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思瑤懷裡摟着三樣禮物出了大廳,心說這鬱華真是既好事又不講理,眼看着還要鄭德凱和睿王來幫襯着他,虧得鄭德凱豁達有禮,不然早就要跟鬱華較上勁了,還有睿王也是,明明自己已經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子,即便是頭腦愚鈍些,也不該就行事畏畏縮縮左右逢源處處讓着那鬱華,想到這裡她便覺得皇家的人真是猜不透,什麼怪性子都有,看來她今後一定要敬而遠之,少跟他們打交道。
謝思瑤出神的低頭想事情,冷不防撞到一人懷裡,她哎呀一聲,險些把袖子裡鄭德凱剛送的玉佩滑落下來,手忙腳亂的護住手裡的東西,誰知道一雙大手攙和進來,幫她穩住了盒子,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心裡只道好險,要是打碎了睿王送的玉樽,豈不就是冒犯皇室了?誰知道方以擡頭,就看到鬱華一張俊美的面容,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謝思瑤腦子裡嗡了一聲,然後臉色就越來越冷了,怎麼偏偏她越不想看到鬱華,他卻非要往上蹭呢。
於是她穩住心神身子往右一挪就要繞過鬱華,誰知道鬱華也往右一挪擋住了她,她只好又往左,鬱華着急了,就堪堪扯住了她的袖子。
謝思瑤一看袖口被鬱華緊緊捏住,心中燃起了怒意:這像是什麼話,男女授受不親,鬱華難道非要壞了她的名聲才罷休麼?
於是她揚起手用力一甩,一臉慍怒的說道:“你是皇子就能這樣隨隨便便抓住姑娘的衣袖麼?好不知禮!即便你看不出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避讓你是什麼原因,那也不該得寸進尺這樣沒羞沒臊的。”
鬱華見謝思瑤雪白秀氣的小臉因爲怒氣而染上一層緋紅,水汪汪的大眼睛裡也閃着亮亮的光,頓覺得謝思瑤比方纔的花月如意煲更加玲瓏剔透了幾分,他嘖嘖笑了連聲,然後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謝思瑤故意賣關子的說道:“你情緒還真是夠不穩定的,本皇子之所以在這裡等着你,自然是有原因的,可不是故意跟你胡攪蠻纏來的,再者說了,我堂堂一個皇子,行事磊落,可不是什麼地痞無賴,你別太激動。”
謝思瑤別過臉去,管他鬱華是皇子還是地痞,說他無賴真是一點不冤枉他,這樣糾纏着自己不是胡攪蠻纏又是什麼呢。
“倘若有事爲何不在人前說,非要在這堵着我?”謝思瑤眼神冷峻的看着鬱華。
鬱華拍了拍額頭道:“你以爲我不想啊,可是在席上你愛搭不理的,我也說不上話,而且你沒說兩句話就要走,我一着急不是隻好在這等着你了麼。”
謝思瑤面色鬆動了一些道:“有事就快說吧,我廚房還有事。”
鬱華見謝思瑤肯鬆口,心裡樂不可支,面上飛上了得意的神色,指了指謝思瑤手裡的錦盒道:“本皇子送你的禮物,你一定很滿意。”
謝思瑤愣了愣然後看着鬱華心想:就爲了說這事?
鬱華非常期待的看了看謝思瑤,眼神又指了指錦盒,笑盈盈的負手說道:“到時候你可不要太感謝本皇子,嗯,不用還什麼禮,且陪着本皇子去賞賞花就行了。”
謝思瑤三分疑惑七分奇怪的看着鬱華,他神秘一笑便轉身慢悠悠的走了:“別忘了賞花的事,三月初十本皇子來天香樓接你。”那身影漸行漸遠,謝思瑤怔了一下,便有些好笑的自言自語道:“還沒見過這樣的,邀人賞花也要看人答不答應啊。”過了會她又反應過來:鬱華他是那種會詢問別人是否同意的人麼?當然不是,只是他對別人這樣自作主張就算了,對自己這樣,可就行不通了,就算是皇子又怎樣,那也不能做犯法的事情,到時候她就在天香樓裡不走他又能怎麼辦呢,想到這裡,謝思瑤腳步突然頓了一頓,又想到鬱華當日騎馬攜走自己的事故來,頓覺得頭頂飄來一片烏雲,她有些悶悶的打開了鬱華贈的錦盒,一個牛皮包映入眼簾,她疑惑的拆開紙盒來,便情不自禁的呀了一聲:“這不就是自己尋訪和許久都不曾訪到的《玉食札記》麼!”
《玉食札記》乃是從前朝就流傳下來的一份菜譜,相傳是前朝一個御廚根據宮中的皇帝和妃子的飲食記載下來的絕妙食譜,這食譜與一般的宮廷食譜不同,在於它分爲四卷,一卷說的是宮廷飲食搭配和儀制,這是許多宮廷食譜中都有的內容,第二卷則是關乎皇帝的養生之道,著書的御廚,從長年累月準備御膳的經驗中發現了可以益壽延年的食療法和養氣法,並且一一記載下來,變成了書中的‘御食尚養’一卷,第三卷喚作“美容養顏”,顧名思義乃是爲了調養後宮之中的妃子而研製出來的菜餚,第四卷是“食物相剋之道”乃是前朝宮中鬥爭中遺留下來的產物,其中闡述了各種食物搭配後產生的毒素效果。正是因此,這本食譜並不能在名面上流傳,只是那御廚將食譜抄作三份贈予三位友人,而友人在保管和重新抄印的基礎上,在得以流傳現世,只可惜在廚界這本《玉食札記》漸漸成爲了傳言中才存在的食譜,經年累月,真正的全譜已經難以尋覓了。謝思瑤從前聽師傅說起這本食譜,大爲期待,後來斷斷續續也尋找過,尤其是來了天香樓,進了錦繡樓,便對這本已經絕世的菜譜更加好奇了。只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竟是鬱華交與到她手上。
她小心翼翼的撫摸着書頁,那經過時間洗禮之後的書頁泛着黃,正是一本原譜,謝思瑤原本想着即便是找到一本抄印的也好,但是此時此刻一塵不染的原譜躺在自己手心,她的心裡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鬱華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一直在找食譜的?又是花了怎樣的功夫才能得到的?要知道即便他是三皇子,也不是想找到就能找到這樣的物什的。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捧着菜譜,彷彿捧着千金一般,怔愣着不知該如何是好。末了,她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道:“鬱華啊鬱華,我到底該怎麼說你呢?”然後收起了菜譜往廚房走去。
趙子鑫見她回來,便迎上來關切了幾句,謝思瑤便把席上鄭德凱詢問菜餚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說道收到禮物的事情,她方要把禮物拿給趙子鑫看看,他卻笑着推卻着說道:“既是送你禮物,便是對你菜的認同和喜愛,禮物你且自己收好,說不定日後堪上大用。”
趙子鑫說的莫名,謝思瑤也沒聽大懂,只是點了點頭。兩個人又忙了好一陣,待到宴會散場已是申時,謝思瑤覺得有些睏乏,再去看趙子鑫,見他也是一臉倦意,想到他病方纔好轉起來,受了這樣的累恐怕又有什麼妨礙,於是忙不迭的遣了他回去休息,自己則回了藏珍閣準備小憩一會。
趙子鑫前腳離開便遇上了玲瓏,於是玲瓏便跟着他回了曉風堂,兩人說了好一會話,趙子鑫才異常倦怠的休息了。
藏珍閣這邊,謝思瑤又取出錦盒來,拿出《玉食札記》愛不釋手的翻看着,過了片刻,謝思瑤覺得累極了,便收起菜譜,趴在桌上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一陣嘈雜之聲,繼而是藏珍閣的門被人大力推開的聲音,謝思瑤猛地驚醒,看着兩個藍帽小廝氣勢洶洶的衝過來,好似要吃了自己似的,謝思瑤騰地一聲站起來,厲聲問道:“你們怎麼如此莽撞?”
兩個藍帽小廝歪嘴笑了笑,揚着下巴說道:“謝廚令端的好架子,好似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似的。”
謝思瑤氣不打一處來,擡高了聲音斥道:“你胡說什麼?”
話音剛落,便看見王管家帶着十幾個僕役走了過來,謝思瑤頓感大事不妙,但是一時間又想不出緣由來,只見王管家不懷好意的壞笑着說道:“謝廚令,哦,恐怕待會我就要改口了,我勸你還是先放下你那清高的架子,掌櫃的和睿王爺在議事廳正等着你呢。你最好腿腳麻利點,別在這磨蹭。”
謝思瑤冷哼一聲說道:“王管家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說這麼誅心的話也不怕閃了舌頭?我謝思瑤行得正,坐得端,可由得你在這裡信口雌黃的?”
王管家嗤了一聲,面色已經猙獰起來,他看着謝思瑤道:“這會你伶牙俐齒,到時候可別哭的說不出話來,哎喲,我說真是可惜你這白白嫩嫩的小丫頭,倘若到時候你僥倖撿了一條命回來,我王不溜還可以考慮把你收做小妾。”說完他嘴角歪着,雙手搓起來。謝思瑤看着他的臉面不由得一陣惡寒,再聽他說出這樣的話來,恨不得上去踹他兩腳,此時此刻她握緊了拳頭,全身燃燒起熊熊的怒火,瞪着王管家說道:“王管家真是好大的威風,且不說方同慶方莊主、鄭德凱鄭會長等人都對我格外關護;單就三皇子初十要同我一起賞花,我豈是你一個狗腿子能動的?”
王管家一聽,由於憤怒臉擰成一塊,但是眼下他也不敢妄動,只是對着身旁的僕役氣急敗壞的叫到:“還愣着幹什麼!把她給我綁到議事廳去!”
謝思瑤冷笑一聲,端起睿王送的一對玉樽說道:“這玉樽倘若被你們哪個不長眼的碰壞了,就是冒犯睿王的大罪!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
衆人見狀便畏縮了三分,紛紛遲疑着不敢上前,王管家也開始犯起嘀咕來,倘若真的打碎了玉樽,真就是惹禍上身了,眼下謝思瑤的罪還沒有定死,萬一她翻了身咬了自己一口豈不是要命?想到這裡,他收起了剛纔的嘴臉,鬆下了口氣說道:“那就請謝廚令前往議事廳。”雖然仍舊咬牙切齒,但謝思瑤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把食譜揣進懷裡,然後捧着玉樽急急走出去,衆人見狀也都緊緊跟上去,卻都不敢上去動謝思瑤。
謝思瑤心思亂作一團,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關鍵是自己怎麼就不明不白的被扣上罪人的帽子,她心思飛轉,卻想不出一個由頭來,今日她一直呆在宴會的後廚裡,之後更是來了藏珍閣,別說做什麼事了,就連見過哪些人都屈指可數,哪裡出了岔子惹到她謝思瑤身上了?而且看來事關重大,連莫掌櫃和睿王都坐鎮了,她謝思瑤到底是被人安了一個什麼罪名?
她突然想到了若雲,今日她去大廳,便一眼看到她在獻唱,注意力並不在自己身上,可是除了若雲,還能有誰有能力翻出這樣的大的事端來污衊她?想到這裡,謝思瑤定了心神,心裡暗暗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一早就明白若雲不會罷手,既然如此,我謝思瑤就迎頭對陣又如何?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倒要好好看看她若雲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這樣想着,她的腳步又快了幾分,王管家在後頭着急的跟着,只恨恨笑道:“走得這樣急,莫不是急着去送死?”
這一路走來,謝思瑤被周圍人各式各樣的目光掃描了一遍,鄙夷的,看笑話的,同情的,幸災樂禍的,謝思瑤毫不在意,只是垂眸冷笑:“還真是牆倒衆人推。”
施施然跨進議事廳,只見睿王和莫掌櫃坐在正席是兩側,睿王面上倒是平淡,而莫掌櫃則是一副威嚴的面孔,眼角的餘光只消一瞥,便看見趙子鑫坐在左側面色焦急的看着自己,玲瓏正坐在他身旁,看起來他是抽不了身過來找自己了。謝思瑤只淡淡看了一眼玲瓏,便把目光轉向了坐在右側的若雲,此刻她面上凝着冷霜,眉眼裡卻都是勝利的喜悅,四目相對,謝思瑤看清楚若雲那眼神裡表達的意思:“今天就是你謝思瑤的死期。”謝思瑤冷如寒冰的目光穿過若雲的眸子,心裡一字一頓的說道:“那就拭目以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