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打算理會,像鄭凝這樣的大戶人家的小姐,想必會有人來接的吧,他本想便不聲不吭的打開了傘剛剛想邁進雨裡,鄭凝卻主動說話了:“白公子也這麼晚?”
“嗯。”他回了一句,不再看她一眼就走進了雨裡。
果然還是避而遠之會比較好。
“小姐怎麼辦啊,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府裡的人過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這。”小婢女不耐煩了,看着這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定國公離一鳴書院很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自己小姐不急,她都快急死了!
“急也是沒有辦法的,雖然咱們今天出來沒有帶傘呢。”鄭凝嘆了口氣。
白離止住了腳步,他不知怎麼的就忽然轉身朝鄭凝走去,二話不說就將油紙傘塞到她手裡,還不小心輕輕觸碰到了她的手,他身子一怔,沒有遲疑的拔腿就衝進雨中。
他想,算是感謝她今日邀請他坐下的回禮吧,雖然他拒絕了。
“小姐,白公子居然把傘給你了,真不出來他待小姐這般好呢。”小婢女偷偷笑了,看着自己小姐不知所措欲言又止的樣子。
鄭凝看着他消失在書院門口,纔回過神來,立刻瞪向丫鬟:“還說呢,出來不幫我帶把傘,現在我拿了人家的傘,要是他被雨淋出病怎麼辦……”她喃喃道。
“小姐那麼關心人家?一個大男人總不至於淋一場雨就病倒了吧?”
“就你話多,可以這樣大的雨……”鄭凝佯裝氣道:“快些回去吧,興許還能在路上碰上府裡的馬車,書院就要關門了。”她說着便由丫鬟撐起了傘,她墊着腳尖就走進了雨裡。
他說他叫白離對嗎?白離。
白離一路冒着雨跑回來,身子全都被雨水淋溼了,在進村口的路上,一羣官兵持着刀劍正從村裡走了出來,爲首在馬上的正是謝君鏵,他高高的坐在馬背上,白離站直了身子看他騎馬而去,心裡不覺有些迷茫,考取功名,仕途之路的的輝煌,他何時才能像謝君鏵一樣?那個楚定最年輕的宰相。
“你怎麼”喚歌剛巧打着傘出來尋她,原是天籟還是有些擔心,這纔出來瞧瞧。回到家,看着渾身溼透的白離站在門口,雨水正順着他的黑色長髮滴落下來,喚歌來不及多想就一把將他拉進家裡,隨即找了身乾淨的衣裳。
天籟又打了些熱水,待白離換好乾淨的衣裳後,她早已經將他行囊裡的書一一取了出來,看着已經溼了一大半的書,她不禁開口:“我不是給你送了傘的嗎?你怎麼還淋了一身雨?”她一邊詢問着一邊燒起了炭火盤,小心翼翼處理被雨水打溼的書本。
“天籟,白公子,我出去一趟,晚上會晚些回來,就不必等我吃飯了。”喚歌說着便打傘走了出去,如今住在城外,宮裡的馬車依舊每日來往接送,她卻要提前一些前往宮裡。
“天籟,你姐姐每天這個時候出門,晚上纔回來……”白離說着,只覺得疑惑不已,看着餘姑娘每天這個時候出門,也不知幹嘛去了。
“噓,我小聲跟你說,我姐姐在宮裡做事,她是十皇子的夫子,授棋的。”天籟小聲道,白離很是驚訝,但是很快又沉默下來,原來一個小小女子竟比自己還要厲害上萬分,她居然是十皇子的夫子。
“怎麼了?”
“沒……”
白離回過神來,趕緊過來幫忙,這些書可是他的心愛之物,但是不管炭火燒的多暖和,有些書還是打溼了太過嚴重,即使將水弄乾了卻再也看不了。
“對了,那把傘呢”她輕聲問道。
白離眼神有些閃躲,他再三考慮之下決定還是不要告訴天籟比較好些,如果告訴她其實傘是給了鄭凝,就怕天籟惱怒:“傘,被我一不小心就忘在了書院,明兒一定記得拿回來。”
他有些不敢看她的眸子,這是生平對天籟撒的第一個謊吧?
“你可真好玩兒,下那麼大的雨你還能把傘忘了。”她咯咯笑了起來,一雙明亮的眸子看着他,白離聽着她稚氣的話語,不免也笑了,外頭的雨夜夾雜着一股冷冷的風,屋裡兩的人跪坐在炭火旁小小翼翼的弄乾書上的水跡。
白離看着天籟每天都洋溢的笑容,他想,將傘借給鄭凝是不是錯了?或者應該與天籟坦白呢?他變得猶豫了。
“天籟,最近謝大人總是頻頻來村子裡呢?”他開口打破了這份安靜,不過是想找些話說,張大夫夫人溺水的事情早就在村子裡傳遍了。
“恩聽說皇上要在民間大選,我們村的許家姑娘被謝大人選上了呢,”她平靜迴應着,撥弄着炭火,書上的水漬滴落在火紅的炭上,發出嘶嘶的聲響。
天剛剛擦黑的時候,雨停了,天籟收到了來自姐姐的信,說今夜就不回來了,然而這種時候白離卻病倒了,她趕緊打着燈籠就去找張大夫。
“張大夫,張
大夫在家嗎?”天籟提着燈籠站在張大夫家門外,隔着門縫看着裡面漆黑一片,張大夫哪裡去了?她一遍又一遍敲打着張大夫家的房門。
“是天籟嗎?”鄰居披着衣裳循聲出門來看,見一提着燈籠的小姑娘着急的站在外頭。
“是我,張大夫去哪裡了?白離病了,我必須快些找張大夫過去。”她着急得不行,白離在牀上咳個不停,身子高熱不退,這可把她嚇壞了。
“張大夫出診去了,還沒回來呢,你別等了,夜裡不安全,早些回去吧。”鄰居擔心的看了看她。
“那村子裡還有其他大夫嗎?”天籟擔憂的不行,白離現在還躺在牀上呢。要是找不到大夫,白離怎麼辦?
“天籟你不記得啦?咱們這就張大夫一人,沒其他大夫了,要找大夫就要到城裡去找,但是城門亥時就要關了,你可得快些回來。”
她乖巧的道了聲謝,遠着大路就朝城裡去了,黑夜裡一盞散發着昏黃燈光的燈籠拉長了她的影子。
天籟忽覺得有些冷,夜裡的風總是涼颼颼的,四周安靜至極,她本就膽小,即便是天剛剛黑,但是一路上也沒什麼人了。
爲了白離,她快速的朝城裡跑去,看着她小心的身影,鄰居嘆了口氣:“哎呀老頭,這黑燈瞎火的怪嚇人了,咱們進去吧。”
天籟提着搖搖晃晃的燈籠一路小跑着,快要進城的時候正碰見一輛馬車從城門處駛了出來,馬車裡坐着的女子正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天籟小心避到一旁,待馬車跑了過去才急忙跑進城裡。
一番輾轉才找到一家還在開門的藥鋪,她急衝沖走了進去,“大夫在嗎?”
“姑娘可是看病的?”站在擡眼的一五十多歲的男子開口了。
“不是,大夫你快跟我走”她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跑,那大夫疑惑道:“這麼晚要去哪?”這樣莽撞進門的姑娘看起來不像是病人啊。
“出城啊!”天籟慌忙解釋道,誰知大夫一聽頓時甩開她的手走回鋪子裡,“這麼晚了,我不出診了,要看病就明兒再來。”
“不行,等不及了。”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拉上大夫飛身回去。
“病人怎麼了?若是不嚴重的話我開些藥給你帶回去就好了。”
“他淋了雨,渾身發燙,還老咳嗽呢。”她一一將白離的症狀說了出來,大夫點點頭,照眼前的女子說來,那該是感染風寒了。
“無礙無礙,給你抓幾服藥帶回去就好啦。”
有了判斷後大夫轉身抓了幾服藥包好了就交到她手中,“三碗水煎一包藥,每天早晚兩次,每次煎一個半時辰給病人服下就好。”
天籟連連點頭,隨後掏出銀子放在桌上,剛剛好夠藥錢,那大夫收了錢後趕緊道:“姑娘快些回去吧,城門就要關了。”她道了謝就提着燈籠往家裡跑去,懷中緊緊攥着白離的藥。
“小姐,你說我們大晚上的去拜訪白公子會不會有些唐突啊?”馬車上的小婢女說道,正是鄭凝身邊的小婢女,而鄭凝就坐在一旁一本正緊回道:“心月,別告訴爹就行,聽明白了嗎?”這次完全是偷偷從府裡跑出來的,趁着父親還沒回府裡,才得此機會。
“小姐幹嘛那麼關心那白公子呀?”心月佯裝問道,鄭凝也不理會她,只是嘆了口氣兒:“上去拿了人家的傘,我是來還傘的咯。”說罷便拾起身邊的傘細細看着,不禁回想起那日那一幕。
“等白公子來了書院再還不就好了嗎?大晚上非得跑這一趟,奴婢纔不信呢!”心月偷偷笑道,傻子都看得出來自己小姐是怎麼回事。
“多嘴。”鄭凝不由得笑了,“那日他是淋着雨回去的,我怕是病着了,豈不是我的罪過,我只是來看看他,順道還傘啊。”鄭凝顯得有些底氣不足,話剛剛說完就低眉笑了。
說是擔心白公子那到不假,經過一番打聽才知道他的住處,她片刻沒有耽擱就趕過來了。
“大小姐,到了。”馬車外傳來護衛的聲音,鄭凝抱着傘就下了馬車,看着眼前普普通通的房子,她倒也覺得沒什麼,只是命心月上去敲門。
裡頭的白離聽到了敲門聲才渾渾噩噩的醒來,他看了一眼屋子,天籟不在,而他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連大聲招呼一聲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要起身去開門了。
“小姐,沒人啊。”敲了幾聲不見迴應,心月也覺得奇怪。
“不可能,屋子裡的燈還點着呢”鄭凝說着便徑自推了門進去,第一眼便瞧見空蕩蕩的院子,而房門正開着,誰說沒人來着,她走了進去,屋裡的擺設簡單得不行,裡面只有三個小房間,外頭擺着一些簡單的傢俱。
這就是白公子的家?她不禁一陣心酸。
“誰?”裡屋傳來一陣低悶的聲音,鄭凝推門進去一看,只見牀上躺着個人,不是失念又是誰?他真的病倒
了?鄭凝二話不說邊走到牀邊,就連心月都沒能攔住她。
“白公子,是我,鄭凝。”她小聲道,一臉擔憂看着牀上的人。
“鄭姑娘,你怎麼會在我家?”他虛弱道,鄭凝看着他的樣子,他病的不輕,這屋子裡又沒別人,怪不得他都還沒好呢。
“小姐,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還是請個大夫過來瞧瞧,我們先回府,不然大將軍回來那可就糟了!”心月扯了扯自家小姐,要是被大將軍知道她們來這種地方,回去又少不了要捱罵。
“他都病成這樣了,怎麼能一走了之?況且他是因爲我才變成這樣的。”鄭凝不假思索的便摸了摸他的手,他的身子滾燙極了,這一動作可把心月嚇壞了,小姐怎麼能去摸男人的手呢?這可不得了。
“鄭姑娘,你還是回去吧。”白離想要起身送她出去,誰知真的一絲力氣都沒有,鄭凝在這,天籟不知去哪了?若是回來被天籟撞見那可怎麼好?現在無論如何都要將鄭凝送走纔是。
想着不是哪來一股力氣,他奮力坐起身子,鄭凝見他倔強的樣子,不知所措的將他壓回牀上:“你都病成這樣了,先不要動……啊!”她話還沒說完,忽然被他沉重的身子壓了下來,兩人倒在地上。
白離頓時慌了,兩人的四目相對,雙方都怔住了,就連心月也都傻住了。
“你們在幹什麼?”天籟站在門處疑惑問道,怎麼她去了趟城裡回來,家裡就多出了那麼多人?白離頓時慌了,他急急想要從鄭凝身上起來,誰知一不小心便碰到了她,鄭凝小臉唰的一下就徹底紅了。
“對不起,我……”他知道自己摸到了什麼,頓時慌忙擡起手,心月這纔回過神來,與天籟一同將他拉回了牀上,心月小心翼翼將鄭凝從地上扶起,鄭凝的小臉還是紅到了耳根。
“我去給你拿藥了,你先躺會兒。”天籟搖了搖手上的幾包藥,隨後笑了起來,看似完全沒有注意到了身邊的其他兩個人。
“白公子,這位是……”鄭凝小聲問道,俯身在他牀邊的紅衣女子看起來與他關係不一般啊,而且還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難道他已經成了親有了妻子?紛亂的想法在鄭凝腦海中快速閃過。
白離看了天籟一眼,不知覺便開口回她:“我妹妹,天籟。”
天籟一聽,這是怎麼回事?她什麼時候成了他的妹妹了?她剛想開口解釋,卻被白離輕輕握住了手,他朝她搖搖頭。
天籟雖不知狀況,卻還是朝鄭凝天真一笑。
鄭凝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妹妹啊,她就想了,白離大志未成,怎麼就成家了呢?況且方纔天籟撞見她與失公子的那羞人的一幕,竟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樣子,果然是兄妹嗎?這下她放心了。
“白公子,這是不好意思,因爲你上次將傘借給我了,淋着雨回來才感染的傷寒吧,這傘我給你送過來了。”鄭凝說着將油紙傘從心月手裡接過放在案桌上,緊接着便低眉羞澀一笑,白離聽着卻頭疼至極。
這不就是直接向天籟道出了真相嗎?
“哦,原來這把傘在你哪裡呀,他回來還還跟我說是忘在書院了。”天籟佯裝歡樂的過去拿起傘仔細打量一番,忽然想起了什麼,白離的藥還沒煎呢,她急急放下傘就出門煎藥去了。
鄭凝看她走遠,便走回白離牀邊,從懷中拿出帕子輕輕擦拭着他額間的汗珠。
“鄭姑娘,方纔真是……”白離只覺得窘迫至極,他只是或許道歉是沒有用的了。
“我知道。”鄭凝紅着臉,小手拿着帕子輕輕壓在他脣上,他只覺得一股清新味道撲鼻而來,渾渾噩噩的他心亂如麻。
還沒來得及迴應她,就見鄭凝輕輕的將帕子塞進他胸前的衣襟裡,“我走了,你要快些好起來。”說罷起身走了出去。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鄭凝的心思,只是他已經有了天籟啊這種官宦家的大小姐,他是萬萬不敢想的。
“天籟,我走了。”鄭凝剛剛出了房門便看見天籟正一心煎着藥,她心情愉悅的打了聲招呼,天籟看着她一臉笑意的樣子,也回以笑容。
鄭凝忽然上去緊緊拉住她的手,“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他。”留下愣愣的天籟,鄭凝出了門離開了。
天籟心裡涌入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又不以爲然的笑了笑,轉身繼續煎藥去了,一個半時辰後藥湯終於好了,她端着藥就往失念屋子裡走去,看着他把藥喝光,她就想出門而去,手卻被他輕輕拉住了,“天籟,你不惱我嗎?”他問。
“惱你什麼?”天籟歪着腦袋問他。
“沒沒什麼。”他笑着搖搖頭閉上了眸子。
她小心替他掖好被子,轉身便走了屋子,白離這才睜眼看着她的離去的身影,是如今的天籟變得單純了,還是他白離變得稍有心機了呢?這種感覺好奇怪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