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王府。
這些日子,自從莫小川被問斬之事確定下來之後,王府外圍便多出了許多的禁衛軍。對外宣稱是爲了保護王府安全,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在軟禁王府中人。
司徒玉兒這些日子,已經消瘦了許多。柳卿柔拖着病,與柳惠兒來了幾次,都被擋在門外,根本就無法進入禁衛軍守衛之地。
對此,衆人也是無可奈何。王府之中,人心惶惶,小三子整日愁眉不展。茹兒,卻是一切如常,好似,什麼都不在意一般。文芳整日大呼小叫,聲稱要去救莫小川,最後,被陸婆婆臭罵一頓,這才消停。
唯有小丫頭梅小莞現在還矇在鼓裡,被陸婆婆責令在屋中讀書練功。
龍英站在莫小川書房的屋頂之上,在這裡,可以看清楚大半的上京城,她凝視着遠方,也不知在思索什麼,面上比較平靜,只是眉宇之間的愁容,卻無法掩飾。
在後院,陸婆婆瞅着龍英的站立之處,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老道士正提着酒罈子站在她的身旁。
陸婆婆瞅了他一眼,怒道:“讓你去天牢看一看,這很難嗎?”
老道士輕輕搖頭,道:“不是很難。”說罷,一攤手,道:“是非常難。”說罷,朝着府外望去,又說道:“宮裡的那個老怪物這些天已經盯上我了。我若有異動,必然會被他察覺,如果,我去了天牢,被他牽制住,非但幫不了莫小子,還可能壞事。還不如,我在府中,牽制着他,好讓那些孩子們去辦事。”
陸婆婆的蹙了蹙眉頭,沒有理他,輕哼了一聲,低聲道:“不用你,我也有辦法。”
老道士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提着酒罈子,輕輕一躍,上了屋頂,仰頭躺了下來,又灌起了酒來。
皇宮之中。
莫智淵在書房之中緩慢地行走着,在他的旁邊,跪着兩個人,一個是寇古,一個是章博昌,至於顧連清,乾脆被擋在了門外,連進都進不來。
寇古低着頭,也不看莫智淵,沉聲說道:“皇上,關於晨郡王之事,希望皇上可以法外開恩。若是將晨郡王斬殺,怕是,會舉國動盪,非但我們與吐蕃的關係將會變得難辦,便是蠻夷國那邊,也會出現許多的問題。因爲,那邊一直都是王爺在一手辦理,還有,新軍大營那邊的將士士氣必然會受到打擊。現在前線大營正在準備着迎敵。燕國那邊若是趁機對我發動進攻,怕是,前線大營的軍心也會受到影響的。皇上,此事幹系重大,而且,晨郡王雖然年輕氣盛,有些出個之舉,但是,念在他屢立戰功,便免了死罪吧。”
章博昌也道:“皇上,寇大人說的對。現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若是,現在將晨郡王斬掉,舉動都會動盪不說,也損失了一員主帥,對我們西樑,將是一個重大的損失。求皇上開恩吶!”
“你們兩個吵得朕的頭都大了。”莫智淵面帶氣惱之色,道:“朕要怎麼做,難道還用你們教不成?你看看你們兩個,現在像什麼樣子。難道,如你們所言,沒了莫小川,朕的江山便會土崩瓦解不成?朕啓用他,這才幾年,以前那麼多年,朕也不是沒有他?難道朕便治理不了國家了?用不得兵了嗎?”
章博昌和寇古急忙將頭低了更低了一些,寇古磕頭,道:“皇上,臣等並非是這個意思。臣等只是不忍心看着我西樑斷送一個如此人才。不忍心看着皇室少了一個如此優秀的年輕人而已。”
章博昌乾脆將頭貼在了地上,不說話了。
莫智淵看着二人,面色略微緩和了一些,道:“二位愛卿,朕不是惱你們。朕知道,你們二人都是朕的好臣子。也是爲了我西樑着想,朕就這麼以個侄子,又何嘗忍心殺他。只是,此風不可長,若是,此次不嚴懲的話。以後,朕這皇帝還怎麼做,這江山還怎麼治理?你們二位無需多言了,朕意已決。你們退下吧……”
“皇上!”二人同時喊道。
“來人吶!”莫智淵眉頭一蹙,對着外面喊道,不一會兒兩個侍衛跑了進來。
莫智淵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二人,輕聲說道:“將兩位大人送回府去,三日內,不許他們再入宮。”
“是!”侍衛答應一聲,架起了寇古和章博昌,正要往外走。莫智淵卻又道:“告訴外面站着的那個,他也無需進來了,朕知道他想說什麼,三日內,他也不許再入宮。”
“是!”侍衛又答應一聲,帶着寇古和章博昌離開。過了一會兒,連同顧連清一起被送出了宮門外。
三個人站在宮門外,面面相覷。
寇古搖頭輕嘆一聲,道:“二位大人,我等已經盡力了。”
章博昌苦笑一聲,道:“沒想到,這一次,皇上會如此堅決。我們之前計劃着請崔老侯爺入宮之事,還要不要去?”
顧連清在一旁面色發苦,道:“二位大人,都是皇上最爲器重的忠臣,你們都被趕了出來,怕是,老侯爺去了,也不一定有用。”
寇古思索片刻,又是一聲長嘆,道:“請催老侯爺,自然要請的。只是,我們也要做好準備。怕是,皇上不一定會見他老人家。”
二人同時點頭。顧連清想了想,道:“要麼,我們請太后她老人家出面?聽聞太后最是寵愛王爺,太后現在不一定知曉此事,若是她老人家知曉的話,必然會勸阻皇上的,別人的話,皇上可以不聽,太后她老人家的話,皇上或許可能聽得進去!”
“嗯!這也是一個辦法。”寇古輕嗯了一聲,道:“這件事,我去想辦法。二位大人,還是請回吧。若是有什麼好的辦法,可以隨時派人來尋我。”
“有勞寇大人了。”顧連清道。
“顧大人哪裡話,老夫這只是爲了我們西樑保全人才而已,絕無半點私心,這勞之一字,卻是不敢當的。這都是本該做之事……”寇古言道。
顧連清連連稱是。
三人分開之後,寇古便想辦法給老太后送去了一封書信。老太后接到寇古的書信之後,看罷,半晌沒有言語,只是眉頭緊鎖起來,當晚,老太后派人去將莫智淵請了過去。
莫智淵來到太后宮之時,老太后正在吃飯,便讓他坐了下來,一起吃一些。
莫智淵點頭坐下,老太后讓宮女均退下,屋中只留下了母子二人。兩人坐下之後,老太后親自給莫智淵夾了菜,莫智淵急忙,道:“母親無需如此,這些事,該是兒做的。”
老太后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莫智淵低頭吃了兩口飯,隨後,擡起了頭,看着老太后,道:“母親是有話要對兒子說吧。”
老太后想了想,輕輕點頭,道:“小川之事,你是認真的?”
莫智淵眉頭微微蹙起,輕輕搖頭,道:“母親,我們可不可以不談這件事?”
老太后想了想,苦笑一聲,道:“爲娘知道,這件事,已經不是我該過問之事了。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莫家已經沒有了血脈,你莫要做莫家的千古罪人。”說罷,老太后長嘆一聲,閉上了口。
莫智淵的面色有些複雜,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頓飯,母子二人吃的並不是十分的愉快,莫智淵走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一路上,他行的極慢,走出太后宮不遠處,卻見,前方站立着一個人影,這人,一身翠綠色的長裙,站在那裡,一羣飄飄,長髮隨風微動,看起來,便如是立在雲端的仙子一般,正是莫穎。
莫穎扭過頭來,瞅了莫智淵一眼,輕聲說道:“聽說,你要殺小川?”
莫智淵看到她不由得覺得有些頭疼,頓了一下,才道:“這事,不該是你來問的。朝中之事,你還是少參與比較好。”
莫穎卻是眉頭緊蹙,道:“這已經不是朝中之事了,這也是我的家事。你要殺我的侄子,不該和我說一聲嗎?”
莫智淵仰起頭,望了望天空,天上一輪明月升起,照亮着地面,灑下一片銀色,照在兩人的身上,略微有一絲冷意。頓了良久,莫智淵才說道:“你非要插手嗎?”
莫穎不置可否。
莫智淵又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不管朝中之事,今日爲何?”
“因爲,不想讓你再殺莫家的人了。”莫穎的面色變得有些冷漠起來。
“當年之事,你還在怪我?”莫智淵看了模樣一眼,輕聲一嘆。
“哼!”莫穎冷哼一聲,道:“當年之事,我不想再提,我現在只是說眼下之事。你當真要一意孤行?”
莫智淵沒有說話,莫穎卻瞅着他,靜靜地等着,似乎他今日不給一個回話,莫穎便會一直這樣等下去一般。兄妹二人站在這裡,也不知站了多久,莫智淵面帶苦笑,道:“我現在不想與你談論這個問題。”
莫穎又看了莫智淵一眼,一轉身,朝着遠處走去,一身綠色的長裙隨風輕擺,透出了幾分孤獨,她走了幾步,輕聲說道:“若是,你真的殺了他。我想,我可能會替他報仇的。”說罷,莫穎的腳下,輕輕一點,徑直躍向了遠處,很快,便不見了。
莫智淵站在後面看着莫穎的背影,臉上的神情有些詫異,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做這件事,居然會遇到這麼多的阻力。尤其是莫穎最後的那句話,便好似擊在了他的心坎上一般。難道,自己在莫家,將沒有一個親人了嗎?自己這一生,註定要做一個孤家寡人?
莫智淵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茫然之色,對此這件事的結果,他不知道,但是,現在,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