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史佩斯並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去公司的其他辦公室轉了一圈,大約三個小時後,拿着一大堆“臭蟲”回到了這裡。他將那些東西往桌子上一放,說:“這可能還只是一部分,我還需要用兩三天時間,進行一次更仔細的清理。”他向三個人介紹說,這些產品分別出自俄羅斯、美國和日本,其中以日本的精密度最高,也最先進。雖然很難由這些竊聽裝置判斷出有一些什麼樣的組織在打着本公司的主意,但可以肯定,這些“臭蟲”的背後聯繫着一些世界一流的超級大機構。
聽了這一番話,馮萬樽和朱文豪禁不住暗吸了一口涼氣。
那些超級集團的目的是什麼?當然是爲了贏錢。問題是馬會並非在當賭場大老闆,他們所充當的角色只不過是賭場判官,除了抽取佣金之外,他們絕對不會賠一分錢。賭徒在馬會所贏的錢,也正是其他賭徒所輸的錢,馬場賠率的變化,是隨着投注額的大小而變化的。舉例而言,獨贏彩池中有三匹馬,分別爲甲、乙、丙,投甲勝出的注碼有三萬元,投乙勝出的注碼有二萬元,投丙勝出的注碼有一萬元。如果甲馬勝出,投乙和丙的三萬元歸投甲者所贏,賠率爲二倍。如果乙勝出,則投甲和丙的四萬元爲投乙者所贏,賠率爲三倍。若丙勝,輸方爲甲和乙,注碼共有五萬元,則賠率爲五倍。
事情當然不是如此簡單,在所有注碼中,馬迷投注之後,馬會立即抽走部分佣金,政府也立即划走稅金,這兩筆約佔總額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說,以上例爲代表,若甲馬勝出,則勝者所得的彩金六萬元需要減去百分二十,爲四萬八千元,除掉本金三萬,賺數爲百分之六十。可這百分之六十馬迷還不可能全部拿到,必須繳納個人所得稅。如果某一匹馬的賠率被大量的投注打得很低,風險就大了。還以上面三匹馬爲例,假若投甲馬的注碼不是三萬,而是三十萬,而投乙馬和丙馬的,仍然分別是二萬和一萬。那麼,甲馬勝出,賠率就只有一點零一倍,獲賠是三十三萬,扣除百分之二十的佣金和稅費,能夠拿到的賠付只有二十六萬四,還不算繳納個人所得稅,與三十萬本金相比,已經虧了三萬六。
何況馬神集團的風險還不僅僅是這些。他們是組合投注,有相當一部分投注,只是爲了增加保險係數而設的。假若你贏的組合未能賺到錢,輸的組合又輸掉了一大筆本金,後果就非常嚴重了。
接下來的三天裡,史佩斯的工作卓有成效,不僅清除了公司內部的所有竊聽器,其中還有一種叫壁虎的竊聽器。據史佩斯介紹,這種壁虎是竊聽器中比較難纏的一種,使用這種竊聽器,根本不需要接近甚至深入目標,只需要相隔一段距離,用一種儀器將壁虎射出,壁虎便能附着在建築物的牆上。這類竊聽器,是世界各國爲了竊聽敵對國的大使館而研製的。各國大使館的防竊聽技術都非常高,很難將竊聽裝置帶進去。所以,有人便想到這種辦法,將一隻壁虎安在大使館的牆上,裡面說話,這隻竊聽器全部能捕捉到。這類竊聽器的麻煩在於,你今天清除了,明天他還可以再補上,你在這裡清除了,他在那裡補上。
儘管如此,朱文豪和馮萬樽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畢竟有史佩斯在,這些雕蟲小技應該再也不能起作用了。
史佩斯卻給他們這種觀點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史佩斯說,從目前的情形來看,雖然將那些集團的裝置清除了,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公司內部已經有不少人被收買。最可怕的是,公司內部到底有多少人在從事這項工作,無法估計。這纔是最大的潛在危險因素,防不勝防。而那些集團,嚐到了不同程度的甜頭,他們肯定不甘心就此退場,定會使出更爲先進也可能是更爲極端的手段。他們一定會選擇集團內部最薄弱的環節入手,而這個薄弱環節到底是什麼,他目前還一無所知。
聽了這話,馮萬樽和朱文豪的面色頓時嚴峻起來。事後,朱文豪對馮萬樽說,他原以爲,只要請到了史佩斯,一切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聽了史佩斯的話後,他才意識到,事情確實沒有這麼簡單。這麼多的竊聽器,說明公司內部幹這件事的人爲數不少,可又很難將這些人全部揪出來。在這種形勢下,大概只有一種辦法,努力找出某一個人,來一個殺雞嚇猴。
馮萬樽一時沒有明白,問朱文豪:“怎麼殺雞嚇猴?”
朱文豪說:“你忘了,我們是幫會,當然是用幫會的辦法。”
馮萬樽明白了,所謂幫會的辦法,就是將這個人滅掉。人們之所以肆無忌憚地幹這件事,自然是因爲這件事沒有風險或者風險不大。一旦此事危及性命,還有多少人敢幹?或許,確實還會有人鋌而走險,畢竟收益太大嘛。但也一定有很多人會退縮。當一件事只有少數人乾的時候,處理起來自然要容易得多。然而,馮萬樽堅決反對採取這種非常手段。他說:“我寧可花一億元來進行防範,也不願花一萬元去進行你所說的非常手段。非常手段看起來乾淨利落,花錢也少,卻後患無窮,一旦動了殺戒,你就得一直殺下去,沒法收手。”這種事絕對不可能保證萬無一失,就算萬無一失,與馮萬樽的爲人原則是背道而馳的。他之所以勸朱文豪終止黑道生意,也恰恰在於,他不願在法律上冒任何風險。現在,就算有再多的人來泄密,只要他把握得好,還是有錢可賺的。違法的事一旦幹出來,結局很可能就是坐牢,那時,所有的一切全都會被這個莽撞的決定毀掉。
在馬神集團裡,馮萬樽是最大的股東。朱文豪雖然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卻還是將所有職員召集起來進行了一通訓話。他明確向職員指出,內部有人吃裡爬外。在這一通訓話時,他有意用了許多江湖黑話,那是爲了提醒各位職員,他是走黑道出身的,如果他用上黑道手段,結果會怎樣,他們心中應該有數。他警告這些人,此前的一切,既往不咎,但如果此後仍然有人膽敢做這種事,後果自負。
對於那些職員來說,這裡的薪水雖然相當誘人,但與那些幕後集團所出的價碼相比,卻又相距十萬八千里。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人根本不將朱文豪的警告當一回事,抱着僥倖心理,希望一舉成功。
公司有一名叫陳達成的職員,出賣情報替自己撈了不少好處。史佩斯一到,拆除了他的“臭蟲”,等於斷了他的財路。他背後的集團不斷在催他,希望他想辦法再將“臭蟲”弄進去。陳達成背後的集團是香港的一間外圍馬集團,內部沒有尖端人才,所使用的設備和手段比較老土。陳達成急於爲自己撈取好處,雖然明知危險,也決定冒險一試。他經過一番冥思苦想,想出一個辦法,謊稱自己有胃病,吃不慣公司替職員準備的盒飯,自己打電話叫外賣。
香港的絕大多數公司中餐是工作餐,由公司統一提供免費的快餐。馬神集團的工作餐是由一間公司包下來的,每天這間公司均按照要求裝好,再用一個大盒子盛了送到公司。工作餐通常比較單調,換來換去,往往也就那麼幾樣。有些職員不想吃工作餐,可以自己帶餐或者叫外賣。
陳達成見公司重新修訂了許多規矩,卻沒有規定在賭馬日職員不能自行叫外賣,就想鑽這個空子。香港送外賣的公司盛飯的盒子雖然大多是一次性的,但盒子和盒子不同,那些價格較貴的套餐飯盒比較講究,做成一個餐盤形狀,而這種餐盤是兩層的,中間一層恰好可以夾帶一些東西。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外圍集團,外圍集團立即找到一家這樣的快餐店。具體實施的時候,由這家快餐店送一個盒飯給外圍集團,外圍集團便在裡面放一隻“臭蟲”,再派一個夥計將盒飯送給陳達成。陳達成吃過之後,將飯盒棄置在垃圾桶裡。一隻竊聽器便這樣被安置在公司了。
他確實太低估了史佩斯的能力。人家可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反偵聽專家,這點小手段能夠瞞得過他的話,這個專家也實在太水了。
史佩斯當然不是火眼金睛,他有精密儀器,這隻“臭蟲”一出現,他的儀器便發出信號。
信號就是出征訊號。史佩斯知道有一隻“臭蟲”混了進來,立即開始行動。他四處轉了一圈,斷定這隻“臭蟲”就在那盒飯裡。他拿眼往陳達成臉上掃了一下,陳達成心虛,連忙低下頭,不敢看他。他因此更加堅信這一點。
史佩斯並沒有立即處置這隻“臭蟲”,而是轉身進了朱文豪的辦公室。朱文豪立即讓嚴倩琳將陳達成叫了過來。就在陳達成離去之後,史佩斯撿起了陳達成扔下的那個飯盒,將夾層打開之後,那隻“臭蟲”立即現了原形。他於是走進了朱文豪的辦公室。朱文豪正東一句西一句和陳達成閒聊,並且以目光示意史佩斯。史佩斯點了點頭,朱文豪頓時臉色一變,對陳達成說:“現在我正式通知你,你被開除了。”
雖說從外圍公司得到的錢很多,可被馬神集團開除,損失更大。一來,香港的公司非常重視職員的信用,錄用一個職員往往要對其進行信用調查。曾經盜取公司情報這樣的污點,將使得他在香港找不到任何工作。就算能夠找到,其他職位的薪水遠遠低於馬神集團給的薪水。聽說自己被炒了魷魚,陳達成的臉色當時就變了,還想作最後的努力,問道:“我能知道爲什麼嗎?”
朱文豪突然發怒了,一巴掌抽在陳達成的臉上,罵道:“卜街,你還敢問爲什麼?”
陳達成捂着自己的臉,有些中氣不足地說:“你,你打人?”
朱文豪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說:“老子打你這個卜街仔了,怎麼啦?你去告老子?”
馮萬樽立即拉住了朱文豪,然後對陳達成說:“你需要解釋嗎?你今天對公司做了什麼,你心裡沒數嗎?”
嚴倩琳也說:“你確實是被開除了。你如果知趣,就悄悄地走。如果不知趣,你也可以採取你認爲可以採取的手段。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你所做的一切,已經觸犯了法律。到時候,送你去坐牢,別怪我們沒有事先知會。”
事已至此,陳達成知道迴天無力,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還有一名叫趙姍姍的女職員,明知陳達成被炒,很可能與暗中帶“臭蟲”進來有關,卻又受巨大利益驅使,迫切想賺這種順手錢。然而,公司查得如此之緊,有什麼辦法可以將“臭蟲”帶進去呢?她想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想出萬無一失的辦法。後來有一天,她看到報上有一則新聞,稱某位女士進超級市場偷東西,將所偷到的物品藏在底褲裡面。自然沒有哪家公司敢脫下她的底褲檢查,她也就頻頻得手。但她太貪心了,一次偷了好幾樣商品,底褲裝不住,正被保安查問的時候,一支脣膏從裙子裡面滑落下來,掉在地上。
趙姍姍大受啓發。將“臭蟲”塞進公司,將會受到嚴格檢查,公司進門處安裝了X光機,只要掃描一下包,立即知道包裡是否夾私。既然不能通過包將“臭蟲”帶進公司,能不能通過別的?比如,將“臭蟲”藏在自己的裡。當然,趙姍姍並不像陳達成那般沒有知識,她知道,就算將“臭蟲”藏在裡,X光機也是能查出來的。只要是金屬物品,X光機都能讓其現形。爲了能夠帶進一隻“臭蟲”,趙姍姍去了一趟醫院,爲自己上了一枚節育環。她已經想好了,這枚節育環如果被查出來,公司要求她出示,她自然出示不了,最後一定得去醫院檢查。待這一切完成之後,她便將節育環取出來,換成竊聽器。再帶着這東西經過X光機,自然就能瞞天過海了。
趙姍姍戴着節育環出現在公司,立即引起了史佩斯的注意。他每天都要看這些員工,香港幾乎沒有人上節育環,這種人更不可能在公司裡出現,非常引人注目。不過,史佩斯有經驗,他只是稍稍看了看,便知道這是一枚節育環。儘管他覺得此事蹊蹺,卻沒有出聲。
趙姍姍戴着節育環順利地進入辦公室,一整天也沒有任何事,後來幾天,她也都戴着節育環上班,包括一個比賽日,一切都風平浪靜。即使如此,她還不放心,在比賽日的第二天,去醫院將節育環取了出來。再去上班的時候,她便往裡塞進了一隻“臭蟲”。因爲不是比賽日,公司裡的檢查相對要鬆一點。她想,自己這樣做是一種試探,如果史佩斯有任何懷疑,自己就終止這個計劃。讓她沒想到的是,這一天風平浪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不僅這一天,第二天同樣如此。第三天是比賽日,她再次將那隻“臭蟲”塞進了自己的私處,然後極其坦然地來上班。她以爲肯定會像前幾天一樣順利過關。
經過X光機的時候,出了點小問題。史佩斯和她說了句什麼,由於她的外語不好,又高度緊張,沒有聽清。她向他那邊跨了半步,反問他:“你說什麼?”史佩斯又用英語說了一句,她還是沒有聽懂。最後,史佩斯有點不耐煩了,揮了揮手,讓她走了。史佩斯和她說話的時候,她的緊張達到了極點,以爲史佩斯看出來了,待他揮手讓她過去,她心中一陣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