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秦姑娘,等等我!

“三公子,這是今年上半年的收益情況。”二樓東邊的雅間裡,一位長相跟任飛燁有着五分相似的中年男子,畢恭畢敬地站在桌邊,目光落向攤在桌面上的一沓賬簿。

只見坐在賬簿跟前的,是一名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身上穿着雪白的衣衫,不知是什麼料子縫製的,竟然反射出絲絲銀光。彷彿任何灰塵掉在上面,都會慚愧地滑落下去,生怕玷污了這雪白的衣衫。

而這位男子的髮帶、腰帶、靴子,竟然也是同樣布料做成。他伸出纖細柔膩的手指,合上賬簿,聲音彷彿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又降了。”

只一句話,便讓碧雲天在青陽鎮分店的掌櫃,任掌櫃頓時滿頭是汗起來:“回三公子,閒雲樓這兩年崛起的勢頭愈發猛了,而且總是跟咱們開在同一條街上,不止在青陽鎮的分店,碧雲天在其他地方的分店亦是效益不好。”

“哼,柳閒雲!”公孫若塵冷哼一聲,轉過來一張比女子更加白皙美麗的臉孔,冷冷地道:“若是下半年再無起色,你這掌櫃便換人做吧。”

“三公子?”任掌櫃聞得此言,直是急出了一頭的冷汗。正準備說什麼,忽然雅間的門被推開了,只見他那不爭氣的兒子任飛燁走了進來,手中捧着一隻……

這是什麼?

任掌櫃的瞳孔一縮,緊緊盯着任飛燁手中捧着的東西,心中想道,這難道是碗嗎?瓷胎粗糙不說,邊沿竟然有着數個小坑,這莫不是狗盆吧?

綠油油的,滿騰騰一碗,到底是什麼東西?難不成是河裡的螺螄?想到這裡,任掌櫃的眼睛裡噌噌冒出火來,他不知道三公子有潔癖嗎?什麼烏糟糟的東西,也往三公子面前端?頓時指向任飛燁道:“誰叫你進來的?出去!”

任飛燁看也不看他,臉上綻着大大的笑容,捧着碗徑直走到公孫若塵身邊:“三公子,我向您推薦一道美味!”

公孫若塵聞聲轉過頭,冷淡的眼神看了過來。

任飛燁被他猶如冰雪般的眼神盯着,只覺得周遭的空氣都寒冷下來。而背後卻傳來任掌櫃灼熱的眼神,彷彿要把他的後背燒出一個洞來。

“我今日得了一味好吃的菜,特來推薦給三公子。”想起秦羽瑤的信任,任飛燁挺直背脊,忽視來自前後的冰火兩重天,拿起一顆螺螄含在嘴裡,“這道菜叫做炒螺螄,只需要放入口中輕輕一吸,螺肉便出來了。味道直是,直是——”說到這裡,任飛燁的眼睛直了。

他方纔只顧着端上來給公孫若塵,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嘗。此時嚐到了滋味,簡直是說不出的美妙!頓時間搜腸刮肚,用腹中所學詞彙,盡力描述着這美妙的味道:“直是鮮、香、嫩、筋道!”

末了,篤定地道:“三公子如若不嘗,簡直就是人生一大遺憾!”

公孫若塵往任飛燁手中的螺螄瞄了一眼,面上卻浮現一絲嫌棄,撇過頭淡淡地道:“既然你喜歡,便留着自己吃吧。”他素有潔癖,但凡吃的穿的,都有着極高的講究。只見任飛燁吃完還將螺螄殼吮了吮,面上浮現濃濃的嫌棄,幾年不見,任家這小子,愈發不靠譜了。

公孫若塵小的時候是與任飛燁一起長大的,故而雖然幾年不見,然而任飛燁打扮成這個模樣,倒也不至於認不出來。只不過,面上的嫌棄更濃了。

“三公子——”任飛燁不放棄地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身後早已不耐煩的任掌櫃踢了一腳:“滾滾滾!少在這裡礙三公子的眼!”

此時,秦羽瑤站在外面,隔着一道山水屏風,看不見內室發生的事。然而聽着聲音,已經是有了七八分猜測:“你出來吧,不必白費功夫了。這道菜是我送給你的,本來也不想給別人碰。”

聽到這句話,任飛燁不由一怔,他原本還想再努力一把的,秦羽瑤如此說話,他明明應該覺得她不知好歹的,卻不知爲何,心中竟有些說不出的歡喜。只覺得她那句“是我送給你的,不想給別人碰”,是那樣的好聽。

倒是任掌櫃聽到這句話後,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莫非他這兒子還長本事了?打扮成這副模樣,也有姑娘給他送東西?大概是個醜姑娘吧?任掌櫃心想,可是聽着聲音,又覺得不像?微微皺起眉頭,問道:“是誰在那裡?”

秦羽瑤望着身前的屏風,答道:“一個永遠不會選擇碧雲天作爲歇腳吃飯之處的人。”

話音落地,任掌櫃愣了一下,永遠不會選擇碧雲天?既然如此,她又爲何出現在這裡?既然瞧不起碧雲天,那她出現在碧雲天干什麼?眉眼間浮起一絲不屑,說道:“真是大言不慚!既然吃不起我碧雲天的飯,便去你能夠吃得起的閒雲樓吧,我碧雲天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

言外之意,卻是秦羽瑤瞧見碧雲天的菜譜與菜價,付不起飯錢才故意如此說。

“若是各地的碧雲天都像你這裡一般,只怕這碧雲天的招牌,撐不過三年便無處可尋。”秦羽瑤不急不氣,只是淡淡地道。

“大膽!”任掌櫃愣了一下,隨即跳了起來。他方纔只是有些不屑,此時卻勃然大怒,這不是詛咒碧雲天倒閉嗎?

任掌櫃不好對着一名女子如何,便揮起巴掌朝任飛燁扇了過去:“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也往三公子面前領?你娘罵你不着調,倒真是沒有錯罵了你!”

任飛燁護着螺螄往後一閃,雖然也爲秦羽瑤的話而嚇了一跳,然而此時此刻,卻涌上一股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不想叫任何人欺負了她的念頭:“明明就是你老糊塗了,關……關別人什麼事?”

任飛燁此刻纔想起來,他還不知道秦羽瑤的名字。往後望了一眼,只見屏風後面,容貌柔媚的女子安靜站在那裡,自有一番清雅氣度。

霎時間,任飛燁心中保護她的念頭更濃了,扭頭對着任掌櫃道:“你以爲我會隨隨便便端東西上來嗎?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是吃過這螺螄,只見味道極好才端上來給三公子品嚐。你嘗也不嘗便滿臉嫌棄,不是心高氣傲老糊塗了又是什麼?”

“臭小子——”任掌櫃直被氣得吹鬍子瞪眼,撩起袍子就朝任飛燁踹過去。

就在這時,卻聽身後的公孫若塵說道:“端過來給我嘗一嘗。”

任掌櫃愣了一下,任飛燁卻已經眼疾手快,靈活地繞過任掌櫃,端着螺螄站在公孫若塵面前:“三公子請嘗,絕對好吃!”

“你讓開!”任掌櫃隨後走過來,把任飛燁往旁邊一推,卻是從桌子抽屜裡取出一支牙籤,捏起一隻螺螄,挑出螺肉送到公孫若塵的嘴邊。

公孫若塵素有潔癖,想叫他將這綠油油的東西含在嘴裡,只怕他寧肯死了也不願意。而任掌櫃這個法子,卻正中公孫若塵的下懷。微微張開薄薄的紅脣,將牙籤上的螺肉含在口中,輕輕眯眼品了片刻,點了點頭:“確是不錯。”

聞言,任掌櫃不由得詫異起來,他是知道公孫若塵的口味刁鑽的,只見他都說好吃了,也不由得好奇起來。這螺螄肉,當真如此好吃?

任掌櫃是知道這螺螄肉的,吃起來牙磣又硬邦邦,沒什麼滋味兒。抱着懷疑的心態,撿了一粒螺螄到嘴裡,輕輕一吸——

“好吃!”任掌櫃眼前一亮,只覺得這螺肉也不知怎麼炒的,又鮮又嫩,柔滑又筋道。活了這些年頭,他還從未見到有人將這螺螄做得如此美味。這姑娘,莫非是什麼隱世家族的傳人?

任掌櫃轉過目光,向公孫若塵看去,得到公孫若塵的點頭,心中一定,向屏風外間道:“這位姑娘,不妨進來一談?”他先入爲主,只見任飛燁十分偏向秦羽瑤,便以爲是位未出閣的小姑娘。誰知等秦羽瑤進來,見到她腦後盤着的髮髻,頓時有些錯愕。

秦羽瑤不知他心中所想,繞過屏風走進來,與任飛燁相視一眼,微微點頭。然後纔將目光投向任掌櫃,以及公孫若塵。只見任掌櫃剛入中年,身材高大,目光精明,臉型與任飛燁有些相似。外人一看便知,他們乃是父子倆。

方纔在樓下的時候,任飛燁說自己是掌櫃公子的話,倒是沒有騙她,秦羽瑤心想。

當目光落在公孫若塵臉上時,卻不由得微微抽氣,心中暗贊,好美的男人!只見公孫若塵生着一張堪比女子還美的臉龐,一身白到極致的衣裝,彷彿偶入世間的冰雪公子,冷淡疏離,與這喧囂塵世格格不入。

“見過公子。”秦羽瑤從之前任飛燁的態度中已經看了出來,這位公孫若塵只怕是有些來頭的大人物。而任飛燁爲了她,竟然打攪到這位大人物,不得不說是一份深深的情誼。

想到這裡,秦羽瑤朝任飛燁投過一抹感激的眼神。然後才轉過頭來,看向任掌櫃道:“這炒螺螄,我打算賣給碧雲天。不知你們,肯出多少價錢?”

任掌櫃已經不是方纔那個面對任飛燁時吹鬍子瞪眼,面對公孫若塵時諂媚討好之人。此時此刻,看着秦羽瑤時,滿臉的精明算計。他微微昂首,不答反問:“你想賣多少?”

“五十兩銀子。”秦羽瑤道。

“好大的口氣!”任掌櫃目中泛起奇異,她哪裡來的底氣,張口便是五十兩銀子?

只聽秦羽瑤不緊不慢地道:“五十兩銀子,算是便宜你們了。若非看着貴公子的面上,我此刻要五百兩銀子也不是不可能。”

聞言,任飛燁不由咧開大大的笑容。往秦羽瑤身邊走了兩步,看向任掌櫃道:“聽見沒有?這位……”他頓了一下,偏頭問秦羽瑤:“我叫任飛燁,你叫什麼?”

“我姓秦。”

“聽見沒有?秦姑娘看在我的面子上,只問你們要五十兩銀子,夠實誠了!”任飛燁擡起頭來,看向任掌櫃的眼神,彷彿看向欺負小姑娘的奸商。

任掌櫃氣結,什麼秦姑娘,沒見到秦羽瑤頭上盤着的髮髻?然而此時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便道:“區區一碟炒螺螄,卻是不值五十兩的。依我來看,這碗螺螄也就值得五兩銀子罷了。”

哪有如此砍價的?任飛燁頓時爲秦羽瑤感到不平,正要開口講價,卻忽見身邊的秦羽瑤點了點頭,竟是同意任掌櫃的話:“不錯,如果單單賣這一道菜譜,確實只值得五兩銀子。”

任掌櫃聞言,也不由得驚訝了,這是唱的哪一齣?只見過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哪有自己把自己的東西貶低價格的?

只聽秦羽瑤不急不緩,清聲說道:“我所要賣的,是一個理念。你們碧雲天從創始以來,賣得便是清雅風流的格調,面向的是家中有些閒錢,附庸風雅之輩。”

聽到這裡,便連一直將目光投向窗外的公孫若塵,也不禁有些興趣,收回目光朝秦羽瑤看過來。

秦羽瑤繼續說道:“這條路本是不錯,有錢人出手闊綽,而你們店中的飯菜價錢只高不低,多年積累下來,藉此營造出偌大的名望。只不過,自從閒雲樓出現後,你們的生意便大打折扣了,我沒有說錯吧?”

公孫若塵點了點頭,冷淡的目光此時凝住在她的臉上:“你繼續說。”

秦羽瑤淡淡一笑,繼續說道:“因爲閒雲樓既有平民區,也有貴人區,任何家境的客人來了,都有能夠讓他們吃得開懷的地方。而碧雲天,普通人望之生畏的環境,高昂不降的飯菜價格,只有家境殷實的人家纔來此吃飯。其實目前,只有爲數不多的老客才偶爾來一次,大多數老客都去閒雲樓了吧?”

秦羽瑤也不怕得罪人,要說就說個痛快:“有錢人是肯花錢,但是有錢人在青陽鎮的比例,你們有沒有想過,能佔到多少呢?”

“那依你之見呢?”任掌櫃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

秦羽瑤笑道:“這是你們碧雲天的經營思路,我看在貴公子的面上,才爲你們指出發展路上的頑石。到底要如何改善境況以及日後的經營路線,卻不是我能夠指手畫腳的了。”

任掌櫃聞言,面上泛起赧然。確是他心急了,這本是他們碧雲天的事,怎麼能隨隨便便就問外人呢?也是公孫若塵方纔跟他說,若是下半年的收成再不好,就叫掌櫃換人做的話嚇到他了,這纔有些病急亂投醫。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怪只怪秦羽瑤說話太有見地,竟令他這個活了一把歲數的人,也不知不覺就被吸引了心神。想到這裡,微微偏頭看向公孫若塵,只見公孫若塵不知何時垂下了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再看向秦羽瑤時,任掌櫃的目光不禁有些奇異,這是哪個隱世之家出來的人物,一言一行如此有見地?難怪任飛燁不停爲她說話,但瞧她的一舉一動,皆是不同凡俗。目光再次落在秦羽瑤腦後盤起的髮髻上,不由得微微搖頭,可惜已然成了親,否則的話,倒是可以……

“秦姑娘,你真是厲害!”任飛燁比劃出大拇指,讚歎地道。

秦羽瑤微微一笑,卻是用手掌捂住嘴邊,悄悄地說:“忽悠罷了。”

似是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說,任飛燁驚得睜大眼睛,隨即笑了起來,學着她的樣子捂住嘴邊:“忽悠得好!”

“給這位姑娘包一百兩銀子。”這時,公孫若塵從出神中回神,看向任掌櫃說道。

任掌櫃愣了一下,卻也沒有反對,畢竟在他心裡,秦羽瑤方纔的一番話,如果當真挽救了碧雲天的頹勢,僅僅一百兩銀子卻是虧了人家。

“秦夫人,你要銀票還是銀錠?”任掌櫃問道。

秦羽瑤在心裡算了一下,說道:“給我七十兩銀票,三十兩碎銀子,多謝。”

等拿到銀兩,秦羽瑤對任掌櫃請來的廚子說道:“做這炒螺螄之前,首先用清水泡上三四日,然後……”將炒螺螄的過程中,需要注意的地方細細講述一番,末了道:“最注意地方便是炒之前的泡水了。如果三四日之後的水仍然渾濁,可以酌情多泡一到兩日。”

交割完畢,沒有多留,出了雅間下樓去,背上小揹簍走了出去。

碧雲天的一樓廳中,任掌櫃拉住任飛燁:“你幹什麼去?”

“我去跟秦姑娘說說話。”任飛燁說完,擡腳便往外竄。

被任掌櫃使勁拉住,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你真是糊塗了,什麼秦姑娘,那分明就是秦夫人!你沒有瞧見啊,那秦夫人頭上是盤着髮髻的,已經嫁了人了!”

誰知任飛燁不在意地道:“她長得那麼漂亮,如果不盤起來頭髮,不知道有多少人堵着她的路獻殷勤。”

任飛燁自己便是化了妝的,所以打心底認爲,秦羽瑤定然是爲了防人打擾,才故意盤起頭髮來的。說完之後,甩開任掌櫃的手,一頭扎出門外:“秦姑娘,等等我!”

留下任掌櫃滿臉愕然,直罵道:“臭小子!臭小子!”

出了門的秦羽瑤,心中盤算着今日要買的東西,腳下一拐,打算往布藝一條街行去。只聽身後傳來一聲聲秦姑娘,不由得回過頭去:“你怎麼跟來了?”

一身小夥計打扮的任飛燁,腰間還甩着一條白色汗巾子,偏他沒注意似的,邁開大步跑過來,臉上笑得燦爛:“我閒着也是無事,過來找你說說話。你這是打算去哪兒?”

什麼叫閒着無事?作爲一個小夥計,每天很忙的吧?然而秦羽瑤想了想他的身份,不由得笑了,說道:“我打算採買些東西再回去。”

“那正好,這青陽鎮沒有我不熟的地方,你打算買點什麼?”任飛燁只聽她一時半會兒並不回去,心中有些高興,臉上笑得更燦爛了些。

秦羽瑤望着他深棕色的眸子,只見裡面盛着滿滿的笑意,也不由得心裡陽光起來,沒有跟他客氣,說道:“我打算先買點布料,給我堂妹做嫁妝。再買些耳墜子,給我小侄女玩耍。再買些做菜用的佐料,盛飯用的碗碟杯盞,豬肉雞蛋……”

聽到後面,任飛燁本來翹起來的嘴角,漸漸張成了圓形:“買這麼多,你拿得回去嗎?”

“我坐牛車來的,回頭都放在車上就是了。”秦羽瑤道。

“牛車?”任飛燁面上微露疑惑,眼珠轉了轉,卻是趁機打聽道:“秦姑娘,你家裡是哪裡的?”

“我家裡是秀水村的,離鎮上不遠,你知道嗎?”秦羽瑤有些好笑,他問她家住哪裡,難不成想串門子?

只見任飛燁點了點頭:“知道,我小時候常常去玩。有一回帶着公孫若塵去游水,誰知道他的衣裳叫人給偷了,險些光着屁股回去,啊哈哈哈!”

秦羽瑤驚訝地道:“公孫若塵?”

“就是方纔那位公子。”任飛燁撇了撇嘴,“別看他現在酷酷的樣子,小時候很醜的。那會兒他還穿過我褲子呢,後來回了本家,人就變成這樣了。”

秦羽瑤點了點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而公孫若塵生在那樣龐大的家族,想來故事更多。沒有再問,而是說道:“你別再叫我秦姑娘了,我已經嫁人了。”雖然他不一定對她有什麼心思,然而話說在前頭,總是比較好的。

只見任飛燁滿是不以爲意地道:“什麼嫁沒嫁人,咱們是好朋友,說那些個多俗啊!”義正言辭,十分正經:“這樣吧,我比你年長,就叫你一聲妹子。你呢,就叫我飛燁哥哥吧。”

下意識中,任飛燁仍然認爲秦羽瑤並沒有嫁人,她這樣說只是爲了自我保護罷了。嗯,真是個聰明姑娘,任飛燁心中想道。

秦羽瑤暗暗撇嘴,她前世活了二十七八年,比他還要長上幾歲,叫他哥哥?想得美呢,便道:“我叫你一聲任兄好了。”既客套,又不顯得疏離,分寸卻是拿捏正好。

任飛燁雖然有些不滿,仍是點了點頭:“好吧。”他心裡到底在不滿些什麼,大概就連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然而他卻是個灑脫隨意的性子,很快便甩開了去,說道:“咱們先去買什麼?”

“先去布藝一條街吧。”秦羽瑤說着,往布藝一條街的方向走了去。

布藝一條街上,此時已是人來人往。秦羽瑤在前,任飛燁在後,走在路邊的陰影中,一路來到上回秦羽瑤買過綢緞和棉布的布坊。

店面裡頭,小夥計正在神采飛揚地指着架子上的布匹,口中唾沫橫飛,雙手連連比劃:“您瞧這匹緞子,再柔軟絲滑也沒有了,拿回去裁了做衣裳……”

秦羽瑤並不着急,等在櫃檯外圍,目光落在旁邊的一匹花羅。只見質地緊密,光滑柔軟,看去便覺着透涼舒爽。若是做了貼身小衣,定然是極爲舒適的。秦羽瑤正想指了這匹花羅,讓小夥計給她裁兩尺,誰知只聽一聲尖叫:“啊!是你!別走!”

只見小夥計推開衆人,正朝秦羽瑤走過來,伸出胳膊就來抓她:“你終於出現了!”

站在秦羽瑤旁邊的任飛燁皺起眉頭,伸手隔開小夥計的手:“有事說話,動手動腳做什麼?”

此時,店鋪裡的其他人也朝秦羽瑤看了過來,聯想到方纔小夥計的尖叫,心中紛紛尋思,莫不是這小娘子偷竊東西不成?又見秦羽瑤長相端正,卻不似那等下作之人,臉上便露出訝異,一起讓開地方,看起熱鬧來。

秦羽瑤不知因由,只道:“我不會跑,你不必如此激動。你爲何找我?有什麼事?”

“有什麼事?”小夥計眼中噴火,簡直想把秦羽瑤吃了,“你,你這個騙子——”

“請慎言!”秦羽瑤沉下臉來,一日之內被人叫了兩次騙子,饒是秦羽瑤好脾氣也不禁有些不快,“我卻不知,我騙了你什麼?”

小夥計滿臉通紅,指着秦羽瑤,手指頭哆哆嗦嗦,最終竟然嚎啕大哭起來:“你害得我好苦!”

原來那日秦羽瑤買走兩尺綢緞之後,縣太爺夫人的丫鬟回來說傳錯話了,要把布匹買了帶回去。小夥計跟那丫鬟連忙出門去尋秦羽瑤,可是人海茫茫,竟是遍尋不見。最終小丫鬟膽戰心驚地抱了兩匹不完整的布回去,果然被縣太爺夫人發現,狠狠罵了一頓,又罰了兩個月的月錢,把布匹退了回來。

而小夥計接到退回來的布,則被掌櫃的狠狠地訓了一頓,卻是罰得更狠,只說如果賣不出去這兩匹布,便再也沒有月錢。遭到這樣的待遇,小夥計如何不冤?直是指着秦羽瑤,哇哇大哭:“你害得我好慘啊!”

秦羽瑤微微皺眉,心中有些可憐,在這等級森嚴的皇朝便是如此,沒有法律和勞務機構來保護勞動者的權益。若是放到現代,哪家老闆敢如此對待員工?早就被告到仲裁機構,予以處罰了!

然而同情歸同情,此事若要歸錯,卻是歸不到她的頭上來。正要說些什麼,只聽身邊的任飛燁開口道:“你這小夥計好沒道理,明明是那丫鬟傳錯話坑了你,你爲何卻說是我妹子騙了你?”

“關你什麼事?你是誰啊?不買東西就走,少在這裡瞎管閒事!”小夥計此時不哭了,開始轟任飛燁。

秦羽瑤暗道不妙,男人之間產生摩擦,那是最容易的。你一言我一語,手腳上挨蹭兩下,立時便能打起來。她是來買東西的,不是來找茬的,何況小夥計確實可憐了些,便連忙攔在兩人中間:“你若要怪我,我是不認的。可是我心裡對你也有些愧疚,不如這樣,我往後但凡缺少東西,都來你這裡買可好?”

小夥計一抹眼淚,狠狠瞪了任飛燁一眼,對秦羽瑤道:“算了,也怪我倒黴。你今日來,是想買些什麼?”

秦羽瑤指了指方纔看中的花羅,說道:“我打算裁兩尺這個。”

此時,原先看熱鬧的人們也覺着沒趣,漸漸散開了。小夥計走過去抱下那匹花羅,咔嚓咔嚓裁了兩尺,說道:“兩百一十六文,我算你兩百一十文好了。”

小夥計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此刻眼睛還有些紅腫,低着頭忍住委屈的模樣,卻讓周圍等着買布的婦人們有些憐憫起來,紛紛道:“啊喲,你這小夥計,當真是實誠。”

“是呀,你快別傷心了,以後我們也都來你家買東西。”

一個個紛紛如此說,小夥計面上驚喜,連連拱手拜謝:“謝謝,謝謝各位!”

秦羽瑤付了銀錢,收起花羅,踏出布坊門時搖頭一笑。

任飛燁好奇地問道:“你笑什麼?”

秦羽瑤道:“我笑這小夥計,十分有意思。”

原來,別人都在同情小夥計善良軟和的時候,她卻瞧見小夥計眼中閃過一分竊喜。心中頓時明白,這可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主兒,並不像表面上看去的那樣軟和呢。然而卻不必點破,畢竟這家布坊的東西確實不錯,而小夥計也還算得上實誠,雙方都不吃虧,卻是雙贏的好事。

兩人出了布藝一條街,便往脂粉服飾街上走去了。以往秦氏甚少來這裡,故而秦羽瑤的記憶中絲毫多少印象。

剛一踏入,便覺着有些眼花繚亂,只見兩丈寬的街道上,密密麻麻開張着數不清的鋪子,有賣胭脂水粉的,有賣釵環首飾的,有賣香囊團扇的。各色琳琅,映入滿目,甚至整條街上都飄着淡淡的香味兒。

就在街道旁邊的陰影中,也有些小小的攤子,有的支在桌子上,有的直接鋪在地上,擺放着種種女孩家喜歡的小玩意。

“哎,你去哪裡?”任飛燁只見秦羽瑤擡腳往路邊陰影下的一個小攤走去,伸手去拉她的袖子,說道:“這些小攤沒什麼好看的,東西十分粗糙。我帶你去一家鋪子,裡面賣的首飾精緻機巧,保準你喜歡。”

秦羽瑤回過頭來,卻是笑道:“我只不過給小侄女買些小玩意,不買那些精巧貴重的。”

劉小美才七歲,又是農村的女孩,並非秦羽瑤捨不得買貴重的給她,而是即便買給了她,只怕也要被李氏鎖起來。爲免摔着磕着,一定鎖到劉小美說親嫁人時纔給她拿出來。所以,秦羽瑤一開始就沒打算買貴重值錢的,挑兩樣簡單漂亮的小東西,不怕丟不怕摔的,回頭哄小姑娘開心就好。

說着,腳下已經走到一個攤子前,彎下腰在攤子前挑選起來。

“這位妹子,打算買點什麼?大姐這兒有簪子、釵環、脂粉、耳墜、戒子……你喜歡什麼樣的,我給你挑?”攤主是一位中年婦人,只見有客人來,連忙熱情地招呼。

“我看看就好。”秦羽瑤的目光在攤子上飛快瀏覽着,並不見什麼可心的物品,便起身往下一個攤子走去。

任飛燁還沒有放棄:“你自己呢?不買些什麼?我瞧着你頭上的簪子有些年頭了,不如換一隻新的?”

秦羽瑤不由一怔,擡手摸了摸髮髻。其實任飛燁的話,說得十分委婉。這些天來,她一直用一根黑不溜秋的木簪挽發。說是木簪,其實看不出什麼紋理,也不夠堅硬,估計多半是從前秦氏隨手摺了樹枝做成的。因着只是隨手一挽,故而沒有太留心,此時被任飛燁一提,頓時有些意動。

“走,我帶你去方纔我說的那個鋪子裡……”任飛燁只見說動秦羽瑤,眼中冒出笑意,拉起秦羽瑤的袖子往一個方向走去。

“等等!”秦羽瑤卻回扯袖子,搖頭道:“且不急,我在這些小攤上看一看再說。”站定在一個攤子前,指尖一挑,拿起一對紅漆鏤空桃木圓珠耳墜。只見這耳墜的珠子僅有指肚大小,紅彤彤的,被銀鉤掛着,搖搖晃晃倒是靈巧可愛。她打量兩眼,很是喜歡,便問攤主:“這個多少錢?”

“這位娘子好眼光,我這可是百年桃木做成的耳墜兒,這上頭的鉤子可是銀的,我不跟您多要,三十文錢您就拿走。”這個攤主是一個瘦小男子,眼珠子轉來轉去,十分靈動。

秦羽瑤有些好笑,真是到了哪裡都少不了討價還價,開口便道:“五文錢。”

“什麼?”攤主驚呆了,彷彿沒料到秦羽瑤砍這麼狠,“這鉤子可是銀的呀,這木頭珠子可是百年桃木做成的呀,你摸摸看,又光滑又圓潤,怎麼能五文錢呢?”

旁邊,任飛燁原本還擔心實誠的秦羽瑤會被騙。當聽到她張口砍到五文錢,也是有些呆滯。心中想着,她賣螺螄時怎不見她拿出這副本事?

他卻不知,秦羽瑤原本那碗螺螄只能賣到五兩銀子,卻因爲動了動嘴皮子,生生得了一百兩,已然十分奸詐。在任飛燁的眼中,秦羽瑤仍然是剛一見面時,便要將螺螄送他的那個實誠女子。

“你說是百年桃木,我還說是一年生的桃樹苗呢,這誰能說得清楚?”秦羽瑤挑眉晃了晃耳墜子,“再說了,這鉤子細成這樣,一拽就斷了,才費多少銀子?”

不就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麼?前世秦羽瑤跟閨蜜逛夜市時,可是殺得整條街上的小攤主都怕了她們,每次見她們來了都苦着臉想攆人又不敢的模樣。

那攤主彷彿沒有料到,秦羽瑤竟是如此善於此道,摸了摸鼻子,說道:“罷了,我看你是個小娘子,不跟你多要了。你便給我二十五文錢好了,唉,真是的,小娘子太會砍價。”說着,一副秦羽瑤太會砍價,他賠了好多的樣子。

秦羽瑤不說話,只是低頭,打量起手中的耳墜起來,忽然縮了縮手,驚叫一聲道:“哎呀!這珠子怎麼沒打磨平整,上頭還有刺呢?方纔扎着我的手了!”

“什麼?”任飛燁嚇了一跳,想也沒想就抓起秦羽瑤的手,“我看看?”

這一下動靜太大,竟把小攤主嚇着了,也緊張連連地看過來,若是當真見了血,那可真是晦氣。

秦羽瑤被任飛燁抓着手,不由得滿頭黑線,她只是想說這珠子打磨得不平整,想藉此砍價來的,並不是真的被扎着了。可是看任飛燁這麼緊張,也不好如何,便使勁捏了下珠子,生生硌出一個紅印來,給攤主看道:“你瞧?你方纔說打磨圓滑,卻是糊弄我的。還問我要三十文,叫我說,至多給你六文錢。”

小攤主此刻被身材高大的任飛燁怒視着,心裡頭有些打怵,擺手說道:“算了算了,十文錢,你拿走吧。”

秦羽瑤剛要說好,忽然任飛燁道:“不行,這珠子紮了我妹子的手,八文錢,不能再多了!”

他雖然穿着小夥計的衣服,然而身材着實高大,加上大眼睛那麼一瞪,小攤主真是有些怕,一點兒也不想觸着他的黴頭,連連道:“好,好,八文錢就八文錢。”

秦羽瑤付了錢,包起耳墜子,離開這個攤子往下一個攤子走去。

剛走出一段,任飛燁探頭過來,小聲說:“怎麼樣?我剛纔表現不錯吧?”

秦羽瑤驚訝地擡頭,只見任飛燁正在朝她擠眼,不由得“撲哧”笑了:“真有你的。”

“那是。”任飛燁得意地揚了揚眉。

兩人這般朝前走着,又逛了幾個小攤,最後秦羽瑤又買了一根雕着梅花的檀木簪子,花了二十五文錢。

任飛燁原本想叫她買另外一根嵌着紅色瑪瑙的銀簪子,據他說這是小攤上難得一見的精緻的東西。可是秦羽瑤一問價格,卻要二兩銀子,立時擺手表示不要。任飛燁很不明白,問她道:“你又不是沒有銀子,你兜裡還揣着不久前從我爹那裡得來的七十兩銀票,買這根簪子難道不是小事一樁?”

秦羽瑤搖頭答道:“我並不是買不起,而是目前沒有買的必要。”

她目前還只是一個小農婦,住在吃碗肉都有人流口水的地方,哪裡戴得起這樣的簪子?被某些人看見了,怕是晚上要遭賊了。說着,收起那根梅花簪子,轉身便往來路走去。

身後,任飛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掏出一塊碎銀,把那支嵌着紅色瑪瑙的銀簪子揣進了懷裡。

------題外話------

感謝素顏妹紙的5朵花花,=3=

感謝guihua33870妹紙的2張月票,=3=

感謝a4b9c8妹紙的1張評價票,=3=

感謝摩羯旦旦的10朵鮮花,=3=

感謝whm0912妹紙的4張月票,=3=

感謝玉清122572妹紙的6張月票和1張評價票,=3=(土豪你好,土豪請收下我的菊花~)

感謝妹紙們的厚愛,阿風已是感動得言語不能,愛你們=3=

第178章 打狗不看主人第159章 失利第104章 京中來客第142章 軒王誘妻第208章 勾結第168章 乾柴烈火第194章 後手第162章 貴妃背叛第201章 比賽規則定第89章 包藏禍心第134章 轉贈袖箭第38章 賣八角第140章 女權的種子第109章 告黑狀第101章 踩柳閒雲第98章 挖坑第51章 沉默第158章 機遇來臨第88章 孩他爹,請品嚐寶兒我的妖怪孃親二第170章 她是我們女兒第54章 新衣裳第12章 對峙第94章 後爹第143章 雙喜臨門第82章 那就晚上吧第157章 木老爺的試探第121章 開創一個新菜系第121章 開創一個新菜系第36章 分歧第202章 軒瑤吵架第186章 快樂的新年第210章 異變第81章 這都是誰送來的?第3章 揮棒打狗第195章 明秀莊第122章 軒王之子第47章 欺客第171章 秦輝纔是我兒!第54章 新衣裳第129章 誰敢動她?第121章 開創一個新菜系第189章 求藥秦記武館不只學武二魚璇璣拔足泥潭建模特兒團隊第85章 父子相認第125章 你,脫衣服第197章 寶兒機智退敵第28章 進山秦記武館不只學武六第14章 狠狠一擊宇文翊從此再不是孑然一身第130章 軒瑤一心第145章 身敗名裂之始寶兒我的妖怪孃親五第34章 討打第122章 軒王之子第197章 寶兒機智退敵第190章 四國來貢秦羽瑤再孕柳家女進府一第56章 顧青臣的驚訝第66章 分道揚鑣寶兒我的妖怪孃親六第54章 新衣裳第30章 爭搶第15章 斷絕關係第160章 活該第198章 香椿再現第136章 禍根第109章 告黑狀第210章 異變第17章 天助我也第221章 中計暈倒第22章 得罪第46章 以貌取人第122章 軒王之子第71章 青陽鎮上初揚名第149章 祭拜秦氏第59章 惡向膽邊生第78章 狡猾爹爹單純兒第33章 八角茴香第161章 鬩牆之始第101章 踩柳閒雲第139章 紅線斷第42章 閒雲樓?第109章 告黑狀第68章 未曾謀面的較量第213章 入宮審問第136章 禍根第183章 除夕夜(三)第110章 算計第113章 爭論第180章 婉兒辭行得股份第28章 進山第164章 公主身份露第11章 歹毒第70章 禍起小人第221章 中計暈倒第23章 要挾第165章 御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