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山莊,陷入一片悲傷之中。不過,真正難過的,恐怕不多。這些人最關心的,還是自身的利益。
深夜,潘慕巖的住處,燈火通明。房內,兩個衣着素縞的男人,正密談。
“虧得娘娘這麼看重白大人,怎麼,如今娘娘仙逝,大人就起異心了?”潘慕巖看着眼前的白呈墨,似笑非笑。
“侯爺這話太嚴重了,臣不過是爲玫貴妃着想。”白呈墨淡笑着,語氣平靜。
潘慕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而冷哼:“這與我何干?”
“侯爺,娘娘之前只是體虛,怎麼突然就去了,這其中恐怕……”說着,意味不明的看向潘慕巖。
潘慕巖眼角微動,沉聲道:“白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侯爺去看望娘娘的那天,不巧,臣也打算去。”白呈墨微微一笑,一派文雅之氣。
潘慕巖的臉色,瞬間轉冷:“你想怎樣?”
白呈墨緩緩垂下眼簾,一字一頓的說:“廢了皇后,改立玫貴妃。”
聞此,潘慕巖雙眼微眯,緊盯着白呈墨,許久哼笑:“白大人太看得起我了。再怎麼說,皇上還在呢,何況,這皇后還是我侄女。”
“皇上體弱,這朝政大權,一直都在娘娘手上,其中很多事,娘娘可都是讓侯爺您去辦的。侯爺有多少實力,可不用臣多說吧?至於皇后,”白呈墨眼眸一轉,一道精光閃過,“當初國丈在世的時候,可曾給過侯爺您好臉色?”
潘慕巖笑容一滯,陷入沉默。
“皇上與娘娘,再怎麼不和,那也是母子。若皇上知道那天的事,恐怕侯爺到時會很難辦啊。”白呈墨邊說邊暗地裡觀察潘慕巖的反應,“就算侯爺不怕皇上,也總歸會有些麻煩的。可如果讓玫貴妃爲後,有她在宮裡幫襯着,多方便?到時再讓她生個皇子,那侯爺還有什麼顧慮呢?”
潘慕巖挑眉:“聽起來好像不錯。”
“呵呵,侯爺可以好好考慮考慮。”白呈墨嘴角微勾,浮出一抹淺笑……
昏暗的房中,一股濃濃的酒味。宋齊羽緩步向前,終於,在角落裡,看到了一個頹廢的身影。“皇上,你喝酒了?”
“你來了?”懶懶的語調,透着絲絲哀傷。
宋齊羽心下微顫,上前,將李析手裡的酒瓶拿走:“你身子不好,怎麼能喝那麼多酒?”
李析苦笑一聲,幽幽道:“母后都走了,還管朕做什麼?”
“皇上,娘娘她……她若知道您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會走得不安心的。”
“呵,朕從未想過,她竟會走得比朕還早。她那麼壞,走了,朕應該很開心的,可爲什麼,心裡會難過?”
宋齊羽暗自嘆了口氣,輕拍着李析的肩:“皇上,母子連心啊。”
李析身形一動,擡起臉,那消瘦的臉龐,頓時落下兩行淚。
見此情景,宋齊羽心下一陣難過:“皇上,娘娘已經去了,您節哀。”
“來山莊前,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病重了呢?”李析自言自語着,“連太醫都查不出原因,難道,真是得罪了上天?”
宋齊羽忙岔開話題:“皇上,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猛地,李析抓住他的手:“軒兒,母后走之前,有沒有說什麼?”
宋齊羽眼神一閃,受了潘慕巖的威脅,他不能說實情。頓時,心下愧疚不已。再怎麼說,太后對他還是很好的。
“娘娘在喝藥的時候,說了很多話。”宋齊羽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將潘太后所說的轉述給李析。李析聽完,沉默。
“皇上,當年,娘娘是不是不想入宮爲妃?”宋齊羽想了想,終是將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見李析點頭,又開口,“那娘娘……”
“不錯,朕是殺了那個男人。”李析低沉着聲音道,“朕不能容忍母后爲了他,傷害朕,敗壞後宮,給先皇、給李家蒙羞。可是,朕沒想到,母后會因此性情大變,甚至變本加厲的招收男寵。呵,朕都不知該怎麼做,只能避於宮中,不問世事。”
宋齊羽心下了然。“那個男人,是大學士白呈墨的胞弟白離墨。他死後,母后便將白呈墨升爲大學士,並暗地裡收他做了裙下之臣。所以,朕,非常討厭他,討厭他的女兒玫貴妃。”宋齊羽愕然,原來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李析嘆了口氣,苦笑:“不過現在,不重要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皇上……”這種事,他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更不知怎麼安慰。
沉默片刻,李析岔開話題:“對了,母后走的時候,朕的舅舅也在那裡?”
宋齊羽的心,猛然一跳,強裝鎮定回道:“嗯,侯爺與娘娘說了會兒話,等娘娘睡下後,侯爺與我聊了一會兒,再回房時,我們便發現娘娘……”流利的說出在心裡背了好多遍的話,宋齊羽低着頭,不敢看李析。
“就這麼、突然?”李析微轉眸光,“話說,剛纔舅舅來找朕,說是要廢了皇后,改立玫貴妃。”
宋齊羽一怔:“爲什麼?”
“他說,皇后在這裡,根本沒有盡到一個皇后該盡的責任。母后病重期間,少有問候不說。母后病逝,也沒有及時出面處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這麼些年,皇后一直未有皇嗣。”
“可玫貴妃也沒有啊。”宋齊羽蹙眉,心下疑惑萬分,“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不是說,皇后娘娘是侯爺的侄女嗎?”
“朕的大舅舅,也就是國丈,與這個舅舅素來不合。”李析微微擡起眼簾,“所以,朕知道他說的那些理由,都是藉口。呵,不過朕無所謂,誰當皇后不是當?與朕沒有關係,隨便吧。”宋齊羽扯了扯嘴角:好吧……
一切準備就緒,一行人,開始回藍城。宋齊羽陪着李析坐一輛馬車。兩人都不說話,車內的氣氛,很是壓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發生躁動。車簾掀開,露出王公公那表情複雜的臉:“皇上,運送太后娘娘的車,出了意外,棺木從車上滾落,摔壞了。”
“什麼?”李析臉色一變,怒道,“怎麼會出這種事?是哪幾個人負責運送的?給朕押過來!”
“皇上,您息怒。除此之外,還有……”很少見李析如此盛怒,王公公不禁縮了縮身子,“娘娘的死因,可能是中毒。”
此話一出,兩人呆愣。“快帶朕去看看!”……
宋齊羽扶着李析來到潘太后的靈柩前,此時,潘慕巖、白呈墨和幾個大臣已經到了,李瑤則跪在潘太后遺體旁抽泣。皇后柳嫣亦跪在一側,不時擦着眼角。宋齊羽探身看去,只見潘太后臉色發青,嘴脣黑紫,眼圈和手指烏黑,明顯是中毒的症狀。
“誰下的毒,誰下的毒?”李析顫抖着聲音喝道,雙手緊握間,指尖幾乎泛白。衆人忙齊齊跪下。
“皇兄,母后是被人害死的,你一定要找出兇手!”李瑤拉扯着李析的衣襬,哭道。
“朕知道,朕絕對不會放過他!”一字一頓,語氣冰冷如霜。
“皇上,臣知道是誰了!”突然,白呈墨直起身,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兇手是穆大將軍!”
宋齊羽心下一緊,脫口而出:“不可能!”
李析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宋齊羽,轉眸瞥向白呈墨:“白大人可有證據?”
“臣沒有,可娘娘中毒,定是身邊的人所爲。穆將軍不是有個朋友叫餘容卿麼?這段時間,他可是一直呆在軒皇子那兒,而娘娘又經常見軒皇子,這下毒的機會,可不少。”
宋齊羽欲辯駁,又怕引起別人懷疑,只好先看李析怎麼說。
“如此,也不能認定,就是穆將軍指使的。白大人,可不要隨便誣陷他人啊。”李析微微眯眼,眼中閃過一道幽光。
“臣是有依據的。皇上可還記得三年前那大鬧後宮,最終被御林軍拿下的陳子陽?”
“嗯,當年母后將他帶進宮,他幾次逃離不成,便大開殺戒,殺了二十多名侍衛,最後死於亂箭穿心。怎麼,與他有何干系?”
“自然是有關,”白呈墨說着,從袖中拿出一張畫紙,展開,竟是當初宋齊羽畫下的穆軼然畫像。“這是臣無意中得到的,皇上仔細看看,覺得眼熟麼?”說着,意味不明的衝宋齊羽笑了笑。
宋齊羽下意識的移開目光:畫像怎麼會落入他手中?難道,我身邊有他的眼線?瞬間,覺得後背發涼。
李析細細打量着,片刻驚愕:“這人……與陳子陽很像!”
“沒錯,他是陳子陽的弟弟,親弟弟。”白呈墨微轉眸,“皇上應該知道,二十多年前,穆大將軍家中,曾走失過一個孩子。”
“什麼?”宋齊羽驚呼,他還有個親兄弟?
李析心下明瞭:“難道說,陳子陽便是當年,穆府走失的那位大公子?而這畫像之人,是穆軼然?”
“沒錯。”白呈墨勾了勾脣,“穆將軍這是在爲自己的哥哥報仇。”
宋齊羽的心,頓時沉了下去:是軼然下的毒?那麼,皇上會怎麼處置他?毒害當朝太后,罪名恐怕……
不敢往下想,宋齊羽扭頭看向李析,但見他動了動嘴脣,咬牙道:“立刻派人,將穆軼然抓回藍城,餘容卿及其他下屬黨羽,一併入獄!”
糟了……宋齊羽緊咬雙脣,還記得,鐵雲提過,軼然的師父說他若想安穩渡過這一生,必須遮面。如今,他雖未摘下面具,可模樣已被人知。果然,這一生,不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