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這裡將會舉行安東尼的葬禮,軍方的一些主要人物都會出場,這也是自己此次踏上這顆星球的原因。
“。。。。。。安東尼是軍人的楷模,聯邦的棟樑,失去他不僅是一個家庭的損失,也是整個聯邦的巨大損失。。。。。。”軍官的嘴巴一開一合着,安德烈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安德烈的眼前又浮現出了安東尼那張沒刮淨胡茬子的臉,以及那微微翹起的嘴角,總是帶着一絲玩世不恭的味道。記憶中的安東尼永遠都是那麼的離經叛道,就算在成了一名聯邦軍人,甚至在成爲高級軍官之後,也絲毫不改這種不羈本色,和自己的古板不化簡直是天壤之別。
安東尼是這個家庭的活寶,無論什麼場合他總有辦法吸引別人的注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安東尼就已經是安德烈心中的標杆,記憶之中,小時候的自己總是在不經意之間模仿安東尼的言行舉止,只是現實卻是那麼的令人啼笑皆非,源於相同的遺傳基因的兩兄弟身上竟然找不到一丁半點的共同點,就算是最高明的遺傳學家估計也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安東尼是一個性格熱情張揚時刻都會冒出無數鬼點子餿主意的人,而安德烈卻是一個舉止木訥做事刻板一絲不苟的人。安東尼戰死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天,安德烈的心中有如天崩地裂,就像是心中最粗最重的那根柱子突然之間崩塌了,但是在安德烈的臉上,卻很難看出一絲悲傷。
安德烈人生的每一個重要拐點幾乎都有安東尼的影子。第一次吸菸,是安東尼慫恿的;第一次逃課,也是安東尼慫恿的;第一次打架,是爲了幫安東尼搶女友;半夜翻牆進女浴室,是被安東尼硬拉着去的;至於從軍,則完全是因爲安東尼去從軍了。自己雖然處處以安東尼爲榜樣,但現實卻總是那麼地令人沮喪,一樣的軍事生涯,安東尼用十來年的時間已經從一個列兵一路升到了上校,而自己卻還只是一箇中士。
父母是一直反對自己從軍的,用他們的話說,倆兄弟就像是磁場的兩極,適合安東尼的職業就絕對不適合安德烈,安東尼軍事生涯的成功已經很好地證明了安德烈不是從軍的料。父親甚至在自己從學校畢業的那一年,就在工作了一輩子的公司裡託人替自己找好了一份差事,但是最終自己還是作出了令他們失望至極的決定。
收到陣亡通知書的那一天,母親被突如其來的打擊一下子擊倒,父親因爲要照顧臥牀的母親也不能前來參加這次的葬禮,安德烈只能隻身前來。臨行前躺在牀上的母親死死地拉着自己的衣襟,刻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哀求,不需要什麼語言,安德烈知道母親是在哀求自己馬上退役。按照聯邦軍隊的規定,軍人之中如果有直系血親戰死,是可以申請立即退役的。母親是在要求自己永遠不要踏上安東尼魂斷之地,只是這次倔強的安德烈註定又要讓她失望了。
母親花白的頭髮和寫滿哀求的眼睛在眼前不斷放大,安德烈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了,腦中頓時一陣天旋地轉,四肢痠痛得幾乎擡不起來,彷彿自己又回到了嬰兒時代,似乎此刻正睡在擺動的搖籃裡而不是太空運輸艦。聽說從冷凍倉剛醒來的那一刻往往會夢見自己最親近的人,或者最痛苦的事,這話看來也並不是沒有道理。
伴隨着這種強烈的眩暈感而襲來的,還有一種讓人極度無助的全身乏力的感覺。據說冷凍的時間越長,這種負面影響會越強烈,但是隨着使用次數的增多,人的身體會漸漸適應這種負面影響。但這已經不是安德烈第一次使用封閉倉了,安德烈覺得自己應該永遠適應不了這種糟糕透頂的感覺。
眼前亮起一片柔和的光芒,幾聲咔嚓咔嚓的機括聲不住響起,身邊的封閉艙一個一個地相繼打開,幾十個和自己一樣裝扮的士兵緩緩坐了起來。
“早上好,各位先生,歡迎來到小鷹Ⅵ號運輸艦。你們已經沉睡了9個月又17天,如果感到頭暈或四肢乏力是正常現象,如果產生因深度睡眠導致的輕微失憶只需數天之後即可自行恢復,如果有其它的不適症狀請按下你左手邊的紅色按鈕,我們的醫務人員將會對你作全面檢查。你們的右手邊是你們的衣物,如果感到飢餓,早餐正在隔壁的餐廳等候你們。現在是地球歷2182年7月7日早上9點30分,2天后將到達我們此行的目的地G-581星系的G581G星,也就是阿卡狄亞星球。”
耳中傳來一陣清脆甜美的女中音,話音剛落,一張小臺子在右手邊自動伸了出來,臺子上放着一套柔軟的白色貼身衣物。安德烈擡起痠痛無比的手臂取過衣服,哆嗦了半天才將衣服套到了身上,衣服很柔軟舒適大小剛好合身,右胸前的位置繡着一個醒目的聯邦陸戰隊的徽記:一枚橄欖枝圍繞着的盾牌。以及自己的名字以及軍銜:安德烈•麥克瑞林/少尉。
安德烈這纔想起自己已經是少尉了,安東尼的葬禮結束時,聯邦陸戰隊的一位副統領將自己連升兩級,直接從一名中士升到了少尉。
使勁拍了拍臉頰驅趕走腦中的那陣暈眩感,安德烈搖搖晃晃地爬出了封閉倉。運輸艦上是有重力摸擬系統的,只是重力比在陸地上小了將近一半,稍微一用力就感覺身子會飄起來。
“這鬼地方,一覺醒來連個美女招待都沒有,除了冷冰冰的櫃子就是電腦。”
“見鬼,這是什麼衣服,我連腦袋都塞不進去。”
“哈哈,是你一覺醒來變肥了吧。”
隨着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醒過來的士兵們相繼走出了各自的鐵櫃子。
主餐廳就在冷凍艙的隔壁,這是一個巨大的餐廳,安德烈走進來的時候,裡面已經聚集着幾百人在用餐了,但是一點也看不出擁擠。安德烈從自助式餐檯上取了一段薰魚,一段嫩玉米和一片黑麪包,又倒了一杯牛奶,找了個角落自顧自吃了起來,讓腸胃慢慢地找回消化食物的感覺。
餐廳四面的投影儀中正播放着關於阿卡狄亞星球的介紹片,在動身來這裡之前,安德烈就仔細看過有關阿卡狄亞星的資料。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美麗得令人目眩的星球,這裡到處是一片亮眼的綠色。這個星球上的陸地面積佔了將近百分之七十,海洋與湖泊被連片的大陸所包圍,而在這百分之七十的陸地面積中,又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部分被綠色植被所覆蓋,以至於連它的天空都被印成了純淨的藍色。
阿卡狄亞星上的綠色不同於安德烈的家鄉,家鄉的綠色大多是柔弱的,一段時間沒人照料就會枯萎變黃。而阿卡狄亞星上卻是一片生機蓬勃的綠,和家鄉那種刻意由人工營造出來的綠色完全不同。雖然只是通過投影儀的畫面,安德烈還是能感覺到那種充滿生命力的綠色彷彿正在不斷跳動着。
但與此美景極不協調的是這顆星球上所生活的一種原住民,那是一種外形與人相象但卻長着尖爪獠牙的生物。他們會使用一些諸如弓箭、標槍、刀劍之類的冷兵器,據說那些武器看似簡陋,但卻能毫不費勁地刺穿最堅固的機甲。
安德烈來到這裡的目的不是爲了渡假,也不是爲了美麗的風景,而正是爲了那些醜陋的原住民。安東尼曾經在這裡戰鬥過,並且將鮮血灑到了這片土地,那些手上沾染了安東尼鮮血的兇手必須要付出代價。
安德烈手撫着胸前精美的陸戰隊刺繡徽記,以及上面那“陸戰隊少尉”的字樣。這次軍部給自己連升兩級,可不是因爲自己作戰有多麼勇敢,而只是因爲身爲高級軍官的兄長的戰死,安德烈痛苦地閉上眼睛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不知不覺之間安德烈發現自己竟成了一條涇渭分明的分界線。坐在安德烈左邊的軍人全都體格健壯無比,幾乎人人都可以去爭當健美先生,他們不光坐姿標準,連進食的姿勢都分毫不差。這些軍人都是生化人,他們少有感情不懂愛恨,也從不廢話,他們精於戰鬥,戰況再危急也從不退縮,是極好的戰士。而右邊則是一羣正在互相嬉笑打罵的普通軍人,只不過他們臉上的笑容看上去都有些不自然,雖然冷凍倉裡有輔助按摩的功能以使肌肉不至於萎縮,但畢竟9個多月沒用到臉部肌肉,都有點不知道該怎麼笑了。
大概他們將不苟言笑的自己也當成了生化人吧,安德烈不由一陣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