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雙皮奶

進了暢安宮, 謝思瑤就越發注意姿態,傳旨公公只負責把她領到殿門口,桂枝已經候在殿外了, 公公道了聲萬福, 便躬身退下去了。謝思瑤便低頭也對着桂枝行了一禮。

桂枝得了太后的囑咐, 便越發仔細打量眼前的人兒, 她身量雖然不高, 可是那嫋娜的身姿並不因爲穿着御膳房的廚師服而顯得俗氣。臉上更是一點粉黛也無,端的是天生麗質。桂枝頗滿意,畢竟在太后身邊的人, 模樣可是要齊全的。

再去看她的舉手投足,竟也似大家閨秀, 不免也對謝思瑤高看了幾分。

她言行自然是滴水不露, 面色平靜的對謝思瑤道:“謝大廚請隨我來吧, 太后在殿裡候着呢。”

謝思瑤沒料到甫一進門就被太后召見,原本只是做了過來入職的打算的, 可是既然桂枝已經發話了,她也沒有不從的道理,道了一聲是便輕巧的跟在桂枝後面進了華泰殿。

進門的時候,太后正坐在正對門的鏨金雕花大梨木長榻上,猩紅色的毛毯一直逶迤到地上。太后睜眼看了看來人, 又和桂枝遞了個顏色。

這才用滄桑的聲音問道:“你便是那個廚藝了得的女廚子麼?”

謝思瑤不慌不慢的行禮, 然後恭敬答道:“承蒙太后盛讚, 小廚的廚藝並不甚高深, 只是因爲得了聖人和太后的盛眷, 才得以進得御膳房當差。”

她的回答自然是得體的,太后聽了也滿意, 可是還是要考察一下,於是太后又問道:“哀家聽說你還懂些養生之道,哀家素來覺得眼睛模糊,不知道可有什麼調理的法子麼?”

謝思瑤依舊是低着頭答道:“回稟太后,小廚是有些見解的,只是比不得太醫們那樣精到,倘若我哪裡說的不對,還請太后不要怪罪。”

太后聞言便禁不住笑了,心道這小姑娘倒是機靈的很,知道說話之前先討個恩准。

她笑着點頭:“哀家自然是答應的。”

謝思瑤這才說道:“看不清東西的原因有很多種,比如睡眠不佳、得了要緊的眼疾或者是因爲食物種類不夠豐富,倘若是因爲睡眠不佳,那小廚以爲,需要每日早些安寢,早上起牀後先用溫水淨面,再用冷水撲面,可以提神;當然也可以佐以一些安眠的食物,譬如粳米粥、雞蛋之類,倘若是因爲得了眼疾,首要的自然是要太醫開方子拿藥才能治好,這期間再吃些清淡下火的食物即可,而這第三種,則是要多吃些有益於眼睛的食物,比如動物的肝臟、胡蘿蔔和洋紅柿。”

太后見她說的有條有理,也便打消了之前的顧慮,可見這個小廚子並不是中看不中用,倒是好似真有什麼絕活。

“你可有什麼拿手菜麼?”太后想了想又問。

謝思瑤思忖了下才說道:“宮廷菜餚小廚均有所涉獵,因着小廚乃是市井出身,所以民間的菜餚也是懂的。再者小廚也曾自創過一些菜餚,唯此而已。”

“這便夠了,看來哀家沒有白叫你過來。”太后含笑點頭,“之前婉婷那孩子說起你來,我倒是沒幾天便忘了,如今看到她越發玲瓏的身材,我纔對你刮目相看了,後來安平也說起你,想來你這個孩子是個聰慧的,哀家瞧着真不差。”

太后這樣的誇讚便是比什麼都好了,謝思瑤心中欣喜,便連忙謝了恩,太后無話,便讓桂枝遣了謝思瑤去廚房。

*

快到午時,桂枝手底下的一個丫頭碧鸞進了廚房,謝思瑤方和廚房裡的老廚子瞭解了廚房的大概和太后的飲食,這碧鸞便來傳菜了。

“今日天氣太熱,太后想要吃些清涼爽口的菜,先前那些大魚大肉就不要上了,飯後再備上點心,太后今日請了幾個娘娘過宮中敘話,你們可仔細辦差。”碧鸞傳完了話便急匆匆的走了。

老廚子慣會察言觀色,知道這太后是在故意試探新來的小女廚,他便也不動手,只是對着身邊跟着幾個打雜的小公公說道:“今日乃是謝大廚掌勺,你們都聽憑她的調遣。”說完他便拿着煙槍走了。

謝思瑤自然也明白太后的意思,所以立刻便開始琢磨起菜餚來。

她思考了片刻,便定下了菜譜來:“今日便做幾道素菜吧。先是一道醋溜鮮筍,再是一道竹蓀燒木耳,再來一道艾葉炒雞蛋。這些還不夠,再做一道翡翠白玉湯,冬瓜粉絲煲、鵝油松蘘、清炒百合。至於飯後小點,我再做打算吧。”

她這就算是下了令,那些當差的小公公也機靈,她剛一報上菜名,他們就四下裡去準備食材去了。

不一會洗摘乾淨的食材都上了案板,謝思瑤先從醋溜鮮筍做起,白白的筍絲三下五除二的切好,配上新鮮的菌菇,煸炒之後便是一道美味佳餚。

她忙前忙後,不過一個時辰,便將所有的菜餚都備齊了。她看着被碼進食盒裡的一道道菜,釋然的舒了一口氣,不過這小點還沒解決,她還不能放鬆。

她想了好一會,把糖蒸酥酪、豌豆黃一類都想了個遍,總覺得無甚新意,等她看到一旁的雞蛋,便靈機一動道:“有了!”

她找來一個大碗,倒了半碗牛乳在裡頭,又打了三個雞蛋,只把蛋清撇到一個碗裡,用力攪拌均勻直至顯出乳白色。此時把蛋清倒入牛乳中,放在大火上熬煮。不一會廚房裡便奶香四溢。等到牛乳被煮沸了。再將它倒回碗裡,放到存儲肉類的冰櫃裡。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她又把已經冷卻的牛乳取出來,這個時候牛乳上已經結了一層奶皮,這樣還不夠,將奶皮再慢慢的倒入另一個碗裡,然後放到蒸籠裡小火蒸上。

片刻再取出奶皮,繼續放在冰櫃裡冷卻,這樣一來,方纔的奶皮上又接了一層奶皮,看上去既潤滑又滋潤。

奶皮出鍋的時候香味誘人,廚房裡的人都不曾見過這樣的吃食,不免好奇的湊上去問:“謝大廚,你這點心我們都沒見過,這點心叫什麼名字?”

謝思瑤側頭一想,這點心可不就是兩層奶皮蒸成的麼,所以她便脫口說道:“這叫做雙皮奶。”

這樣還不夠,她又取了紅豆磨成豆沙,拌上白砂糖倒在雙皮奶上面,這樣紅白相配,煞是好看。

等到雙皮奶做好了,那邊傳菜的碧鸞又過來了。

“前頭的午膳已經用畢了,接太后口諭,要謝大廚帶着點心過正殿去。”碧鸞說話時總是特別急。好在謝思瑤聽清楚了,便也乖乖裝好了雙皮奶隨着碧鸞去了。

*

路上,謝思瑤問碧鸞:“這位姑姑,你可否告訴我今日來的都是那幾位娘娘?”

這碧鸞哪裡是什麼姑姑,不過是一個三等的丫頭,但是她聽着謝思瑤這樣叫她,心中十分受用,便也不打斷她。聽得她的問話,她便也好心的提點道:“今日來的是陽貴妃和昭妃,這兩個人有點不對付,你到時候別亂說話。”

謝思瑤連忙道是,想了想又問道:“皇后娘娘怎麼不過來麼?”

碧鸞似乎有些不悅,“別提了,正宮那個都抱病好幾天了,不來請安也是常有的事情。”她說完又咕噥了一句:“誰知道是真病假病,不就是驕傲着麼。看不上我們老祖宗。”

她話說的小聲,可還是被謝思瑤聽了去,可是宮中人多耳雜,她也不便多問,只是暗暗記在心裡。

碧鸞又交代了她幾句話,不一會便到了殿門口,碧鸞引着她進了殿,便退到了一邊去,她屏氣凝神步入正殿,把食盒遞給了走上前來的桂枝,便半跪着對殿上的三人行禮。

太后見她舉止端莊,沉穩大氣,再加上方纔吃了一頓可口的午膳,此時對謝思瑤的喜愛之情有增無減。

“沒想到哀家竟到了這樣一個妙人,你做的菜餚甚合哀家口味。”太后笑的皺紋都露了出來。

昭妃見狀連忙也笑着附和:“可不是嘛,我看這個謝大廚不僅做的菜好,而且模樣、姿態個個是上等,可一點都不輸那些那家閨秀呀。”

昭妃這番話說的讓人沒頭沒腦,謝思瑤不敢貿然擡頭,只得用眼角的餘光去瞟昭妃,只見她正笑意滿滿的看着陽貴妃,那笑容裡竟夾雜着別的意味。

謝思瑤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可是陽貴妃卻絲毫不爲所動,只是淡淡一笑道:“擡起頭來讓咱們看看吧。”謝思瑤聞聲到了個是,然後才輕輕把頭擡高了些。陽貴妃仔細看了下,才又慢慢道:“我瞧着這丫頭也是好的,這便是前幾日婉婷那丫頭說的高人吧?聽說安平也和她關係好,這樣看來,也是有原因的。”

她笑容很淡,有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謝思瑤不敢妄動,更不敢多言語,只是恭敬的道:“謝貴妃娘娘褒獎,小廚不勝歡喜。”

“這丫頭嘴上說着歡喜,面上卻是波瀾不驚,可見是個有顏色的,這乖巧勁真是讓人喜歡。”太后沾了沾蓋杯,吹了吹被子裡的茶葉沫子,才又說道:“今日有哀家誇下海口說你的菜餚做得如何之好,這頓午膳果然沒有讓哀家丟面子,只是不知道這點心做的如何了。”

桂枝聞言便已經撤了食盒,把食盒裡的碗端出來的剎那,她也有些驚訝,太后倒是沒有什麼說辭,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只見一個青花纏枝小盞裡是一盞晶瑩鮮亮的乳白色,一勺紅豆沙點綴其中,顯得十分誘人。

“你這心思倒是奇巧,哀家且問你,這是何物?有什麼來歷麼?”太后端起小盞,把白玉小勺探入了小盞之中。

昭妃和陽貴妃也都分到了一個小盞,兩人皆好奇的看着謝思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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