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卻不喜歡,每次還都是大姐拉着你過來喝的。”梅夫人聞言也笑起來,笑中也有幾分悵然,“一晃要三十年了。”
“三十年,也不是眨眼瞬間,當初的一幕幕不是還歷歷在目嗎?”姚倩雲拿起茶杯,輕輕聞了聞,抿了一口,似無意說起一般,“穎兒很喜歡喝茶,看來是隔代遺傳。”
梅夫人的手一頓,有若無其事一般放下,“三十年歲月滄桑,物是人非,改變了許多東西,尤其是人,變化最多。”
“二姐還是這樣多愁善感。”姚倩雲搖頭笑了笑,“事物在變,如果人不變,豈不是跟不上節奏?”
“三妹你也過半百了吧?”梅夫人忽然轉了話題,姚倩雲愣了愣,才笑一聲,“是啊,歲月不饒人啊,都五十幾歲了。”
“如果大姐還在,也是古稀之年了,我們……”梅夫人看着亭臺上掛着的燈籠,因爲是白天,所以裡面的蠟燭沒有點燃,透過薄薄的紙片可以看到裡面的蠟燭已經是燃燒待竭,梅夫人嘆了口氣,“都老了,都老了。”
姚倩雲看着對面已是六十幾歲的二姐,眼前的畫面開始模糊,彷彿時光軸在眼前轉動,回到了幾十年前,她尚年少,而大姐和二姐已是窈窕淑女,雖然有着年齡差距,但是三人卻沒有隔閡,無話不說,親密無間……不由得嘆一聲,“是啊,我們都老了,歲月帶走了我們許多東西,青春、人心還有感情。”
“一個打了死結的繩子,就一定解不開嗎?”梅夫人伸手,握住姚倩雲的手,姚倩雲詫異擡頭去看她,在四目相對時,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心頭蔓延,是酸澀的,也是甘甜的。
血濃於水,畢竟是親姐妹,姚淑兒蔓上淚花,哽咽地喊了一聲,“二姐……”
一句稱呼,似匯聚了千言萬語,梅夫人閉上眼睛點點頭,眼角有些溼潤。
爲了一個男人,她們從最親密的姐妹變成了情敵,爲了一個孩子,她們幾乎反目成仇,這些年都活在面具中,見面都是滿臉笑顏,而轉身後卻只剩下鄙夷和不屑,可是歲月不饒人,她們都漸漸老去,繼續鬥下去,又能得到什麼呢?
稍一不注意,她們都要與世長辭,難道要把遺憾留在身後?
“東方先生到A市了,如果我沒有猜錯,是爲了大姐來的。”梅夫人道。
“大姐在A市?”姚倩雲聞言驚訝。
“不,誰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裡,或許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姚莫雅這個人了。”梅夫人搖頭,“五十年前她的任性之舉,現在可是連累了三代人啊。”
“那你的意思是?”姚倩雲想了想,忽然驚訝道,“該不會是……”
“走吧,我們也去聽一段故事。”梅夫人站起來,對姚倩雲伸出了手,“或許他們還在等我們呢。”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這隻手,姚倩雲伸手握住,笑着點頭,“好。”
A市東城酒店套房。
東方先生畢竟也是年老了,昨晚的舟車勞頓此時他也有些受不了,在得知蘇晴已經被放出來後,去去休息了,老管家把蘇晴唐承益還有葉辰帶到了套房中,卻表達了歉意,讓他們稍作等待。
這一等便是一個上午,後來梅夫人和姚倩雲也來了,雙方見面也都有些錯愕。
“梅夫人,田夫人。”三人是後輩,禮貌地站起來打招呼,“東方先生還在休息。”
“沒關係,我們等等。”梅夫人拉着姚倩雲坐下,目光停留在蘇晴身上,有些深究的意味。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人老了,稍微一個動作,這體力就更不上。”她們才坐下,東方先生就從房間裡出來。
蘇晴站起來,她也是第一次這麼直接去看這個老人,兩鬢斑白,也的確是年邁了。
“東方先生,我們是來特意道謝,謝謝您出手相助。”唐承益也站起來,誠懇地說了一聲。
東方先生擺擺手,笑了笑道,“應該的,你本身就是無辜的,這牢獄之災本就不該你承受。”
“原來是東方先生出手,但是這個是一條人命,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能掩飾過去的。”姚倩雲皺眉,擔憂地的看向蘇晴。
“我們也沒有打算要掩飾,我們一定會找到真相的。”唐承益握着蘇晴的手,堅定說到。
東方先生沒有接話,被老管家扶着在在沙發上坐下,幽幽道,“只是來道謝嗎?”
“承故人之願,也要和東方先生說一聲……”蘇晴在這裡停頓了幾秒,低笑了一聲,輕聲道,“對不起。”
東方先生一愣,看着她問,“對不起?”
“她說,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蘇晴點頭。
“你的那位故人……是誰?”如果細看的話,還能看出東方先生現在還有些輕微的顫抖。
“姚莫雅,也就是世人口中的,東方夫人。”蘇晴抿脣道。
“什麼?”所有人都是一愣,在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而最先驚呼出聲的是梅夫人,她甚至失態地站起來,驚訝地看着蘇晴。
“她……還好嗎?”東方先生閉了閉眼睛,這一聲詢問幾乎是在喉嚨中的,輕微到虛弱,甚至讓人產生了他是不敢問的錯覺。
“我不知道,我也沒有見過了她,這句對不起,是我要替她說的。”蘇晴搖頭笑了笑,“我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在我知道我的身世時,我想,這句對不起,她一定想要對你說,她這輩子或許沒有機會和你說了,作爲她的孫女,我該替她說這一聲。”
唐承益也很驚訝,錯愕至極地看着蘇晴,“孫女……你和東方先生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葉辰一頭霧水,也不知該怎麼反應,愣愣地詢問。
東方先生擺擺手,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彷彿等這一句話,等了許久,“這是一個很老,很老的老故事了。”
姚家三姐妹是文武兼修,有才有貌,頗受富商貴族追求,當年的東方先生也是其中之一,因爲一面之緣,東方先生對姚莫雅一見鍾情,晉商家族家大業大,太子爺要一個女人並不困難,只是姚莫雅不是一般人,她性情幹練,桀驁不馴,從不屈服任何勢力,再加上她早有意中人,所以對東方先生不僅毫無崇拜,甚至是不屑一唐,而年少的東方先生更是強勢,不僅把人強娶,甚至還把人軟禁在城堡中。
“你們根本無法想象,我對她做了什麼。”東方先生站在窗前,聲音低沉,帶着滿滿的愧疚和悔恨,“我讓人打造了一個奢華無比的大籠子,還有鐵鏈鎖住她的手,我對她說,她的這輩子就只能在這個籠子裡度過……”
唐承益有些恍惚,忽然想起了自己和蘇晴曾經的一次對話,她當時就說,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要走了,就讓他用鐵鏈鎖住她,把她關到籠子裡,這樣就能把她一輩子留住。
目光不由得看向蘇晴,蘇晴靠過來,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是無聲的承諾。
“那個大籠子是純金製造,甚至還用寶石鑲嵌,佔地面的三十多平方米,當時建造這個籠子耗費了非常多的時間和金錢,但是她看了,只說了一句話,她說,她最討厭這個籠子的一點,就是作爲一個困住人的籠子,不應該被裝飾地那麼漂亮。”東方先生繼續說道。
畢竟再奢華,再華麗,但是人被關在裡面,失去了自由,就等於是鳥兒被關進籠子失去了天空,還有飛翔的權利,擁有翅膀卻無法飛翔,這種痛苦自由身臨其境的人能理解。
姚莫雅是痛苦,即便她從來沒有流淚,但是每次看到她在看着天空,東方先生都能明顯感覺到她的悲傷,但是每當這個時候,東方先生也會非常生氣,甚至是憤怒,而結果就是狠狠地懲罰這個永遠不會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女人,而越是這樣,姚莫雅就越倔強。
她一聲不吭,卻像是一隻在等待時機,伺機而動的獵豹,在等待獵人放鬆警惕,然後給予致命一擊。那時候都東方先生是知道的,但是卻沒有阻止,不是因爲他自信自己都能力控制她,而是他……想要給她一次逃走的機會。他想要知道,他困住的這隻鳥,到底有沒有繼續飛翔的能力。
“我在想,如果她還飛得起來,那麼我真的要放她走?放她走,我捨得嗎?”東方先生苦笑,“可是如果不想要放她走,我爲何要給她這個機會?”
“但是你最後,放走她了,不是嗎?”蘇晴道。
“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放走她的。”東方先生搖頭。
那是東方先生囚禁姚莫雅整整三年後的一個和往常無異的夜晚,東方城堡的的後花園起了大火,這場大火燒到了姚莫雅所在的那個房間裡,大火吞噬了一切,花園裡的鮮花化爲灰燼,那座古老的城堡陷入火海中,東方先生逃出來時,大火把天空照得如白晝一般。
想起在籠子中被鐵鏈鎖着根本無法逃生的姚莫雅,東方先生不顧管家下人的阻撓,衝入了火海,在把籠子打開,解開束縛她自由的鐵鏈後,大火已經燒到了眼前,他們無路可退,葬身火海似乎就是他們的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