十月中旬的武威天氣已經有些冷意。
葉婉馨置買的田地大部分都已經種上了小麥,暖棚也搭建了好多。
劉樹青來回不到二十日,不但給她帶足了糧食和菜種子,竟然把花溪的種田好把式也帶了過來。
這下葉婉馨是如魚得水,每日小臉上都樂呵呵的,督促着他們種植蔬菜。
這日一大早,吃罷早飯,葉婉馨就在屋子裡翻找能禦寒的厚衣裳。
找來找去竟然沒有一件可心的衣裳,她皺會眉頭,算着已經在這裡三個多月,不由得暗自嘆口氣,“哪裡會想到能在這裡待這麼久,竟然沒準備冬日的厚衣裳。”
她尋思會,窩在這小地方也這麼久,自個橫豎也沒衣裳穿,天氣只會越來越冷,乾脆去趟長安郡,給大夥都買些禦寒的衣裳。
起身去桌子旁,把上面的果脯裝在身上挎的改良荷包裡裝滿,然後走出屋子,在前院轉了一圈也沒找着陸少卿,問了廚娘,才知道他去了後園子。
進了園子,見陸少卿正站在院子的石榴樹下,仰着腦袋直往上瞅。
“陸少卿,那樹上又沒石榴,你看個啥勁啊?”
見是葉婉馨過來了,陸少卿一臉的興奮,“葉姑娘,我不是想着你開春要種果樹,這顆石榴樹這麼大,肯定能剪下好多枝蔓,不是能省很多功夫去找樹苗了!”
想到柳樹和楊樹都是壓枝成樹的,陸少卿的提醒讓她也開心起來,“嘿,你別說,這法子還真是管用,你今兒出了這好主意,我要犒勞你個好差事!”
前些日子,葉婉馨和陸少卿在武威城買東西被知府萬薯莨的女兒萬素琪瞧見,見身上的衣裳很是特別,就纏上了,非要向她討要做衣裳的繡娘。
葉婉馨愕然的望着萬素琪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自個身上的衣裳是爲了下田幹活便利,窄袖收腰身的的款式,是自個畫的,雖然衣裳式樣簡單,卻讓人耳目一新。
在淮安府的時候讓崔雲凱的娘給做的,這死丫頭纏着要,她上哪去找繡娘啊。
笑着搖頭,說繡娘在京城,要是不嫌棄,自個送她一套新衣裳就好了。
沒想到陸少卿奉命給萬素琪送衣裳,這下可惹了麻煩,這死丫頭竟然又瞧上了陸少卿,有事沒事的就湊去農莊摻和事情,要不是念着她心性也沒多壞,陸少卿真想拿大掃把趕了出去。
萬素琪這丫頭是個瞧不出眉眼高低的二貨,讓她和陸少卿膩歪的不行。
想到自個偷偷的回了城那個萬素琪還在農莊裡候着他,陸少卿的好心情立即就化爲烏有,一臉苦相,“啥好差事?不會又是讓我去對付那個萬家大小姐吧?好容易躲幾日清閒日子,那好差事我可不樂意幹!你讓樹青大哥幹吧!”
葉婉馨也知道陸少卿被萬素琪纏怕了,嘻嘻笑着,“陸少卿,我今兒打算去長安郡逛逛,你真的要窩在這宅子裡過清閒日子?”
“去長安郡?你真的要去那裡?不是蒙我的吧?”陸少卿先是兩眼一亮,隨即又想到這丫頭忙的腳不沾地的,豈會去逛街,亮晶晶的眼又黯然了下來。
他一臉的狐疑,“暖棚的蔬菜不是還沒種完,你咋有空閒去逛街?”
見他神情落寞,葉婉馨從荷包裡拿出一把果脯,遞給了陸少卿,又順手從荷包裡摸出一個塞進嘴裡,悠然自得的說着,“拿着吃,剛吃罷飯,吃些酸東西好消消食。”
陸少卿也惦記着出去轉悠轉悠,急不可待的問着,“哎,我不是問你咋有空閒逛街,你就給我一把零食打發了?”
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已經按捺不住,葉婉馨得意洋洋的說着,“你可別忘了,我是大東家,我只要想去哪裡,自然會有大把的時間,種蔬菜的事情交給花溪來的那些人,還用我再操閒心,豈不是白養了他們啊。”
陸少卿知道今兒是真的要去長安郡,臉色立即變的喜氣洋洋。
他彎下腰,給葉婉馨行禮,“嗯,我們的大東家,這時辰不早了,小的伺候你出門逛街了!”
瞧着陸少卿調皮的作態,葉婉馨笑的眉眼彎彎,也嬉鬧起來,挑起蘭花指,拿腔作調的說着,“嗯,小奴才,跟着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劉樹青進了園子,見他倆鬧騰的熱鬧,就哈哈笑着,“我說咋找不到人,原來你倆人在這裡演大戲啊!”
陸少卿見劉樹青打趣他,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一般正經的說着,“樹青大哥,你今兒可別給我派活計,我要伺候葉姑娘去長安郡逛街!”
早就盼着把這裡的田地和暖棚種好,他就把這丫頭帶回去,聽說要去逛街,劉樹青一臉的詫異,“馨丫頭,你去長安郡幹嘛?那蔬菜不是還沒種完的嗎?”
“樹青舅舅,這些日子,大夥都辛苦了,天氣也越發的冷,我準備去長安郡給大夥置買些冬衣。”葉婉馨笑眯眯的朝劉樹青說着,然後又指着陸少卿,“再說,這小子跟着我苦守在武威這破地方,着實委屈了他,順便帶他去逛逛,不然要是熬傻了,我咋有臉回去見他祖母啊!”
陸少卿朝她翻個白眼,心說,你自個想去,還要把我拖下水,不過這話也就是在心裡唸叨唸叨。
因爲要買好多的東西,葉婉馨也想去長安郡放鬆下心情,自然不會讓自個和陸少卿受累,就向劉樹青借了侯三和馬大壯和他們同行。
這倆貨好好的官差被劉樹青帶到這裡每日的和土坷垃打交道,心裡雖然有些鬱悶,不過吃着葉婉馨單獨給他們幾個做的小竈,也心裡美的不亦樂乎。
侯三他們待的莊子距葉婉馨的宅子也就有四五里地,陸少卿奉了葉婉馨的命令去叫人,又怕被那個萬素琪給纏上。
到了莊子外面,正好碰上了往田裡送東西的人,讓他去田裡把侯三和馬大壯給帶過來,還前交代萬囑咐的,別讓那個萬素琪知道他來了莊子。
聽說能去長安郡逛逛,侯三臉上的疤痕都放了亮光,倆手激動的拍着大腿,“哎呦,陸公子,你可真是大大的好人!”
馬大壯憨厚的說着,“陸公子,你放心,我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那個萬家小姐已經讓我們給騙回去了。”
見這蠢蛋又說廢話,侯三怕陸少卿因爲那個萬素琪又改了主意,不讓他們跟着,朝馬大壯的腦袋,劈手就是一巴掌,“你個呆頭鵝,不會說話就閉嘴!”
馬大壯用手摸着後腦勺,明明他們剛剛來時那萬小姐還在田地待着呢,這侯三咋睜眼說瞎話呢。
一貫是老實人不說謊的他,有些遲疑的說着,“候三哥,我哪裡說錯了,剛剛那個萬小姐還向我們打探陸公子呢,不是你說他……”
怕這個蠢蛋說出他詛咒陸少卿拉肚子的事情暴露出來,侯三用手捂着馬大壯的嘴,“你還說,還不快走,讓那萬小姐來了,咱都別想走!”
這臭丫頭果然還在這裡,陸少卿心裡後悔着當初要是知道萬知府也在這莊子附近置買的有田產,說啥也不向葉婉馨,吹噓這裡的田地是少見的平整,買了是撿了大便宜。
如今是自個給自個挖了個大坑,這二貨晚上回自個的莊子裡歇息,白日就來他們的田地裡纏他,讓他不厭其煩,偏偏人家還有個狐假虎威的老爹,又不能得罪。
他四下打量了一遍,還好這死丫頭不知道貓哪兒了,陸少卿急躁的催促着,“你倆別鬧騰了,快上馬車,今兒可是去長安郡,要早些動身,就這今晚上八成也是回不來了!”
萬素琪吃罷早飯,包了一大包的點心,就跑到了臨近的莊子。
還以爲能見到陸少卿,可是聽那做活的說他昨兒吃壞了肚子,回了葉姑娘的宅子裡休養身子。
站在田埂上的她,心裡失望極了,手裡拿着的那包點心險些掉在地上。
萬素琪嘴裡小聲嘟囔着,“咋會吃壞肚子呢?也是葉姑娘僱傭了好多的人幹活,做飯的廚娘都是髒兮兮的蠢婆娘,肯定做的飯菜不合胃口,陸公子也是有錢人家出來的人,這些粗陋的飯食入口,不吃出毛病纔怪呢。”
她抱緊了點心,倆眼滴溜溜的轉動着,自個吃壞了肚子,老孃和祖母就安排廚娘給她熬蔘湯喝,只怕這葉姑娘也沒帶好藥草,更別說人蔘了。
自家別院裡也沒能醫治病人的好藥草,乾脆回城裡找祖母要人蔘去,那陸公子要是有人蔘身子肯定會好的快些。
等他身子好了,必定精神也不像往日那樣蔫巴巴的。
其實陸少卿要是碰不上萬素琪那可是活蹦亂跳的,見到她腦袋立即耷拉了下來,恨不得縮緊地縫裡。
萬素琪是越想心裡越喜歡,臉上也帶了濃濃的笑意,她重重的點着腦袋,鄭重的說着,“嗯,就這麼做!”
她滿心歡喜,伺候她的婢女花子,摸不透自家主子心裡的變化,有些疑惑的望着她,也不敢言語。
這蠢笨的丫頭真是個木疙瘩腦袋,怪不得府裡的人都不稀罕她,萬素琪衝她瞪了一眼,“人沒在這裡,花子,你個蠢丫頭,還像根木頭杵在這裡幹嘛?”
花子被小姐的眼神嚇的縮縮腦袋,“那……小……小姐,你要回莊子啊?不住這裡等陸公子了?奴婢這就去喊青山把馬車趕過來。”
“等個啥?沒聽人說他病了,身子不好,我要回城裡,給陸公子弄人蔘去!”萬素琪直接說回城裡。
花子聽說小姐終於要回城裡,心裡也高興起來,老是住在這莊子裡,小姐有好被褥蓋着,她窩到小屋子裡,蓋牀破舊的薄被子,每晚都凍的睡不着覺。
萬素琪坐上馬車就催促着車伕青山快一些,她心心念着要去弄人蔘,自然是歸心似劍。
小姐發話,青山他哪裡敢不聽命,快馬加鞭,一路上塵土紛揚。
由於葉婉馨大手筆的在這裡置買田地,還用糧食代替工錢,請人做工。
外面的日子也不好混,有得了消息的人都從外面往家返,所以往武威城去的官道上行人比前幾個月多了不少。
萬素琪恨不得讓馬車飛起來,眨眼功夫就能趕到自家武威城的府邸門前。
偏有人故意和她作對,這人還是他爹的心腹幕僚任中埡的兒子任思光。
這個任思光是威武城的一個小混混,整日的仗着老爹的勢力耀武揚威,欺男霸女,壞事做盡。
這幾日他沒事就帶着幾個小廝出了城打獵,這武威的山都是光禿禿的,很少有獵物出現。
再說就憑他們的能耐,就是真有野物出現,也打不到,沒碰上大野物也是祖宗燒了高香,不然小命都不保。
在山裡轉悠了兩日,連個兔子毛都沒撈着,氣惱的他把給他出主意的小廝狠揍了一頓。
萬素琪撩開窗簾見到前面路邊的那個簡陋茶棚,知道才趕了一半的路程,就急吼吼的問着,“青山,咋纔到這裡啊?”
“小姐,你別急,這官道上人多、車也多了,馬車也不敢再快了,怕顛着小姐。”青山用衣袖抹去腦門上冒出的細汗,伺候這個小祖宗可真是難啊,路上人、車都多,又想快些趕路,不時的和別的車躲着走,讓他急的一腦門子的汗。
任思光正在茶棚裡把破爛的茶桌拍的砰砰向,他肚子餓的咕嚕嚕直響,這不開眼的老東西不弄些好吃的,端上來碗破茶水,不是越喝越餓嗎。
氣急惱怒的任思光瞧着還是豁了個口的碗,心裡的火氣更大了,小爺難道是叫花子啊,用這破碗。
他伸手就摔了茶碗,怒聲罵着開茶棚的老夫妻倆,“你們個老狗東西,這大冷的天,給爺端上的涼茶,這讓爺咋喝啊?”
摔碗的響聲驚得老婆子倆腿直打寒顫,她不敢瞧着眼前幾個衣衫不整的惡人,慘白了老臉,顫巍巍的往老頭子身旁靠着,“老頭子,咋辦啊?”
乾瘦老頭子也一臉的驚恐,又怕自家老婆子被人打了,後面還有自家的小孫女香兒,更是怕這小丫頭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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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聲吩咐着,“你先去後面待着,別讓香兒出來。”
老婆子聽到這話,虛弱的身子也有了些力氣,轉過身就往後面走。
任思光摸着空空的肚子,想揍人一頓狠的,可是沒了體力,有些泄氣的說着,“給小爺我弄些吃的來!”
見自家主子摔了茶碗,那個臉紅腫的像個豬頭的小廝嘴裡疼的直抽涼氣,他趔趄着身子走到畏懼的老頭子面前,“你們給我們找些吃的吧,我們少爺不會少了你們的銀錢的。”
見小廝給他要吃的,乾瘦老頭子面有難色的說着,“這位小兄弟,我們沒有一把的糧食,實在是弄不出吃的啊,就這涼茶還是一個好心的姑娘送給我們老兩口的,讓我們每日賣些茶水供過路的人方便,也好換些餬口的東西。”
他們昨夜都沒吃東西,也不敢再挑嘴了,小廝好聲好氣的祈求着,“不要精細的,隨便能填飽肚子就行。”
“真沒有啊,今兒早上一個粟米麪餅子,我和老婆子倆人分着吃了。”乾瘦老頭子心裡有些後悔,早知道會遇上這幾個惡人,今兒就不來了。
“好啊,你左說沒有,右說沒有的,小爺瞧着你是沒明白好話咋聽!”任思光的耐心也被老頭子的話給磨沒了,他從破爛的長凳上站起身子,一把揪起了老頭的衣領,惡狠狠的罵着,“老不死的,快把能吃的東西給拿出來,不然,要你的老命!”
今兒自個倒黴,恐怕還要連累了孫女,老頭子心裡的苦楚已經到了嘴裡,他瞪着老眼求饒,“公子,求求你了,這大災年景,我們真是沒吃的啊。”
瞧着老頭子絕望的眼神,任思光把老頭子扔在地上,揮舞着手,“真是他孃的晦氣,把這破棚子給小爺砸了,連口吃的都沒有,還開啥茶鋪子!”
茶棚後面還有一個破茅屋,屋子裡的祖孫二人聽到前面鬧騰的越來越厲害,她祖孫二人惶恐的抱在一起。
萬素琪趕到的時候,任思光正帶着人瘋狂的砸着茶棚,原本想進來喝口茶水的人都躲着走了。
“住手!快住手!”
一道清脆的冷喝聲從外面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