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天鬥魂錄
對峙的兩人——或說是一人一魂殺氣陡增,彷彿在空氣中不斷激烈碰撞,場上的氣氛壓抑至極,似乎是氣壓驟降到極點,讓人喘不過氣來。
凝視間,林穆分明感覺到對面的這具武將塑像散發出一陣陣強烈的鬥氣,這股氣息讓它變得如一個活生生的人一般,而不是像之前的兵俑那樣死氣沉沉。
可看塑像的樣子,明明又不是活人。
“難道它和狂武癡一樣,也是一道精魂附在實體上?”林穆猜測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它就不是單純由符咒操縱的傀儡,而是有自己意識的生命?”
他有心試探一番,便收斂了氣息,抱拳躬身,給這具看似冷冰冰的,毫無感情的塑像行了一個禮。
果然它只是傀儡,對手的防備露出這種破綻,它必定是出手搶攻;如果它是林穆所想的那樣,是一個具有靈魂的東西,那麼這樣的舉動,也許會對它有所觸動。
但這只是也許罷了!即使這塑像有靈魂,誰又能保證它不會趁機偷襲?
林穆這一試,簡直是豁出去了。
但這個看似無益的舉動,對林穆來說卻大有意味。他修煉鬥魂術以來,幾乎日日和狂武癡的精魂附體,不知不覺間也感染了一些這位武道前輩遺留下的氣質與情懷。
武道修行,脫胎於華夏先輩在追求武學極致中所產生的頓悟,而武學的根本,是在強健體魄的同時,融入精神的修煉,以修身之外煉,達到修心之內省,這也和突破常規武學極致進入真武境界後的修行之道相互印證。
而泱泱華夏文明,最講究禮義廉恥,數千年傳承下來,其精華總括爲五個字——仁、義、禮、智、信。所以對一個習武之人來說,這也是最基本的要求,每一舉一動、一招一式中,都要包含這樣的精神。
林穆受狂武癡遺留的精神所感染,並不在乎行這個禮之後有什麼得失可言,如果不尊重對手,便是不尊重自己,失去了這種精神,就算修煉到化境飛昇入極又有什麼意義?
只要是爲人在世,就不能失去人的精神,除非他是開闢鴻蒙的大神,掌握天地造化,能以萬物爲芻狗!
鞠了一躬過後,林穆立刻感覺到對方的氣勢也有所收斂,眼中瞥見它把手中九尺長刀一橫,向自己回了一禮。
“果然不是傀儡!”儘管早有準備,林穆心中還是有些詫異,但同時也有欣喜,想道:“易老道特地請來了這個高手的魂魄附在塑像上,看他們的意思,是要我認認真真的打一場了!”
“你們這麼厚待我,那我怎麼能讓你們失望!”
禮已行畢,試探也有了結果,林穆此時便不再顧忌什麼,全身魂力一提,率先發起了攻擊。
三道勁氣轟出,破開空氣,如狂風一般朝秦獷呼嘯而去,林穆身形一動,緊跟上前,拳上已凝起一股巨大勁氣,要趁攻勢未減,一舉佔到先機。
嘭嘭嘭!
震響過後,三道勁氣蕩然無存,居然是秦獷橫甩刀面,接連拍散了林穆的勁氣攻擊,身軀卻動也不動,穩穩地紮在地面,看起來輕描淡寫。
隨後林穆的一記轟拳凌空而至,發出爆破般的聲音,直取秦獷正面門戶。
秦獷不退半步,只是橫刀擡臂,直接攔下了林穆的這記猛擊。
“嘭”的一聲,秦獷絲毫未動!
林穆被勁力反彈,身子向後騰出落地,只見面前寒光一閃,一道勁風從耳邊撲來,發出“嗚嗚”的破空聲。
他立刻矮身向後翻騰避開,秦獷的長刀堪堪從劃過頭頂劃過,刀口上帶起的勁風颳得滿臉生疼。
秦獷的這記剛勁的橫劈突如其來,它擋下林穆這一拳,立刻抽刀轉身,極快的換了架勢,一手反握長刀末端揮出,刀身就已正正地攻入林穆身前,距離分毫不差,可見刀法十分嫺熟。
所謂“一寸長一寸強”,林穆被秦獷盪開攻勢,突擊無法一氣呵成,往下想要再次突入就十分困難了。
如此一來,攻守之勢立變。
秦獷一擊過後,刀勢不收,貼地打一個盤旋後身形猛地拔高,當空一刀揚起,發出虎吼般的風聲,照着林穆頭頂劈下,勢如千鈞!
林穆只感覺一股十分巨大的力道向自己壓來,整個身子像突然加了一副重擔,差一點直立不起。他心中一凜,腳下奮力蹬出,身子貼着地面向後滑出三丈開外,避過了這一刀的鋒芒。
“轟”的一聲巨響,秦獷的長刀砸下,地面上頓時被劈出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縫,從刀頭處延伸出一丈左右。
“好霸道的刀勢!”林穆一怔,心有餘悸道:“還好我退得夠遠,否則還不被他的刀氣劈成兩半?!”
秦獷一招未盡,二招又來,此時它離林穆尚有七八米遠,卻不收刀追趕,而是整個身軀拔地而起,直接躍向林穆,當空又劈下同樣一刀!
林穆依然不敢硬接,再次將身子滑出,又見剛纔站立的地面多了一道裂縫。
“這就是古代的軍中殺技?也太猛了吧?居然沒有一點變招,全靠強橫的攻勢制敵!”林穆心中驚歎。
他的武道真修技法配合雄渾勁氣,本來也是一套以強打強、以硬碰硬的戰技,幾次和人對抗都橫衝直撞,少有落到下風,可此時和秦獷這如此霸道的刀法比起來,似乎力有不逮,明顯被壓了一頭。
“沒辦法近身,那隻好打游擊了!”林穆腳上不停移動,在秦獷周圍遊走,穩穩地保持着一段距離,伺機發難。
對手的位置一直在變,秦獷也不再使出第三次劈斬,拖着長刀去追趕林穆的身影。
它那沉重的身軀每落一步,便砸得地面砂石亂飛,卻又不見有絲毫的遲滯,速度也快得驚人,如同一架狂飆的鐵甲戰車,要將擋在前方的一切碾碎!
林穆也不是一味躲避,身形漂移間雙掌連發,勁氣結成的掌印一道接一道地撲向秦獷,在它面前一片勁氣的波浪,連綿不絕。
眼看就要阻下秦獷的衝勢,不料秦獷將反拖的長刀一擺,順着力道翻騰起來,長刀在外,整個身軀在空中急速旋轉,變成一個飛輪滾滾向前,銳利的刀口夾着璇光,瞬間劈開了林穆的勁氣,勢如破竹!
林穆連跑帶打,腳下稍微一慢,就見秦獷化成的飛輪凌空突至眼前,整個形體突然暴長,原來是秦獷展開了身體,又是長刀高舉過頭,以泰山壓頂之勢劈下了第三刀!
帶上凌空旋轉的力道,這一刀的威勢相比之前,不知大了幾倍!
“欺人太甚!”林穆見對手故技重施,胸中頓時燃起怒火,魂力猛的一震,驟然在掌中聚起,雙手從腰間翻出,迎着斬下的長刀推了出去。
驚濤駭浪!
林穆不避不退,振奮之下使出真武絕技,要和秦獷來一次硬碰。
勁氣如浪,“呼”的奔涌而出,激起周身氣流如狂風般席捲而上,撞上了秦獷從天而降的刀氣,爆發出一道悶雷似的巨響。
一如巨嶽鎮頂,一如拔地蒼龍,兩股強勁的力道攪在一起,震得山搖地動!
遠遠之處觀戰的江旭都覺得一道猛烈地氣浪撲向自己,把他吹得搖晃不定,直退了幾步以後才穩住身子,一顆心更是砰砰直跳。
如此驚人一戰,他平生中頭一次得見,幾乎喘不過氣來。
林穆縱使勁氣雄渾,但修爲稍有差距,終究也抵不住秦獷凌厲霸道的一刀,雖然長刀沒能破開氣浪貫入胸口,但他整個人卻被震得倒飛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十幾圈才停了下來,渾身淹沒在一團塵土之中。
“他……死了?!”江旭沒看清結果,以爲林穆是被一刀劈飛出去,嚇得渾身發抖,幾乎肝膽欲裂。
陣外的華臻也是眉頭緊蹙,心中惴惴不安。
“秦獷最後這一招,名曰飛輪璇光斬,輪其刀勢之凌厲,以先天境修爲者,幾乎無可匹敵,貧道看他敢硬接這一刀,恐怕是要深受重創了。”易千山語氣平靜,緩緩而道。
“八百年前的陳年舊物,你倒知道得不少!”華臻冷冷道:“不過你也太有信心了吧?這招力道剛猛是不錯,但你又敢保證臭小子扛不住?”
“何須多言?且看便知。”易千山說完便即收聲。
場內,秦獷擊飛林穆後卻不乘勝追擊,一舉結果他性命,而是橫刀矗立,等着林穆起身。
塵埃散盡,林穆仍是軟軟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看起來氣息全無。
等了許久也不見動靜,秦獷似乎有些按捺不住,翻手甩了個刀花,刀尾的銅鎦狠狠地杵在地上,“鏜”的一聲,猶如洪鐘震響。
它是由易千山的凝魂咒召喚,一道精魂附在精鋼塑像上,口鼻眼耳俱全,只不過都是擺設,全靠感知對方的氣息,相當於運用第六識來做出判斷和行動,比起運用五官來不知道強了多少。
可惜在這種節骨眼上,它卻不能說話,只能用手中的兵器搗地來試探林穆。
杵了三下後,地面上已被砸陷出一個深窩。
伏在地上半天的林穆雙肩突然一陣聳動,大嘴一張,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接着一股濁氣從他喉嚨內涌出,順着鼻腔、嘴巴射了出來,彷彿一道淡紅色的霧箭。
吐出淤血後,林穆睜開眼睛,晃晃悠悠地爬了起來,又劇烈地咳了幾聲,再吐出幾口殘血,這纔將氣息調順,平靜下來。
他用袖子擦掉嘴邊的血跡,蒼白的臉上漸漸煥發出容光,衝着秦獷豎起拇指,輕鬆笑道:“好刀法,好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