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婉兒帶着秦羽瑤,出了英華宮後,一路往御花園的方向行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宮女太監,當看到宇文婉兒竟然對着一個並未穿着宮內服飾的年輕婦人又說又笑時,不由得全都驚呆了。這女子,是誰?好大的本事,居然跟公主有說有笑!
宇文婉兒是什麼樣的人?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往年宴請官家小姐的時候,哪怕是國公家的小姐、尚書家的小姐,宇文婉兒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嘴角掛着似譏似笑的神情,極少有過這樣展顏的時候。
這位穿着從未見過的漂亮裙子的年輕婦人,瞧着打扮似乎並非官家夫人,莫非竟是民間來的?所有人都知道宇文婉兒最喜歡蒐羅些奇異人士,常常往宮中領,想來秦羽瑤也是如此,倒不覺得詫異。
他們唯獨詫異的是,秦羽瑤生着三頭六臂,舌綻蓮花不成?竟然與宇文婉兒相談甚歡,和平共處,實在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令見者無不詫異。
於是,“宮裡來了一個跟公主有說有笑的民間婦人”的消息,如風捲一般刮過各宮各殿。許多小宮女小太監四下奔走着,打聽着這位民間婦人的來歷。
宮中沒有新鮮事。很快,“公主昨日接了一位民間的繡娘進宮”的消息,傳到了各宮各殿的主子耳中。而宇文婉兒的母妃,華清宮的李貴妃此刻也得知了消息,聞知秦羽瑤便是給女兒做高跟鞋的那名民間繡娘,卻是笑了:“此婦卻是個人才,以婉兒的聰慧,必能收服得住。”
此時,秦羽瑤伴在宇文婉兒的身邊,逛入了皇宮的御花園中。只見假山水池,奇花異草,端的是氣派美麗。秦羽瑤從前旅遊時,見識過江南的園林,那叫一個美不勝收。故而此時,對這座賞心悅目的皇家花園,倒也不是多麼驚訝。
當然,爲了維護一下宇文婉兒的皇家尊貴,秦羽瑤還是適當地表現出了一些驚歎:“不愧是皇家的花園,這些花兒在民間都已經凋零了,在這裡卻仍舊開得正好。”
宇文婉兒心中受用,微微點頭笑道:“那是自然。皇宮可是集天下靈氣之地,在龍氣的滋養下,這些花木自然都長得好。”
秦羽瑤在心裡撇嘴,面上卻很是羨慕:“今日有幸見到,真是不枉活一回。”
“撲哧!”宇文婉兒心裡靈透,又如何猜不到秦羽瑤是哄她呢,只不過既然有人願意哄她,恰她心情好,便聽着就是。眼珠兒轉了轉,卻道:“若叫你日日住在這裡呢?”
秦羽瑤立時嚇了一跳,連忙道:“公主切莫難爲我,我這樣粗手粗腳的性子,別糟蹋了這好地界。”
宇文婉兒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道:“竟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宮裡有何不好,一切都不需你打點,只要陪我就行了。”
就是因爲什麼都不能做,所以秦羽瑤不願意待下去。她可是個閒不住的人,若不做點什麼,只覺得大好時光都浪費了。
只見秦羽瑤低頭不語,宇文婉兒又哼了一聲,也不再提,反而問道:“再有幾日,便是桂花節了。那日我預備宴請許多官家的小姐,你覺得我穿什麼好?”
秦羽瑤便笑道:“公主生得這般明豔無雙,便是穿什麼,都將那些官家的小姐們比了下去。”
“少來哄我。”宇文婉兒斜眼瞪她,往常別人這般哄她的時候,她只會心裡煩躁無比,偏偏秦羽瑤哄她的時候,竟然覺得有些快活。這就是“朋友”嗎?
秦羽瑤聽得出宇文婉兒並不是真的生氣,便又笑道:“我哪裡是哄你?分明說的是實話。我活了這些年,竟從未見過比你更漂亮的女子了。”倒是有位男子,生得竟比宇文婉兒還漂亮些,想到這裡,秦羽瑤頓了一下。
這一瞬間的停頓,卻被敏銳的宇文婉兒抓住了,她冷笑一聲道:“還說沒有哄我?若不是哄我,你又停頓什麼?”這一回卻是又生氣了,當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公主,我當真沒有哄你,我卻是未見過比你更好看的女子。只不過,卻有名男子生得,竟比公主還好看一些。”秦羽瑤便忙把公孫若塵給賣了,總歸他不是自己一方的人物,賣就賣了罷。
公孫府中,此刻正在看賬簿的公孫若塵,忽然打了個噴嚏。他摸了摸鼻子,看着關得嚴實的窗戶,分明一絲冷風也吹不進來,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
而聽了秦羽瑤描述的宇文婉兒,則不由得有些驚訝:“竟有男子生得如此美麗?”此刻也顧不得懷疑秦羽瑤是否說謊了,因爲秦羽瑤連姓名都說出來了,且太子宇文景有個側妃是姓公孫的,宇文婉兒隱約知道。不由大爲好奇:“改日本公主一定要見一見這號人物!”
秦羽瑤便打趣道:“當真如此,公主可別被他迷倒纔好。”
這話卻有些逾矩了,然而宇文婉兒滿心都是好奇,便也沒往心裡去,只是笑道:“這世上能迷倒本公主的人,還沒有出現呢!”說罷,不知想到什麼,臉色又變得陰沉起來。
秦羽瑤在心裡嘆了口氣,伺候這樣一個性情陰晴不定的主兒,難怪英華宮中的宮女和太監都那般小心翼翼了。便換了一個話題,說道:“離桂花節還有六日,院子裡又有許多繡娘在,足夠給公主做三套衣物了。不知公主有何要求,我畫設計圖的時候按照這些要求來?”
“昨日你送我的那套就不錯,只不過顏色不夠豔麗,顯不出本公主的尊貴來。你再做兩套出來,一套大紅色的,一套明紫色的。然後再做一套時下流行的樣式,屆時我比較一番,再定哪個合適。”宇文婉兒便提出要求。
秦羽瑤點了點頭:“我記下了。”
兩人在花園裡一邊走着賞景,一邊討論着桂花節時宇文婉兒的打扮穿着。不多久,忽然只聽花叢小徑那頭傳來男子說話的聲音:“青臣近來是委屈了,朝中許多人都暗中與他不快,玉闌改日見了他,也替本宮勸一勸他,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叫他別往心裡去。”
隨即,一個較爲溫潤的聲音答道:“青臣的事,勞太子殿下費心了。臣妹近來一直在寬慰他,只可惜收效甚微,那些人雖然明着不與青臣難堪,然而暗地裡總有些小動作。譬如蘇少卿,再譬如胡侍郎,背地裡的話實在難聽得緊——”
兩人從花徑那頭走過來,驀然瞧見這頭的宇文婉兒與秦羽瑤,連忙住了口。
“大皇兄好雅興,竟然帶着臣子逛花園了。”宇文婉兒只裝作什麼也沒有聽見,笑盈盈地對走在前頭的穿着一身華麗錦服,腰間佩戴青龍玉佩,頭上戴着黃金冠的極爲俊朗的男子說道。
“婉兒也好雅興。”這年輕俊朗的男子正是太子宇文景,他倒不介意被宇文婉兒聽到他與臣子談事,總歸也沒說什麼了不得的。何況就算說了,宇文婉兒只不過是一個公主而已,又怕得什麼?便只是笑着走近了,面上不露絲毫異常。
而他身後,另外一名男子則單膝跪下:“臣蔣玉闌,參見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宇文婉兒垂下眼皮,道:“起吧。”然後看向宇文景道:“既然大皇兄有事,婉兒便告退了。”說着,便揮手欲帶秦羽瑤下去。
誰知,宇文景卻伸手攔道:“總歸是你們先來的,沒道理我來了便攆走你們了,被父皇知道,一準教訓我欺負婉兒。”
宇文婉兒便似笑非笑地道:“總歸大皇兄被父皇教訓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便受着吧。”
如此噎人的話,也只有宇文婉兒說得出來,宇文景卻彷彿一點也不生氣似的,笑了笑,指着宇文婉兒身後的秦羽瑤道:“婉兒身邊的這位是?瞧着甚是面生。”
“是我新請來的繡娘。”宇文婉兒答道,隨即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宇文景:“怎麼?大皇兄看上了?”
“哪裡!婉兒說得什麼話?”宇文景大笑一聲,然而怎麼聽着都有些遮掩的味道。
宇文婉兒笑吟吟地道:“別客氣,總歸大皇兄生冷不忌,我是知道的。自然,父皇也是清楚的,大皇兄不必顧忌什麼。”
宇文景的餘光瞥了秦羽瑤一眼,只見對方始終低頭垂目,看不清全貌,只是覺得那肌膚白生生得彷彿剝了殼的雞蛋,心裡很是癢癢。然而宇文婉兒明着戳穿,他卻不好應了,便唬起臉道:“婉兒愈發言語無忌了,都已經是大姑娘了,怎麼能說這種話?”
不等宇文婉兒再什麼,便對身後的蔣玉闌道:“既然公主在這裡逛園子,我們便去別處吧。”
宇文婉兒立在一株月季花旁,也不挽留,手裡撥弄着一朵開得正好的月季花,揚着頭就這麼瞧着他們離去。直到他們的身影遠了,才冷笑一聲,將揪下來的花瓣丟在地上:“我的人也敢覬覦?”
秦羽瑤這纔敢擡起頭來,手心裡有了一些汗跡。如果她沒猜錯,方纔跟在太子身後的男子,便是蔣明珠的兄長了。瞧起來是個正人君子的模樣,可是方纔他對宇文景說的那番話,卻是暗中給蘇少卿、胡侍郎上了眼藥,端的是心思縝密又陰狠,殺人於無形。
“謝公主對我的維護。”秦羽瑤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方纔宇文婉兒分明是在替她開脫,便認認真真地對宇文婉兒福身一禮。
宇文婉兒“哼”了一聲:“還是不願意跟着我麼?”
方纔若不是她,而是宮中其他的妃子或皇子,只怕秦羽瑤便逃不過了。宇文景之荒淫,幾乎人人皆知。連遠在南方撫州的公孫家的小姐都能被他蒐羅到,並弄到手裡,由此可見一斑。
偏偏宇文景是太子,是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接班人,旁人只有巴結的份,沒有得罪的膽子。他愛女色,便有無數漂亮少女源源不斷地送給他。宮裡裝不下了,便在宮外置了宅子養起來。但凡他看上的女人,還從沒有失手過。
秦羽瑤從宇文軒的口中,已經瞭解到這些。且宇文軒曾說,進宮後只要不遇見太子,以秦羽瑤的城府,幾乎無麻煩。而若是碰到太子,則麻煩就找上頭了。秦羽瑤看着宇文婉兒略帶得意的目光,苦笑一聲,深深彎腰道:“懇請公主收了民婦吧!做牛做馬,憑公主一句話!”
“去!”宇文婉兒氣得跺腳,指着她道:“我收了你做什麼?我又不是男子!你這人,卻是好沒良心,我護着你不被欺侮,你卻這樣敷衍我!”
秦羽瑤本已直起腰來,聞言又深深地彎了下去,誠懇地道:“我願爲公主做一輩子的漂亮衣服,漂亮鞋子,來報答公主今日的守護之情!”
宇文婉兒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饒是她聰明剔透,卻當真沒見過秦羽瑤這樣的人。被如此一鬨,直是好笑又好氣,咬着嘴脣,指着秦羽瑤,竟是覺着沒法子。跺了跺腳,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耍賴!”
“遵命。”秦羽瑤直起腰來,面容嚴肅地道。
宇文婉兒這纔有些滿意,輕哼一聲,道:“好好的心情,都被那兩人攪壞了,咱們回吧。”
要說秦羽瑤,旁的本事不說,只說前世活了那許久,哄一鬨小姑娘的本事卻是有的,端看她樂不樂意了。而此刻,宮中最難相處的宇文婉兒,在她的誘哄下竟然也沒屢屢翻臉。這一幕,落在各宮各殿的主子派來盯梢的小丫鬟、小太監的眼中,直是驚掉了一地眼珠子。
很快有人將此傳了回去,其他宮殿的主子們紛紛感到稀奇,而華清宮的李貴妃則更加好奇。這可不像她女兒的作風,於是李貴妃派了身邊的小宮女道:“去,請公主來。叫她捎帶上那名民間來的繡娘,本宮倒要瞧一瞧,生得什麼模樣,能把本宮的女兒哄得服服帖帖?”
從御花園回來後,宇文婉兒便入殿內歇着了,而秦羽瑤則捧了宇文婉兒給的筆墨紙硯,往東南角上的小院裡去了。
此刻,衆繡娘們只見秦羽瑤久久不回,有的表示擔憂,有的則露出冷笑。譬如孫繡娘,此刻冷笑着道:“她那樣的脾氣,竟比公主的還大,誰能忍得了?便是被公主整治了,也沒有什麼稀奇的。”
“你快住口吧!”閆繡娘沉着臉喝道。
“怎麼?她做得出,還不許人說了啊?”早上被秦羽瑤罵了一通,又跌倒摔盡了顏面,孫繡娘對秦羽瑤可謂恨之入骨,只盼宇文婉兒將她打一頓攆出宮去纔是好的。
“我卻不知,我做了什麼,叫孫繡娘對我這麼大的怨念?”孫繡孃的一番話,恰好被回來的秦羽瑤聽到。
“你回來了?”閆繡娘站起身,迎了出來,上下將秦羽瑤打量一番:“沒事就好。”
閆繡娘雖然面上冷冰冰的,然而秦羽瑤卻從她的眼中看出一絲隱藏得極深的擔憂,便笑道:“公主邀我逛園子,這纔回來呢。”
閆繡娘點了點頭,又看着秦羽瑤抱着的東西,有些詫異地道:“這是什麼?”
此時,其他繡娘們也都從屋裡走出來,有的站在屋檐下,有的則直接走了過來。當看到秦羽瑤懷裡抱着的東西,直是驚訝地道:“秦繡娘抱着這些筆墨紙硯做什麼用?”
其他人聞聲,也紛紛朝秦羽瑤的懷裡看了過來。秦羽瑤便解釋道:“公主叫我給她畫幾張樣子,便將這些給我了。”
“秦繡娘還識字?”其他人紛紛詫異地道。懂得使用筆墨紙硯的人,多半都是男子,於女子而言是極少的。即便是有,也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夫人們了。
這些繡娘們卻是出身平凡,平日裡見這些東西都少,更遑論使用了。於她們而言,畫東西與寫字是一樣的,都是讀書人才懂得的學問。
秦羽瑤點了點頭:“略懂一些。”
“哼!”一聲不屑的冷哼不合時宜地響起,只見孫繡娘冷冷瞥來一眼,而後轉身進屋裡去了。
其他人見狀,也都紛紛折身往屋裡回了,閆繡娘則道:“你回你屋吧。”
平日裡做活的時候,她們都是聚在中間的那座屋子裡,人多了好說話,也不顯得那麼無聊。可是這對秦羽瑤似乎不適合,於是閆繡娘便安排她自己回房間。
秦羽瑤點了點頭:“我去了。”
回屋把東西放下,秦羽瑤開始研磨,腦中構思着適合宇文婉兒的衣裳樣式。然而,方纔在花園裡見過的太子宇文景與蔣明珠的兄長蔣玉闌,兩人的面目身影此刻卻在腦中閃現出來。
太子宇文景生得俊朗,只可惜行事荒淫,又是敵對勢力。所幸他瞧起來倒不是多麼聰明的人,至少宇文婉兒、蔣玉闌都比他聰明數倍。
蔣玉闌,約莫二十六七的樣子,白面無鬚,生得溫文爾雅,像是斯文有禮的書生。然而,他與太子的一句話,卻暴露了他深沉的城府,與陰沉的心思。
蔣玉闌如此,想來蔣丞相就更加老謀深算,難以揣摩了。這一家子,不像是腐朽無救的樣子。秦羽瑤隱隱感覺,扳倒他們比想象中的更加困難。
不過,沒有關係,他們的對手不是她,而是宇文軒、三皇子等人。秦羽瑤只需要親手把顧青臣、蔣明珠幹掉即可。
一個是負心漢,佔了秦氏的好處,卻給秦氏帶來了滅頂之災;一個是毒婦,竟然直接買通殺手,試圖殺死秦氏與寶兒。這兩人,是秦羽瑤無論如何不會放過的。
隨後,又想起來一件事,卻讓秦羽瑤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方纔在御花園的時候,聽宇文景和蔣玉闌的意思,似乎顧青臣最近很不好過。卻不知道是爲了什麼?秦羽瑤心中好奇,不能親眼看着顧青臣難過,那可真是一大憾事。
甩了甩頭,將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甩走,秦羽瑤便開始畫起成衣樣式來。早早畫完,早早回家,她可是想她的心肝寶貝,小傢伙寶兒了。
誰知,這一畫並沒有多久,便只聽院門被打開了,宮女青兒走了進來,說道:“秦繡娘,公主喚你。”
“嗯?所爲何事?”秦羽瑤有些詫異,不是才從那邊過來嗎,怎麼又要她過去?而且,如果是小事,叫青兒遞個話不就得了,怎麼又要她過去呢?
青兒只道:“秦繡娘去了便知。”
秦羽瑤便收起筆墨紙硯等物,整了整衣裳,隨在青兒後面去了。
一上午的工夫,連被宇文婉兒喚去兩次,不由得叫一些人心思活絡起來。
“秦繡娘好本事,竟然招得公主如此待見!”有人說道。
“是啊,咱們這些人,誰有過這樣的待遇?”又有人說道。
“嗤!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日!”這一聲不屑,卻是孫繡娘口中發出。
且說秦羽瑤跟着青兒來到英華殿,正見宇文婉兒已經等在殿中了,只見秦羽瑤到來了,便道:“我母妃要見你,跟我走吧。”
秦羽瑤怔了一下,忙跟上去:“是。”
走在前頭引路的,是李貴妃宮中的小宮女,此刻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秦羽瑤,只見生得確實是好,難得又不是什麼眉來眼去的心思活絡的,不由暗中點了點頭。
要麼說宮中的人,哪怕耗子都成精了呢?這小宮女還不是李貴妃的心腹,只是常用的小宮女罷了,便有這份看人的眼力。至於其他混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老人,卻不知道精怪成什麼樣了。
秦羽瑤跟在宇文婉兒的身後,正走着,忽然前面的宇文婉兒慢了下來,低聲說道:“一會兒進了我母妃的宮裡,記得跪下磕頭。”
秦羽瑤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是。”
宇文婉兒便也微微點頭:“我縱着你沒什麼,但若是你在我母妃面前狂妄自大,誰也救不了你。”宇文婉兒雖然性子陰晴不定,然而也只是脾氣不好,許多事情她心裡門清。沒有戳破,只不過是她不願意罷了。
秦羽瑤心中再次感慨,宇文婉兒當真不是尋常女子,便也低聲回道:“我省得。”
對宇文婉兒的聰明剔透感慨過後,又有些感慨自己的處境。方纔在御花園時,碰見了宇文景和蔣玉闌,那時她低頭裝傻,並沒有給宇文景行禮。按着規矩,她卻是應該給他磕頭的。
進宮之前,秦羽瑤只以爲自己會見到宇文婉兒,小姑娘年紀小,忽悠忽悠就過去了。誰知,竟然碰見了宇文景。而且,此刻竟被貴妃召見了。這樣的場面,可是秦羽瑤沒有預想過的。
貴妃不是宇文婉兒,秦羽瑤見她的時候,不磕頭是不行的。畢竟她如今只是一個尋常的民間婦人,哪有見了皇帝的老婆卻不磕頭的道理?頓時間,一個頭猶如兩個大。萬惡的封建王朝,秦羽瑤恨恨地想,如果以後有機會,定要廢了這個禮節不可!
不多時,來到了李貴妃的華清宮中。秦羽瑤謹遵着規矩,並不敢擡頭,只是垂着眼睛盯着腳下。等到那小宮女傳道:“稟娘娘,公主到了。”
隨即,便是宇文婉兒的行禮聲音:“婉兒給母妃請安。”
“我的兒,你今兒卻是怎麼了,竟然給我行禮起來了?”上方,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年紀似不大,且聽起來格外高貴雅緻。
宇文婉兒便道:“今兒有興致了。對了,母妃,這是我尋了許久的秦繡娘。”然後側身對秦羽瑤道,“秦繡娘,還不快見過貴妃娘娘?”
秦羽瑤便跪下磕了個頭,道:“秦氏參見娘娘,娘娘金安。”
“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不同於跟宇文婉兒說話時的溫柔,此刻的李貴妃說話,便帶了一股高冷之味。
秦羽瑤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她此刻的小命可不在自己的手裡,便只是擡起臉來,眼睛仍然是垂着的。
不多時,頭上傳來一個略有些滿意的聲音:“生得倒是周整。起身吧。我聽我兒說,那高跟鞋便是你做的?”
“回娘娘的話,確是民婦做的。”秦羽瑤應聲起身,仍然垂着眼睛不敢看着上面。
這樣一板一眼的模樣,倒把李貴妃逗笑了:“怎麼是這樣老實的孩子?擡起眼睛來,本宮難道是可怕的母夜叉不成,叫你竟不敢看?”
“民婦怕衝撞了娘娘。”秦羽瑤恭敬地道,然後微微擡起眼睛,只見上方坐着一位約莫三十多歲的女子,身上穿着格外華麗的服飾,頭上簪了數不清的珠釵步搖,偏偏她生得雍容華貴,倒是把這一頭金光閃閃都給壓了下去。只顯得雍容,半絲俗氣也不顯。
而宇文婉兒則站在李貴妃的側後方,半倚着椅子,一隻小手圈着李貴妃的脖頸,眼睛朝秦羽瑤望過來,笑道:“母妃不知,這秦繡娘極有趣,膽子有時小得跟小米粒兒似的,有時又大得跟沒邊似的。”
“哦?”李貴妃難得見女兒如此開心,倒不由得有些好奇起來。
宇文婉兒不急着回答,指着秦羽瑤,問李貴妃道:“母妃瞧着秦繡娘身上穿的衣裳如何?”
李貴妃便往秦羽瑤的身上瞧去,目光微亮,而後點了點頭:“不錯,這衣裳的樣式很稀奇。”
宇文婉兒便道:“這可是秦繡娘自己設計的。聽說,在青陽鎮上賣一百兩一套,並且每日只賣十套。每天天不亮,便有許多人堵在門口排隊,搶着要買呢。”
“是嗎?”李貴妃有些驚訝。
宇文婉兒掩着嘴巴,又道:“昨日秦繡娘一來,便說‘公主,民婦給公主帶了一件禮物’。我打開一瞧,竟是跟她身上穿的這套衣服一個樣式,只不過料子好了許多,配色也極適合我。我一問,母妃知道她說什麼?竟然說是,從沒見過比縣太爺大的官,怕自己粗心大意惹了禍,先討好討好我,望以後犯錯的時候饒她一命。”
“撲哧!”李貴妃聞言,也不由得掩口笑了起來,“卻是個有趣的。婉兒這下有福了,有這樣好手藝又逗趣的人陪在身邊。”
宇文婉兒深以爲意:“可不是?我打算留她在英華宮呢,誰知她不願意。”
李貴妃面上的笑意微淡,看向下方的秦羽瑤,冷淡地道:“公主待你不薄,又有知遇之恩,你爲何不願留在宮中?”
方纔把她當做透明人,這回倒來問她的意見了,秦羽瑤心中嘆了口氣,低頭答道:“回娘娘的話,民婦還有一子,卻是捨不得離開他。”
李貴妃剛又想說什麼,卻被宇文婉兒打斷,只見宇文婉兒攬住李貴妃的脖頸,貼耳不知說了什麼,漸漸李貴妃的面色便好看了些,道:“罷了,隨你吧。”
宇文婉兒笑盈盈地仍舊半倚着她,又道:“母妃,桂花節還有六七日便到了,那日母后仍舊宴請官家夫人們吧?卻不知那日,母妃打算穿什麼?”
每到桂花節時,皇帝與皇子在前朝宴請大臣們,皇后與妃嬪們則在後頭宴請女眷。而宇文婉兒又是個調皮的,自從三四年前開始,便獨自在英華宮中擺宴,專門招待與她一般年紀的女孩們。
李貴妃便道:“還能穿什麼?總歸不過是那些個樣式,又哪裡有什麼新意?”
宇文婉兒便捂嘴直笑,李貴妃惱了,輕輕在她手臂上打了一下,道:“死丫頭,笑什麼?”宇文婉兒便道:“母妃可真是忘了,沒瞧見下面站在秦繡娘麼?她最是會設計衣裳的,不如叫她給母妃專門設計出一套?”
聞言,李貴妃卻有些遲疑:“她行嗎?”其實,李貴妃已經着人做好了衣裳,只是一來卻是不太可心,二來不想駁了宇文婉兒的興頭,才故意猶豫的。
宇文婉兒直接看向秦羽瑤道:“秦繡娘,我母妃叫你設計一套衣裳,要全天下獨一無二的,必須配得上我母妃的,你可設計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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