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動程序地雷的後果,便像馮萬樽向警方所說,電腦內一個自動複製程序開始工作,這個程序會以極快的速度自動生成巨大的垃圾文件。這個垃圾文件充滿正在操作的個人電腦時,也向服務器輸出同樣的信息,服務器將不得不被動接收。當這些信息使得個人電腦的容量空間幾乎被佔滿時,另一個地雷便被觸動,這個地雷是一枚自殺式地雷,即以毀掉這臺個人電腦的硬盤來終止前一個程序的運行。而服務器中是不可能有這一自殺式地雷的,大量的垃圾信息仍然在自動生成,直到服務器癱瘓。至於賭馬必勝軟件核心部分的防護,則是以運行速度爲啓動裝置的程序地雷。在正常情況下,整個系統就算再慢,也有個極限,只有系統面臨崩潰的前夕,運行速度纔會最慢。一旦運行速度低到一個極限值,賭馬必勝軟件便被自動格式化。
馮萬樽從日本趕回後,第一時間查看了公司內部的所有電腦,結果發現,有三臺個人電腦的硬盤被毀壞了,其餘的電腦,除了不能登錄服務器,其他均完好。這說明,入侵者同時使用了這三臺電腦,極有可能,入侵者還帶了一兩臺手提電腦,否則他們很難解開最初的幾道密碼。在最後程序地雷被引爆的時候,他們的手提電腦應該同樣被毀壞了。
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一種可能,即內部有人蔘與了這次行動。
之所以有這種懷疑,是因爲進入內部網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同時進入三臺電腦更加不容易,何況入侵者不僅進入了這幾臺電腦,還闖進了最後一關。如果有內部人員參與,相對就要容易得多。但如果有內部人員參與,似乎又不必將保安騙到公司外面,並且利用昏倒保安的指紋進入,任何一個內部人員均可以用自己的指紋進入公司。
史佩斯花了大量時間,對內部人員進行甄別,最後的結論是,內部人員參與的可能性雖仍未排除,但非常小。這便說明,此案系一個實力雄厚的集團所爲,他們擁有相當數量的高科技人才。
馮萬樽用了整整一個月時間,將公司的電腦系統恢復了。公司開始正式工作,李曼君也重新回到公司,職務仍然是當馮萬樽的秘書。
當初,接到公司出事的消息後,馮萬樽決定立即回香港,他將這一決定告訴李曼君,並且告訴她,希望她和自己一起回去。他原以爲她會就此提出一些看法或者表示什麼態度,但是,她什麼話都沒說,跟着他回來了。回來後,他們仍然住在深水灣的別墅裡。馮萬樽處理公司內部事務的一個月時間,李曼君每天留在別墅裡,除了看電視,再不做別的事。據馮萬樽安排照顧她的人說,醒來之後,她便一直看電視,而且只看一個電視臺——翡翠臺,從來都不換,甚至包括廣告,她都看得很認真。這就很讓人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看電視。
公司轉入正常後,馮萬樽希望她能夠經常出去走走,便和她商量,希望她重新回公司工作,她似乎不太樂意,卻也沒有拒絕。
名義上,她是馮萬樽的秘書,可實際上,她在公司裡除了用電腦上網,什麼都不做。
每天,她按時來公司,按時下班,中午的工作餐她也吃得很乾淨。因爲她和馮萬樽的關係,此前又在公司工作了相當的時間,熟人和朋友很多,每天都有許多人和她打招呼,只有極少的時候,她會向人點點頭,算是對人家打招呼的迴應,而更多的時候她理都不理。
馮萬樽很好奇她每天到底在幹些什麼。如果她坐在那裡什麼都不幹什麼都不想,馮萬樽還真沒法瞭解到她的情況,可她畢竟在上網。公司所有的電腦都屬於局域網的節點,公司有統一的後臺,每一臺電腦的使用情況,在後臺都可以查到。連續多天,馮萬樽查看了李曼君電腦的使用情況,結果令他更加憂慮。他發現,李曼君主要上一個網站,那是某電視臺的網站,阿添是這個電視臺的導演,李曼君對於阿添的每一則消息都沒有放過。除此之外,李曼君還在大量瀏覽與選美有關的網頁或者新聞,世界各地的選美,她全都有興趣。另一件令馮萬樽不安的事是,李曼君利用這臺電腦買馬。
自從集中職員資金集體操作之後,公司內部職員是嚴禁私自買馬的。這一點曾經擔任馮萬樽秘書的李曼君非常清楚。當然,馮萬樽對公司職員私自買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李曼君甚至還曾向他提出過意見。現在,一切都顛倒過來了。李曼君不僅有一筆資金在公司的集體戶中,她還公然利用公司的交易平臺,自己建立了一個單獨的投注賬戶。
李曼君當初在集體戶中投注的資金並不多,只不過十幾萬元。其他職員多多少少曾從那個賬戶分紅,李曼君卻沒有提取一分錢,所以,她漸漸成了這個賬戶中的大戶,目前所擁有的資金已經接近千萬。她自己另立賬戶買馬的時候,並沒有動用這個賬戶的資金,而是拿出了自己的錢,並且想盡各種方法,向馮萬樽要錢。她今天說要買衣服,要求馮萬樽給她一筆錢,明天又說要買香水,同樣要走一筆錢。最特別的一次,她說她要買一輛汽車,而且點名要奔馳。可是,汽車沒開幾天,她就說,這種車不適合她,太大了,開起來吃力,而且這輛車與她的八字不合,影響她的運氣。她將這輛車賣了,買了一輛最普通的二手日產車。賣新奔馳買舊日產,差價應該非常大,可她說,那些錢她花掉了。沒過多久,她又說那輛日產車太舊,經常壞,便又向馮萬樽要錢買了一輛保時捷跑車。這輛新車又沒有開多長時間,她再一次轉手。馮萬樽的錢來得容易,也沒有太計較。讓馮萬樽憂慮的是,她顯然只是通過某種藉口向他要錢,要到錢之後,她便投進了自己的賬戶,然後開始買馬。
馮萬樽有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他和李曼君之間遲早會爆發一次地震。
45
新的賽季開始時,李曼君似乎有了一些恢復,她開始有意識地走出家門,參加一些社交活動。馮萬樽的社交圈子實際上很小,除了雪茄鼎爺那幫人之外,就是朱文豪的社交圈子,而且不是那個圈子的全部,只是極小的一部分。李曼君的社交圈子,唯一與馮萬樽交集的,就是朱文豪和嚴倩琳,此外除非工作上的需要,她纔會與雪茄鼎爺等人接觸。最近,她偶爾接觸到香港文化界的一些知名人士,很快就同他們建立了聯繫,並且參與他們的一些活動。由此,她又認識了香港政界的一些人,社交圈子慢慢大起來。
對她能夠走出家門,馮萬樽是支持的,除了那個令馮萬樽深惡痛絕的演藝圈,他不會反對她參與任何社交活動。馮萬樽尤其不想讓她知道,那個導演阿添此時開始大紅起來。他真不明白,上帝爲什麼會眷顧這類人。有時候,他實在很想動用豪哥的黑道關係或者胡超女的關係,將那個傢伙做掉算了。實際上,在李曼君的事情發生之後,豪哥就曾進行了一番部署,而馮萬樽堅決制止了此事。
春天到來的時候,馮萬樽一直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有一天,李曼君告訴馮萬樽,她已經報名參加本屆香港選美。
聽到這一消息,馮萬樽驚呆了,甚至感到憤怒。
“爲什麼?你爲什麼到現在還不肯放棄?你到底在打着什麼主意?難道你所受到的傷害還不夠,還想再多受一些嗎?難道你覺得那種傷害很好玩嗎?”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差不多對着她大聲吼叫。
“總之,你一切都不必說,我已經決定了。”李曼君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異常的冷靜,甚至冷靜得令馮萬樽感到恐懼。她絲毫都不動氣,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她說:“我知道你對我非常好,你爲我作出了很大的犧牲。對我所做出的決定,我也不想解釋什麼。你如果能夠接受,那一切好說,如果確實覺得無法接受,我只能表示遺憾。或許,我們可以分手,以後永遠做好朋友。如果你希望我做你永遠的情人,我也非常樂意。”
“你說什麼鬼話?你是不是有點不正常?”馮萬樽開始咆哮。
李曼君說:“我非常正常,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正常。”說過這句話後,她主動走近他,將極度煩躁的他抱在自己的懷裡,就像母親抱着並且安慰兒子一般,溫柔卻又討好地說:“阿樽,我知道,我做出這樣的決定,對你是一個極大的打擊,是對你的一種深深的傷害。我也知道,我這樣做是在毀掉這幾年來我們所建立的一切……”
“既然知道,你還要去做?”他絕望地叫道。
“對不起。”她說。
“你以爲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解決一切嗎?”
“我知道,我知道那不能解決一切,可是我真的非常抱歉。”
“算了算了。”馮萬樽極其煩躁地推開了她,對她說,“我的態度你是知道的。現在,我想我連吵架的力量都沒有了。我回快活谷那邊去,如果你最後決定放棄你那些瘋狂的想法,給我打個電話,我會回到你身邊的。”
馮萬樽知道自己確實不能再留在深水灣,他快爆炸了,他害怕自己留下來有可能失去理智,做出一些傷害她的事。說過那句話後,他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別墅,他最害怕的是,再多留一秒鐘,他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將她暴打一頓。
進入快活谷的馮萬樽,一面借酒澆愁,一面等待着她的電話。
他的離開,令她有一種鬆綁的感覺,她開始徹底拋開他,全身心地投入到選美之中。
她爲什麼要參加選美呢?難道那個圈子所帶給她的打擊還不夠大嗎?這正是馮萬樽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也許,是自己對她根本失去了吸引力。或者,她根本就不樂意現在的生活方式,需要一種像緋聞明星一樣的生活方式?真的嗎?她真是那樣的人?自從臺灣那件事發生之後,馮萬樽就有一種感覺,他雖然重新得到了李曼君的身體,卻永遠地失去了她的心。她已經徹底變了,變得讓他無法琢磨,無法理解。現在他才知道,不僅僅是無法理解的問題,他實際上對她已經完全陌生,他對她的理解甚至遠遠不及對嚴倩琳的理解。
人生是何等的殘酷,眼睜睜看着深愛的女人從眼前消失,他竟然連阻止的力量都沒有。
馮萬樽回到快活谷的消息,朱文豪和嚴倩琳當天就知道了。他們以爲只是一些小矛盾,也就沒有放在心上。唯一令朱文豪不安的是,馮萬樽喝酒越來越沒有節制,常常醉得一塌糊塗。他甚至給幾名保鏢下令,誰如果再替馮萬樽買酒,立即炒魷魚。即使如此,也絲毫沒有效果,馮萬樽會打電話讓人送貨上門,而且一送就是整整一箱。
李曼君報名參加選美而馮萬樽離開深水灣回到快活谷之後,兩人便再沒有在公司出現過。馮萬樽當然是過上了醉生夢死的生活,李曼君到底在幹什麼,沒有人知道。嚴倩琳給他們在深水灣的家裡打過好幾次電話,根本就沒有人接聽,甚至是午夜時分那裡都沒有人。嚴倩琳想通過別的方式聯繫李曼君,希望找個機會和她好好地談一次,可是,她發現這已經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李曼君的移動電話實際上早在臺灣時就已經廢棄,此後再沒有用過。馮萬樽的情況和李曼君差不多,快活谷的家裡沒裝電話,移動電話從不接聽。當然,嚴倩琳還可以通過保鏢瞭解馮萬樽的情況,可每一次結果都是相同的,馮萬樽喝醉了,正在睡覺。她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沒有醉或者什麼時候清醒着在喝酒。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馬神集團並沒有停止運轉,買馬業務還在繼續。馮萬樽通過幾年的觀察,發現一個叫周昕微的年輕人很有潛力,未來很可能成爲職業賭馬集團最有實力的人物。所以,他收下了這個徒弟。早在馮萬樽在日本陪伴李曼君期間,周昕微便開始主持馬神集團的日常業務。在周昕微的主持下,馬神集團的收益雖遠遠不如馮萬樽時代,倒也還能保持百分之二十以上的收益率。偶爾馮萬樽清醒的時候,聽到朱文豪或者嚴倩琳對周昕微的業績表示不滿,馮萬樽卻堅定不移地替周昕微說話。他說,這個收益率已經非常可觀了。爲什麼這樣說?道理很簡單,當初馬神集團的收益率之所以高,是因爲本小。才只有幾百萬賭本的時候,年收益能上千萬元,便是好幾倍的收益率。現在不同了,馬神集團的賭本已經幾十億,能夠保證百分之二十以上的年收益率,每年的收入都是好幾個億,非常可觀。整個香港馬會,一年的彩金只有八百億,你能夠拿走近十億,還不滿足?難道說,香港馬會能容忍你將一百億拿走?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