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逛集市贏錢請饞客 賭嘴功服輸認大哥(上)
卻說上回說到盧嘉瑞邀同幾個少年同學一起到溪頭鎮集市上去逛,盧嘉理卻說不去,一問才知道他得趕回家幫忙幹活,去不得。
於是盧嘉理回家,盧嘉瑞、盧嘉恭、柴榮和盧永義幾個就結夥去逛集市。
溪頭鎮集市是三日一集,就是每隔三日有一個集中的集貿市場,周邊鄉民集中趕集。
集市這日遠近的村民們便都挑來運來各種農副產品及手工業品來趕集擺賣,當然各地的小商小販也運來各種雜貨販賣,也有趁着集市來收購農家貨品販賣到外地的。
人們來趕集,賣掉自家出產的物產,買回去家裡需要的物品。有些人來趕集則是純粹的來湊熱鬧玩的,當然看到喜歡的東西也順便就買了。
孩子們跟着大人們出來趕集,除了看熱鬧,則更多的是爲了能夠央求大人給買些好吃的,因爲集市上很多的甜的酸的香的辣的煎的炸的各式小吃鋪子攤點擺着,味道誘人,孩子們是抵擋不住誘惑的。
盧嘉瑞幾個少年合羣來到集市上,其時已是日頭西偏時分,但那條長長的小街上依然還非常熱鬧,人聲鼎沸。其他幾個同學圍着盧嘉瑞走,盧嘉瑞找來一條竹籤,將兩棵大白菜根穿過串起來,就一手拿着走,儼然一個小頭目。
大家都是興高采烈的,在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中前行。
溪頭鎮小街上,瓜果蔬菜、藍兒框兒、犁兒耙兒、桶兒籠箱、桌兒凳兒,粉脂攤、草藥攤、針線攤、首飾攤、鞋帽攤,雜貨鋪、糖餅鋪、醬油鋪、豆腐鋪、布匹鋪、打鐵鋪、米鋪、肉鋪、炒菜鋪、麪餅鋪,等等,各式攤點店鋪一溜兒鋪排在兩邊。
幾個少年邊走邊看看,時不時這問問那問問的。
盧嘉瑞更多的只是看看,不說話,這會他明顯感覺到講話吃力,講話聲音不響了。但他喜歡看別人怎麼做買賣,經常在一個鋪子或攤子邊上看半晌,看小二是怎麼吆喝的,怎麼算錢收錢的。
一陣濃香飄過來,之後又聽到吱吱的油炸聲,幾個少年同時注目到一個油炸攤子上。
“真香!”盧嘉恭首先若有所欲地說道,“一定很好吃!”
盧嘉恭是一個見到好吃的就來精神的人,吃成一個魁梧到有些胖乎乎的身軀,見到他就不會覺得他家裡窮困。
大家一起走過去看,只見攤主正在油炸花生餅、大蒜餅和黃豆餅。白色的米漿和着花生或黃豆或切成小段的大蒜葉莖,用勺子舀到圓形鐵片模子上,放到油鍋裡,吱的一聲,一會兒就浮上來,慢慢兒顏色變黃,最後成爲黃燦燦的一個圓餅兒,再過一會就被夾起來擱到圍在油鍋邊的鐵絲網圈上,還不斷的滴着油,油滴完了就放到桌子上盤子裡賣了。
“做這東西看來也不難啊!”盧嘉瑞說道,“看了,我也會做。”
“不要以爲容易,事情都是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盧永義說道。
“我看最要緊的是好不好吃,吃不到,看也白看,說也白說,都不如吃來試試。”盧嘉恭最上心的還是在吃上。
“那大家都買個吃吃看?”盧嘉瑞問道。
“買?咱們哪有錢?只能是想想了。”盧嘉恭一副無奈的的樣子,“你有錢可以買來吃,俺們幾個買不了的。”
“那我就自己先買個來吃,看好吃不好吃。”盧嘉瑞說,有點故弄玄虛的神情,“等我吃了,再告訴你們什麼滋味。”
“一起來玩,當着俺們的面獨食,怎麼好意思呢?要自己吃,下次你自己來時再買來吃吧!”盧永義說道。
“盧嘉瑞自己買來吃也沒有關係,我覺得,當面不當面的有什麼關係?誰叫你沒錢?”柴榮說道,還是老實本分的說辭。
“俺知道盧嘉瑞沒有這麼小氣的,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呢?”盧嘉恭說道,“你今天是第一日到學堂,給同學們打賞一點吃的,結交個好弟兄,也是應該的嘛!”
“哈哈哈!還是盧嘉恭嘴巴利索,說得好。我也是逗逗你們而已,要吃肯定是人人有份,我怎麼會獨食呢?我盧嘉瑞真不是那種小氣鬼,盧永義跟我也一起玩過這麼久,怎麼不知道呢?往後大家都是兄弟。”盧嘉瑞聲音沙啞,但還是很用力的說話道。
盧嘉瑞轉過頭問攤主:
“大叔,多少錢一個油炸餅?”
“這位小郎官,三文錢一個,花生餅、黃豆餅和大蒜餅都一個價。怎麼樣?來兩個?”大叔回答道。
“六文錢三個怎麼樣?”盧嘉瑞伸手摸摸袋子,說道。
“這位小郎官,小本買賣,已經很便宜的了。”大叔說道。
“多要就便宜一點嘛,生意多做才能多賺。”盧嘉瑞努力勸說。
“不行的,三個餅也不多,賺不了什麼錢的了。”大叔一邊在忙一邊說道,有點不耐煩,看來他還沒有碰到過這也討價的。
“那這樣吧,十文錢四個,怎麼樣?我就剩十文錢,但四個小夥伴一同來的,都想吃您的餅兒,也不好不給誰,您要不同意,我想買也買不成。”盧嘉瑞繼續問道,不管大叔不耐煩的樣兒。
“唉,你這小哥真會磨人,買個餅吃還要討價還價!”大叔還是不大樂意鬆口。
“大叔你要想想,咱們幾個吃了覺得好,以後還會經常來買,也會告訴別的親友,你的生意可就越做越多了。”盧嘉瑞頗有神色地說道。
“這位小郎官真會說話。好吧,算了,就給你十文四個。不過不要告訴別人我這樣賣給你啊!要都這樣賣的話,我可就要虧本了。”大叔終於拗不過盧嘉瑞,有點捨不得似的說道。
“謝謝大叔!好買賣!”說罷,盧嘉瑞掏出兩個五文錢放到桌子上,自己一手還拿着大白菜,一邊就拿起了一個花生餅,一邊招呼同伴們挑選,“每人一個,花生餅、黃豆餅或者大蒜餅,喜歡什麼就拿什麼。”
於是,三個小夥伴都靠過來拿餅。盧嘉恭手腳最快,也拿了個花生餅,邊吃邊說道:
“真的很香,不錯,很好,盧嘉瑞夠意思的。”
但柴榮卻跟攤主大叔要了一張樹葉,將拿來的花生餅包起來,放到懷兜裡。
“柴榮怎麼不吃啊?”盧嘉瑞好奇地問道。
“不急,等會回到家再吃。”柴榮有點靦腆地說道。
“要趁熱吃才更香的。等下涼了就沒有那麼好吃,那麼香脆了。”盧永義說道。
“等什麼等,大家都美美地吃,你還等着回家去吃?莫名其妙!”盧嘉恭大聲嚷嚷道,但在一下之間他好像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莫不是拿回去給你孃親嚐嚐?我聽說過你以前就這麼幹過。”
“我孃親沒有吃過這油炸餅,既然你們都說好吃,我想拿回去給孃親也嚐嚐。”柴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嗯,不想柴榮真是個孝順的好兒子!咱們得向你看齊看齊呢!”盧嘉瑞讚許的說道。
四個小夥伴逛到小街的另一頭,見有一間屋子特別熱鬧,滿屋子的人圍成幾個圈,不時傳出歡笑聲和嘆息聲,人們的說話聲也很嘈雜。
“進去看看去,什麼熱鬧的事兒呢?”盧嘉恭向盧嘉瑞提議道。
“好啊,咱們進去看看,有什麼好玩的,這麼熱鬧。”盧嘉瑞說道,他也是個愛好熱鬧的主兒。
大夥進去後才知道原來這其實是個賭屋,圍成幾圈的人們,一圈在玩賭骰子大小,一圈在玩撞銅錢陰陽,還有一圈在玩賭骨牌。
“俺們出去吧,這地方俺們不應該來的。”柴榮對盧嘉瑞說。
“其實看看也沒啥關係的。”盧永義說道,“俺們不玩就是了,看看有什麼關係嘛!”
“別說看看,要我有錢,我也敢玩!”盧嘉恭說道:“又沒說一定會輸,賭個運氣罷了。要是贏了,不就得到一些錢了嗎?好過去偷嘛!”
“要是輸了呢?”盧嘉瑞盯了一眼盧嘉恭,他覺得盧嘉恭夠膽量,但是衝動、魯莽。
“嗯——,輸了再想辦法賺回來嘛!”頓了半晌,盧嘉恭最後只好弱弱地說道。
“賭是不能賭的,但咱們先看看,到底是怎麼玩的。”盧嘉瑞將大白菜遞給柴榮,讓他先幫忙拿着,說道,“你先幫我拿一下。”
“俺就不想看了,俺到外面等你們。”柴榮接過菜,說道,然後就走出了屋子。
“俺也不看了,俺跟柴榮在外面等你們吧!你們看看得了,不要玩,也不要看太久了。”盧永義改變了主意,說罷,便和柴榮一起出了門,到外面等候。
盧嘉瑞和盧嘉恭就都擠到圈子裡邊去觀看。先是看了撞銅錢,看看覺得沒什麼意思,又轉到玩骰子的圈子看。
對這麼簡單明瞭的遊戲,盧嘉瑞是一看就懂。
兩人蹲着看了一陣,盧嘉恭見連出了四次大,湊到盧嘉瑞耳邊說道:
“如果再出一次大,可以去博一下,怎麼會連出大這麼多次呢?”
“不要着急,看看。”盧嘉瑞回答道。
但骰子又出了一次大,連續五次。
“盧嘉瑞,值得博一把!”盧嘉恭再忍不住了,在盧嘉瑞耳邊嘟噥道,“沒有那麼神奇的,一定會出小了。”
盧嘉瑞沒吭聲。
“要不你借錢給俺,俺賭他一把!”盧嘉恭還是嘟噥着。
但盧嘉瑞這會並沒答理他。
一會骰子開出來,又是大!盧嘉瑞回頭看一眼盧嘉恭,盧嘉恭不好意思的躲開盧嘉瑞的眼光。
“要是你輸了,拿什麼還我?”盧嘉瑞於是問盧嘉恭道。
ωωω ◆ttκā n ◆c○
正在盧嘉恭不好意思時,盧嘉瑞卻掏出五文錢下注押小。
盧嘉恭像盧嘉瑞一樣,緊張地盯着骰子盅,莊家看到一個少年人下注,好像也是故意製造一點緊張氣氛似的,遲疑停頓了幾下,嘴巴一邊在嚷嚷“開寶咯!開寶咯!連續六次開大,這次是不是還開大?看看這位小哥運道啦!”一邊盯着盧嘉瑞,想要看他笑話似的。
莊家開始將蓋子慢慢開啓,然後突然拿開。
“小!”莊家喊道,“看來這位小哥運道不錯!”
“這位小哥,運道這麼好,再來玩幾把吧?”莊家把九文錢發給盧嘉瑞後,說道。
開賭局的人就是這樣,不怕你贏,就怕你不來玩了。
“是啊,再玩,反正贏來的錢。”盧嘉恭也在耳邊攛掇道。
“下注了,下注了,不論大小,看看自己的財運吧!”莊家把骰子抖好放在地臺上,招呼下注。
“下吧,下吧!”盧嘉恭說道,“不行就下兩文好了。”
盧嘉瑞沒說話,卻分出五文錢,繼續押注小。
又一次開出小!盧嘉瑞又贏了!這回盧嘉瑞不能矜持了,終於笑出聲來,“我贏了!”嘴上也是很高興的說道。
盧嘉瑞興致高昂,再下一注押小,而且押了十文。開出來,又押中了!
“這位小哥運道真不錯!要不成是今日的財神了嗎?”莊家是個極有語言鼓動力的傢伙,他就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覺得來這裡下注賭博有機會發財,然後他於無形中獲得實利。
盧嘉瑞後邊又斷斷續續下了幾次注,也許今天真是他的運道特別好,要走時,最後竟然贏了四十六文錢。
莊家在盧嘉瑞和盧嘉恭走時,則不忘喊道:
“這位小哥,運道不錯,以後常來玩玩。”
他可不管你年紀大小,他就當你是賭注一般,他可是大小都可以,大小通吃。
盧嘉恭很羨慕盧嘉瑞,說道:
“要是我有本錢,也能跟你贏一點。”
“不一定的,賭博不要只想着贏錢,沒那麼容易。很多人也輸光了家產的。”盧嘉瑞想假裝冷靜地說道,但還是抑制不住高興,滿面笑容地說道。
“不過不要對其他人說我賭了錢,只說咱們一直看看罷了,對任何人都不要說!”盧嘉瑞又招呼盧嘉恭貼過來,對着他的耳邊特別叮囑道,他覺得盧嘉恭話多,嘴巴鬆。
“這個當然,俺知道的。”盧嘉恭向盧嘉瑞作保證,說道。
出來到外面,盧永義和柴榮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盧永義抱怨道:
“怎麼看這麼久的?害得俺們兩個一直在外面等啊!”
“怎麼樣?很好看嗎?”柴榮看着盧嘉瑞,將大白菜遞還給他,問道。
“哈哈哈!當然了,很過癮,很好看,也很好玩的。”盧嘉恭一邊說的時候,盧嘉瑞就側過臉來盯着他。
“就是看看唄,撞銅錢陰陽,賭骰子大小,推骨牌什麼的,也沒什麼好看不好看的。現在知道他們是怎麼玩的了。”盧嘉瑞淡淡地說道,本來就嘶啞的聲音,越發顯得小聲。
“柴榮真是懂得孝敬父母,很不錯!”盧嘉瑞拍拍柴榮肩膀說道,“咱們還真的要跟你一樣纔好。”
“這你都不知道?柴榮是臨近村鎮都聞名的孝子,在外面有好吃的拿回去孝敬父母都不算事,農忙時節,爲了不讓父母過於辛苦,他便不來學堂,要在家裡幫忙。要是他父母親身體有些不舒服,哪怕只是偶有小恙,他也會留家裡照料。有一回,他母親得了病,郎中說要用一種草藥煎服,鎮北邊的山上有,你說怎麼着,大雪天的,他就自個背個籮,拿個鎬子上山去採挖,採挖到草藥回來,自己都凍僵了!這裡鄉民都說生子當如柴榮哩!”盧嘉恭說道。
“哦,我不知道,柴榮還有這麼感動人的事蹟!”因爲柴榮是鄰近柴家莊的,盧嘉瑞又不常跟外面的人有接觸,這個事他是不知道的。
“這樣,咱們更應該向柴榮看齊!”盧嘉瑞又說道。
“外邊的傳言也是言過其實了,俺哪有凍僵啊?要真凍僵了,不是就死掉了嗎?”柴榮靦腆地說道,“我如今不是好好的?”
“總之,孝敬父母是必須的,我等無論如何頑劣,父母卻始終是我等之來路,忘不得!往後在這點上真的要向柴榮看齊。”盧嘉瑞說道,“好吧,咱們往回走,逛回到那邊街口就散了回家。”
“俺們邊走邊看,看還有什麼好吃,俺來攛掇盧嘉瑞再請客,今日玩得高興一點。”盧嘉恭是一邊走一邊興奮的宣告道,似乎盧嘉瑞請客他掏錢一般,有點豪氣。
“盧嘉恭,說請客的是你,到時你掏錢啊!”盧嘉瑞輕聲說道。
“俺知道你不會那麼小氣的,今天開心就大家都開心一點,不是很好嘛?”盧嘉恭這嘴皮子糾纏起人來就沒完,話語老套卻也說不厭。
“盧嘉瑞今天頭一日上公學,就這麼開心,是不是以前在家裡都很無聊啊?”柴榮問道。
“應該是沒那麼好玩的了,聽說又都是在母親大人的管教之下讀書,沒事只是讀書了,衣食是無憂,快樂可就沒有了,怎麼會好過呢?”盧永義插話道,末了,盧永義又問道,“噢,上次跟俺玩地螺,輸得那麼難看,想不想再來啊?也要報仇雪恨吧?什麼時候再來啊?”
“我已經做了一個很厲害的地螺了,就明天放學後跟你再比一比,教你也知道我的厲害。”盧嘉瑞立即迴應盧永義道。
“算了,玩地螺,你們兩個不是俺的對手,明天俺也參加,一起鬥個痛快!也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厲害,保證是一發中的,立馬死翹翹!”盧嘉恭自豪地說道。
“這攤的豆腐腦不錯,白嫩,聞着就有濃郁的香氣。”逛着走着,不大一會,跑在前面的盧永義湊到一個豆腐攤前,問道,“大嬸,多少錢一碗?”
“三文銅錢一碗,很好喝的,來一碗吧?這可是本地出名的馬大嬸豆腐腦哦!”賣豆腐腦的大嬸說道,頗有幾分得意,“價錢也很便宜呢!”
盧永義問畢便跑回去跟幾個夥伴們說那豆腐腦好。(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