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變?
我沒有聽錯吧?定定看着面前的這位老人,他有呼吸,呼吸聲很粗重,還帶着肺功能衰竭而引起的顫音,讓人聽起來就像是他的氣管中充斥的不是氣體,而是一個一個被什麼東西包裹着的氣泡一樣,一次呼吸被分成幾段才能完成。
我當然聽不到他的心跳聲,卻能看見他放在扶手的手背上古樹根系般虯結的青筋和血管,血管在微微跳動,證明他的心臟還在工作,雖然脈搏的頻率高了些。
這種情況我在很多上了年紀的人身上看到過,人老了,器官功能會衰竭,這很正常。
眼前的的確是一個身體不太好的老人,並不是屍體。
活人怎麼屍變?腦海裡突然出現石頭一家,已經我的父親被不化骨控制時的情景,莫非……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着我。你面前的這個人沒有多少年可活了,頭頂上的陽火虛弱至此,可想魂力微弱到什麼程度,我不會在這樣的人身上浪費自己的血。”不化骨看懂了我的眼神,對此感到相當不滿。
他這樣的人,哦,應該說他這樣的屍,不屑於說謊。在這種事不關己的事情上,他不會騙我。
可是,除了他,還有誰能讓一個大活人屍變呢?
不可能是石正,他自己都還是活人不是殭屍,不管他的能力有多出衆,他也還不具備這個客觀條件;難道是雲如雪?
我立刻搖了搖頭,不可能是她,就算她本事再大,被燒成了焦炭也不可能短短几天就恢復過來,到處去咬人,還是咬一個魂力微弱第老人。
那是誰?
“別想了,看下去就知道了。”不化骨說。
他一定知道,在說出“有意思”那三個字的時候,他就什麼都知道了,只是不願意告訴我而已。
心裡有些憋悶,卻也只能壓制住心裡的疑問,把注意力轉到老人和母親身上。
那老人看了母親好一會兒,嘆了口氣纔對母親說:“你這個年輕人能力倒是不錯的,但畢竟是年輕了,難道來之前就沒有打聽過嗎?我的妻子兒女都三年前的一次飛機失事中全部喪生,至今連屍骨都沒有找到。要不是受到這樣的打擊,又怎麼會身體虛弱至此?”
他搖頭。“這番話如果你是在他們還活着的時候說,我很可能就按你說的收手了,可是現在,遲了!”
他不停搖頭。“這一切也並非我所願,我一直只是想用自己研發出來的藥救更多的人而已,幾個月以前,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這個藥方,雖然欣喜若狂,但主藥卻太陰損,有違天和,所以我一直不敢生產,可是……”
老人說到這裡突然頓住,站起來,伸手開始解衣服上的扣子。
“你,你要幹什麼?”我被他的動作嚇了一大跳,拉着母親退後幾步。
“你這個小女娃,真是小心過分。”老人不滿的瞪我一眼。“把我康生想成什麼人了?再說了,我這把歲數了,連走路都喘,能對你們做什麼?太也氣人。”
這番半古半白的話把我說的面紅耳赤。他突然站起來就脫衣服,誰看了不誤會啊?
我腹議了幾句。視線剛落在他袒露是上半身上,立刻倒吸一口冷氣。
這老人的左半邊身子已經嚴重潰爛,白皙的皮膚上不滿紅的、紫的翻開的瘡口,還有裡面黃色青色的膿液,腰側最嚴重的地方甚至隱約可以看到青白色的肋骨。
我捂住嘴巴,不是否則真的有可能驚叫出聲。
身體已經壞到這種程度,人還能活嗎?痛都要痛死了吧?
母親是醫務人員,剛看到老人身上的潰爛的時候也震驚了,但很快鎮定下來。
老人指了指左肩上的兩個發黑的小圓洞。“這是什麼?想必你們能知道吧!雲家人的能力,我還是多少知道一點的。”
“你怎麼知道我姓雲?”母親是視線瞬間從那兩個小黑洞移到老人身上。
他見我們都看清楚了,才慢慢重新把衣服穿上,扣好釦子坐回椅子。“我要是這點能力都沒有,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裡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嗎?實話告訴你吧!這藥我已經做了好幾個月,爲什麼你要到現在才發現?如果我故意露出破綻,也許你還有等上一段時間才能發現端倪。”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母親沒有說話,我忍不住開口問。“故意把我們引到這裡來,到底是爲了什麼?”
他用灰色的眼珠看着我。“爲什麼?因爲我不像在這樣不人不鬼的活着了,像地洞裡的毒蛇和老鼠一樣,只能躲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就連想死的權利都沒有。”
“死老頭,奴家礙着你了嗎?”老人的那句“地洞裡的毒蛇”把巴蛇惹毛,齜牙咧嘴地撲上去就要咬。
“回來!”不化骨淡淡兩個字,它又屁顛屁顛地回來,狗腿的樣子讓我在心裡無語至極,同時在心裡暗暗慶幸別人看不到它這副樣子。
老人“砰砰”拍打自己胸膛在聲音把我在注意力拉了回去。
他邊拍打邊說:“你們看,就是這樣我都死不了,這能這麼痛苦在熬着,死了以後都要被人控制,我實在是不甘心,那藥方說可以緩解屍毒侵體,所以我就做了,做了以後又想想,既然都做了,那藥是好藥,咬咬牙也拿去賣了。我知道你雲家人,是那個咬了我的男人告訴我的,他還說這個藥方只能吊着我的命,只有雲家人來了,我纔有解脫的那一天。我一等就是三個多月,呵呵,你們終於來了。”
他朝母親伸出手。“救我,我就停止這一切。我不要求活着,死了也沒有關係,自求不受制於人。”
見母親沒有動,他把手放下了,笑了笑。“你可以考慮,時間多長都沒有關係,但只要你一天不能救我,生產線就一直會繼續。我收購的雖然是死胎,但誰知道那些孩子到藥販子手裡的時候是死的還是活的呢?人,爲了錢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現在跟我求‘靈藥’的人可越來越多了,等到有一天死胎也供不應求的時候,會發生什麼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了。”
“你怎麼不能控制?只要你不買不賣不就行了嗎?”我看不得他用這個理由來要挾母親。
“小娃娃,這個藥剛開始吃的時候的確效果很好,但要是長期吃會產生依賴性的你知道嗎?就像吸毒的人一樣。等到有一天,別的藥對他們都不管用,不吃就會死的時候,你覺得那些人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老人對我無奈的攤了攤手。“我在提醒你一句,那些買得起這種藥的人,都不是普通人,我即使有錢,在他們面前卻什麼都不是。你說到那時候,是我說不買不買的嗎?可沒有死胎,我又能賣給他們什麼?”
他笑了笑。“現在還算好的,他們的依賴性還不強。”
潛臺詞就是要母親感覺考慮,最好現在就能幫他把屍毒抽出來。難怪他說母親還太年輕,因爲在他這隻老狐狸的面前,我們的確太嫩,鬥心眼根本鬥不過他。
母親深吸一口氣,撫了撫套在手腕上的玉鐲,說:“爲了那些孩子,我答應救你,但不是現在,因爲……”
“我知道,因爲你東西沒有帶齊!”老人點點頭。“我也知道這種事情急不來。我見不得陽光,一丁點都不行,這樣吧!如果你已經考慮好的話,明天晚上我可以到你們家去。”
好像已經沒有拒絕的餘地了,因爲母親多考慮一天,那條生產線就工作一天,不知道還有多少給死嬰會變練成“靈藥”。
嬰靈之可怕,就算是姥姥也不敢輕易招惹。如果城中的嬰靈戾氣積攢到一定程度,還不知道會惹出多少禍事來。
母親點了點頭。“既然你那麼神通廣大,我們家的地址你一定也是知道的吧?我明晚在家等你。”
說完拉着我的手就走。
“丫頭,別怨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老人的聲音從我們的身後傳來,跟着的還有他長長的嘆息聲。
出了藥廠大門,沒有外人在場,不化骨也現身了。
母親看到不化骨並沒有表現出意外,對他客氣的點了點頭。
不化骨權當沒看見,愛理不理的。剛走了幾步,他突然扭頭朝一個地方看去,動作很突兀。
“怎麼了?”我朝他視線所指的地方看,並沒有看出什麼。
“真是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啊!”他扭過我的頭。“走吧,沒有什麼好看的!”
我都不知道他前面那句話是說我還是說誰,可他已經閉緊了嘴巴,我也只好識趣的不再多問,否則還不知道有多少不入耳的話等着我呢。
正遇上下班高峰期,在路上堵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讓不化骨滿肚子怨氣。
“治好那老頭之前,跟他要臺車子!”剛進家門他就開始發火。“簡直是浪費我的時間!”
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就算換了車子,路上要是堵的話,我們也沒有辦法的。”
“不是還有奴家嗎?只要主人和大人願意……”巴蛇“啪”一聲從蛇鱗中蹦出來,扭捏的看了一眼不化骨。“只要你們願意,可以騎奴家回來的。”
“騎”這個很普通的字眼,被它說的那麼詭異,那麼曖昧?
不化骨扯了扯嘴角,肩膀突然一張。一股強烈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頭頂上盤旋的金龍之氣從虛無瞬間清晰。張牙舞爪的金龍在虛空中盯着巴蛇。
這貨“嗖”一下竄到蛇鱗裡不見了,只有嫋嫋的聲音傳出來。“大人,奴家不敢了!”
大門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下車後去買菜的母親回來了。
我看了看她的手,什麼也沒拿。菜呢?
“媽媽懶得做飯,我們出去吃吧!劉……尊也一起?”直到現在,母親稱呼不化骨的時候還很不自然。
不化骨看了她一眼,側了側頭,示意母親在沙發對面坐下,拍拍旁邊的位置,對我勾手指頭。“過來。有件事情我要和你們說一下。”
我坐到母親身邊,換來他的瞪眼。默了幾秒鐘,他纔開口。“至陽線,你用不了了。明天晚上,你來給老頭抽屍毒!”
前一個“你”指的是母親;後一個“你”說的是我。
“啊?爲什麼?”我瞪着他,母親也滿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