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女兒這般清冷疏離的聲音，孝昭帝有過一瞬間的慌神，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朕聽你母后說了，此次汀蘭書院入學考試，你表現尚可。”孝昭帝面上帶着淡淡笑容，心底卻有幾分怪異。
那件事沒發生之前，父女二人還是相處融洽的，那件事發生之後，女兒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一整天也聽不到幾句話。
孝昭帝曾私下裡詢問過太醫，太醫說她這是當時受到了驚嚇，導致性情大變，格外安靜也是有的。
可即便太醫這般說，孝昭帝心裡還是有幾分難受，畢竟他就只有這麼兩個女兒。
楊氏一族，三代纔有皇妹，四代纔有女兒，孝昭帝自然願意千般寵着。
可如今，女兒卻變得沉默寡言，孝昭帝就是有心多疼她幾分也難。
“兒臣勉強考了最末，往後必定勤勉向學。”七公主微微擡頭，聲音壓到了最低，聽着便有幾分清冷。
不過……
這已經是七公主對着孝昭帝說過最長的一句話了。
孝昭帝一掃先前的低落，轉而眉開眼笑地道，“無妨無妨，你有心向學原是好事，但畢竟是朕的女兒，便就是不努力也沒人會說你半句不是的。”
七公主，“……”
這也太護短了吧！
可他還真沒看出來，他的這位父皇，竟也有這般護着他的時候。
七公主心裡不知是何滋味，說不上溫暖，但也不至於心寒，只輕聲回了句，“父皇可還有別的事？”
十四歲的年紀，聲線已經開始發生變化，就是說得再輕聲，也還是聽得出男女之間細微的差距。
不過，孝昭帝從未對七公主生出過懷疑，這會兒又沉浸在女兒和他開口說話的喜悅裡，自然不會想到這個。
“皇妹新得的那個嫡女，此次考中汀蘭書院頭名，朕聽說你二人頗有來往，可是真的？”孝昭帝面帶微笑地問道，眼睛盯着他。
七公主微微抿嘴，不知道他這到底是在試探自己還是如何，便就沒有做聲。
孝昭帝巴巴兒地望着女兒，卻見女兒又恢復成了先前那般寡言少語，不由有些失落，但也並沒有怪罪，反而說了句，“朕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你身邊素來沒幾個閨閣好友，倘若你覺得那個趙家庶女可行，便交爲好友。”
“……”七公主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
他還以爲父皇是要說什麼事呢，哪裡知道竟然是讓他和阿姝交爲好友。
這個嘛……
好友自然是不可能的，別的……往後倒是有可能。
“多謝父皇。”七公主聲音頗爲冷淡地開口，面上無波無瀾。
見狀，孝昭帝不由就有幾分失落，原本還以爲女兒會很開心呢！
不過，女兒沒有反對，看樣子對那個趙家庶女確實是上心的。
既然如此，過幾日不妨召進宮來瞧瞧！
此時的孝昭帝，還沒意識到這一刻做出的決定，在以後會後悔。
……
七公主前腳纔出了御書房，後腳消息就傳進了謝皇后耳朵裡。
謝皇后正在低頭練字，是小纂體，潔白的宣紙上寫滿了字跡。
宮女進來稟報，低聲說道，“娘娘，方纔七公主被陛下單獨留了片刻，並無人知道說了些什麼。”
聽到是七公主的事，謝皇后顯然是沒有興趣的，擺了擺手，“不妨事，寧姐兒以後總歸是要嫁人生子的。”
多年來她膝下一直無子，太醫又斷定了她此生無法再有孕，這便就成了謝皇后的心病。
謝皇后年輕時，曾女扮男裝考入飛鶴書院，與當今天子做了同窗，卻又樣樣都勝過孝昭帝。
彼時孝昭帝還只是一個太子，但身爲東宮太子，哪裡能被同窗樣樣都給比下去？
孝昭帝心裡不服，自然就加倍努力，只爲了能追過謝皇后，可年少時的謝皇后天賦極高，非尋常人所能比。
孝昭帝就是再努力再用功，也還是追不上謝皇后，便放下了顏面和身段，來主動和她交好，原本將謝皇后視爲仇敵，可相處過一段日子之後，孝昭帝又覺得謝皇后爲人不錯。
謝皇后就這樣在飛鶴書院學了三年，到了最後一年的時候，謝家要爲謝皇后準備及笄禮，打算將她嫁人。
謝皇后哪裡肯命運被他人擺佈？
反抗之下，也讓孝昭帝知道了她身爲女子的事實，孝昭帝震驚之餘，又覺得慶幸，暗自偷樂。
後來便就是孝昭帝主動上門提親，給足了謝家人的顏面，成功地將謝皇后變爲了太子妃。
再後來就是先帝駕崩，孝昭帝繼位，謝皇后則順理成章地成爲中宮皇后。
到如今，已有二十個年頭。
“娘娘怎的並不討厭七公主？”那宮女壓低了聲音，問了句。
謝皇后反手就是一個巴掌，打得那宮女跌倒在地，眼裡滿是畏懼，連忙跪着求饒，“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再不敢胡言亂語了……”
謝皇后打她，是因爲她張口就對七公主不敬，倘若叫人聽見了，只怕還要到孝昭帝跟前去告狀。
身爲嫡母，卻苛責庶女，這樣的話傳出去，怎麼都不好聽。
“自掌三十！”謝皇后聲音徒然冷下，面色更是不快。
只是自掌三十，已經算是極輕的處罰了，宮女不敢再求饒，連滾帶爬地應聲退下了。
殿外自有代替行罰的內侍公公及嬤嬤。
處理了不會說話的宮女，謝皇后面色終於好了些，朝邊上的岸芷說道，“往後就不必叫她進殿伺候了。”
謝皇后說的是誰，岸芷心裡清楚，連忙應下，又道，“娘娘對於七公主的轉變，如何想的？”
這些日子，雖說七公主還是和以前差不多，但也有了細微的轉變，而這些轉變絕逃不過心細的岸芷之眼。
岸芷是謝皇后身邊一等一的心腹，是棲鳳宮的管事姑姑。
“還能如何想，眼下她就是進了汀蘭書院，少說也要三四年才能出來，這期間我並不能逼迫她嫁人。”謝皇后並不在意，依舊冷靜地練着字。
和其他嬪妃不同，謝皇后膝下是有長女的，自然不可能對七公主這個庶出女兒多好。
這些年七公主一直都深居簡出，淡出了謝皇后的視線，謝皇后也就沒有爲難她，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