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取茶壺的手一頓,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悲痛。“家中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只能來此了。我看這裡安靜祥和,是個合適居住的好地方。這種與世無爭的地方,現在已經太少了。想必您也覺得,這裡的生活安逸,雖然沒有大城市的繁華,卻自有一番味道吧!”
張大媽哈哈一笑,說:“小哥兒說的文縐縐的,但大媽我可是聽懂了。對了,咱們這江城雖小,可是個好地方呢!看看這外面的響水河,兩岸的人家都靠着這河水吃飯呢!我和你說啊,這響水河裡的魚蝦纔是美味,就連和河岸兩邊的稻穀蔬菜都比別的地方好吃呢!”
房子的事情很快就談妥了,但卻不能馬上搬進去。
這房子已經閒置了有些年頭,各個部分都需要整修纔可以。況且,這裡本就打算用來當作酒肆的,自然需要細心修整一番纔可以。
因此,在房契一拿到手後,他便已經開始去着手準確其他相關事宜。
剛剛開春,匠人都還空閒着,若是等到六七月份過後,便是最忙碌的時候了。那時天氣晴朗,雨水也不太多,適宜動土。因此,當這招工的消息一出便立即吸引來了附近的不少匠人。
將自己的要求同這些人講明,沉醉便回到客棧中,擬定接下來的計劃。他自己的酒肆中只想販賣自己釀造出的酒,而不想去進其他釀酒作坊中的酒。也許是一種堅持,他是真的很想有一件可以去做的事情,讓他不是覺得在這個世界上無所事事的活着。
小鎮上的居民已經漸漸熟悉起了這位少年,也知曉他即將落戶於江城,成爲這裡的一員。偶爾出門時,還會遇到不相熟的人打招呼。開始時尚且有些不習慣,時間長了也學會揚起笑容朝着來人輕輕點頭。隨着小院中的改建工程漸近尾聲,他發現心中的陰霾已經漸漸被平復,掩藏在了內心的最深處。
因爲人手充裕,對於工錢上沉醉也是毫不吝嗇,這小院預期收工的時間竟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早一些。看着已經被歸置好的屋舍,鋪面嶄新的大門,新鋪好的地板,和還未使用過的木櫃。
“這兒便是您要求的酒窖。”
江城毗鄰江南,卻也離北方不遠,這夏日裡免不得有些炎熱。然而,某些酒在釀造結束後,若是不好好的加以貯存,便容易壞掉。因而,若像好好經營起這家酒肆來,這個酒窖也是必不可少的東西。
“老闆可還滿意?”
“很不錯。”沉醉沒有想到,這酒窖竟然能挖的如此之深,而且還是在左右鄰舍悄然不知的情況下。想到這裡即將堆滿各種醇香的美酒,嘴角便不由得勾起。
旁邊站着的匠人師父看到這笑不由得呆了下,暗自在心中道:這少年模樣生的可真好,笑起來像個小姑娘似的。
既然院子已經整修過了,沉醉便自然不會在客棧中繼續住下去,因此在掌櫃的和店小二不捨的目光中,背起包袱離開了。
回到院子裡,他擡頭看着晴朗的天空,在心中暗暗對自己說:“沉醉,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清晨,空氣中略微有些霧氣,薄薄的,讓整座江城猶如被覆上了一層白色的輕紗般,朦朦朧朧的。
少年穿着一襲青色長袍,眉宇間猶帶稚氣,一張略有些蒼白的容顏卻很是秀美。他緩緩而來,驀然出現在這個繁忙的大街上,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一般。
“張大媽,來一碗紅豆粥。”少年微微一笑,朝正坐在小杼子上細細挑選着簸箕裡紅豆的中年婦人說。
張大媽擡眸一看,不禁道:“是小哥你啊,快快坐下,大媽這就給你盛一碗。”
其他人見這張大媽竟對一名模樣陌生的少年舉止熟稔,不由紛紛好奇道:“張家的,這是哪裡的小哥啊,模樣這樣好,是你家的親戚?”
張大媽笑着說:“這小哥是咱們江城的新住戶。小哥,你叫什麼?”
少年正低着頭喝粥,猛不丁被一問,便答道:“鄙姓沉,諸位稱呼我爲小沉便可。”
“唉,這小哥哪裡都好,就是文縐縐的,總說些咱們聽不懂的話。”
“原來是姓沉啊,這模樣長得真好。”
第一次遭遇這樣的熱情,顯然上少年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端着碗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面上閃過一絲尷尬。
張大媽看在眼裡,便高聲對周圍人說:“都聚在這兒做什麼,還讓不讓人吃飯了。小沉,你吃你的,別管他們。”
一頓早飯吃他是胃裡糾結,只能慌忙從早餐攤子前逃離開來。去米糧店中先買了些五穀雜糧,又尋了家酒肆買了幾壇看起來還不錯的純度白酒,少年便僱了一個人將這些送回到他的鋪子裡。
這釀酒若真的等到酒熟成,少數也得幾個月,若是最普通的甜米酒也大約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
回答了鋪子裡,沉醉看着這些東西真是幹勁十足。釀酒所用的器具在整修房屋的時候便一併請木匠打造好了,還沒有用過,散發着一股木頭的清香。
他這鋪子不大,甚至說小的很。若是一般的釀酒作坊,這佔地可頗廣了。好在他自有一套釀酒的辦法,一些不必要的步驟便省略了。
從酒肆中買來的白酒,他打算製成各種補酒或者是適宜女子飲用的美酒。
日程便這樣定了下來,左右的鄰居只知道這戶已經荒廢了許多年頭的院子重新住了人,卻是不曾見過這院子的主人。偶爾能聞到有濃郁的稻穀烹煮後的味道,或是傳來一陣濃郁似酒的香氣,便無其他。
就這樣一直到當年的端陽節前,忽聽一陣門響,一面酒幡便被掛在了門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不絕於耳,小鎮地方不大,來恭賀開業的人卻不少。這其中,便有這世界上尋常擺攤的大爺大媽們。
“看來,以後得叫小沉一聲沉老闆啦!”嗓門頗大的張大媽個性爽朗,大笑中說出的話也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是啊是啊,以後得稱呼沉老闆了。”
市集衆人皆知這少年姓沉,但名是什麼卻不得知。因而,這聲‘沉老闆’聽起來,到比的小沉更加順耳些。本是打趣的稱呼,卻在日後的日子裡,成爲了沉醉對外的一個稱號。
衆人擠在門口,注視着這間規模雖小,卻五臟俱全的酒肆,不由感嘆道:“現在的年輕人就是肯拼啊!”
沉醉釀造的一些酒水大多沒有熟成,因而鋪子裡也只有一些米酒或是各種甜酒。不過,這樣的一間鋪面,往來的營生想必也不會太熱鬧就是了。
邀請了衆人喝了些新釀的米酒,沉醉便期待的望着衆人。
米酒雖然在江南的一些水鄉小鎮,家家戶戶都會釀造,但因爲操作步驟,以及熟成的時間和釀酒的容器以及地點不同,連帶着味道也會有着細微的差別。
以前他也曾釀過,但第一次給這麼多人來喝,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
“這酒味道好啊!”
米酒的度數不高,喝起來有淡淡的米香和若有似無的甜味兒,無論什麼時候都適宜飲用。
“沉老闆,你這米酒怎麼賣?”江城這地界會釀酒的人可不多,因而這樣好喝的米酒倒不如買回去,準備過節的時候使用。馬上就要到端陽節了,家中總是得備上一些酒水纔是。
沉醉本就沒有指望這米酒賺錢,因而便道:“十五文一壺,但這盛酒的容器諸位可得自備。”
好便宜!衆人心道,這價格可比鎮上的任何一家酒鋪都便宜,而且味道也要好得多。已經有不少人悄悄放下手上的酒杯,朝外面跑去,回家去取酒壺準備來買酒了。
不一會兒,這酒肆裡就聚集了不少的人潮,大家都是爲了這米酒而去。
到了中午,人潮漸漸減少時。沉醉正撥弄着算盤,忽然被張大媽給叫道了一旁。“小沉啊,照你這麼做生意,可是會賠本的。”
“沒事的。只有開業只幾天而已,等到過了這段日子,就要漲價的。”
如此,張大媽才放下心來。這孩子自從來到他們這江城,便決定定居下來。她老婦人也是個見過些世面的,雖然他不說,卻也看得出來這是有故事的孩子。他們大家不問,卻都幫襯着些,畢竟這麼一個孩子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想經營一家鋪子還是不容易的。
“對了,你打算怎麼定價?”她忽然想起後,問道。
沉醉想了想,說:“就二十文好了。”
“二十文!”竟還是比別的地方便宜,張大媽真的不知道說他什麼好了。“小沉啊,你還真是不會做生意。”
聽到這兒,沉醉訕訕一笑,說:“沒事的。我已經買下了幾畝水稻田,提供種子和土地讓農夫去種。每年給他工錢,只要到時他能給我提供足夠的釀酒原料就行了。對了,張大媽幫忙打聽下,哪裡能買到旱田,我還想種些玉米小麥等雜糧。”
“包在大媽身上,保準兒給你辦的妥妥當當的。”原來是已經打了這個主意,那麼她也就稍稍放心了些。
若是自己去買那些糧食用來釀酒,總歸會貴上一些,而且無法把握好每一次原料的品質。買了田地用來耕種,一些可以作爲糧食食用,另外一些則用來釀酒,何樂而不爲呢!而且,自己只是一家小小的酒肆,肯定是拿不到那些大規模的釀酒作坊便宜的原料價格。
“張大媽,這個是給您的。”遞上了一罈自己製作的補酒,沉醉微微一笑,說:“多虧大媽這些天幫忙了,不然這酒肆我自己一個人可是做不起來的。張大媽也別嫌棄,只是沉醉自己做了一些補酒,大媽平日裡喝一點,手腳就不會冰涼了。”
張大媽沒有推辭,而是接了過來。這個小沉可真是個細心的,自己早年前落胎便害了病根兒,一到這天氣涼的時候,手腳也熱乎不起來。“小沉啊,大媽也沒有幫上什麼忙,都是你能幹啊!”
沉醉笑笑,不語。來到江城的這幾個月裡,他已經學會了,凡事只要微笑就好。在這裡,人與人之間沒有隔閡,彼此見面一笑,就好像平常的朋友一樣。也是因爲這裡的人和善,他纔會選擇留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