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母女孤寡同破家 妻妾喜樂分異寶(中)
正當鍾明荷母女相對垂淚,悲苦無計之時,盧嘉瑞過來對鍾明荷與鍾媽媽說道:
“既然事已至此,還請兩位夫人節哀順變,保重身子要緊!如有可投靠之人,有可託生去處,在下送你們去。如沒有可投靠之人,也沒有可託生去處,就跟在下回到聊城去。我盧嘉瑞家雖算不得大富大貴,吃飯穿衣還是不缺的,府裡房屋也儘夠居住。安居下來後,我再慢慢想法替小夫人尋訪失散的孩子,等你們家人得以團聚後,再做其他計較!”
鍾媽媽與鍾明荷默然。細想了好大一會,鍾媽媽開言道:
“老身母女與公子非親非故,有幸得到公子搭救,又勞心勞力,破費錢銀,幫忙一路奔走,虧欠已無法報償於萬一,如何還敢再到府上搞擾?老身萬不敢想!”
“老夫人說的也是實情,不過虧欠就不必提了,想是在下前世欠了小夫人的,今生補報罷了!”盧嘉瑞說道,“自從偶然間搭救了小夫人,在下便一步一步的陷進來。每到一處,小夫人都是孤立無助,在下便不得不出手相助。時至今日,在下又不能看着兩位夫人孤寡無着,漂泊淪落,想來,莫若就將好事做到頭,先將兩位夫人安頓下來再做計較。”
“如若我們母女貿然入居貴府,公子如何跟房下妻妾言說得清這段情由?”鍾媽媽又問道。
“這個請老夫人放心,在下自會想辦法應對的。”盧嘉瑞說道。
“孃親,要不咱們娘倆先跟了盧老爺回到聊城再說罷?”鍾明荷說道,看來她也是百思無計,或者將盧嘉瑞視作自己唯一的依靠與歸依。
“我朝太祖皇帝有千里送京孃的美談,而今盧老爺有萬里護官婦的行跡,厚情高義還高出太祖許多呢!”鍾媽媽微微一笑,誇讚道。
“人家京娘對太祖皇帝銘恩感激,心懷一番至深情意,只怕鍾媽媽的女兒還不領在下這一片薄情哩!”盧嘉瑞打趣說道。
“反正是他前世欠我的,由他今生補報!”鍾明荷這會也難得露出一臉笑意,說道。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下來,鍾家母女跟隨盧嘉瑞回聊城去。
翌日,盧嘉瑞讓逢志備辦了一套祭禮,陪同鍾明荷母女到鍾軒墳前祭拜一番,鍾明荷母女又是一輪撕心裂肺的隔世哭別!
再翌日,盧嘉瑞便租來一輛牛車,由鍾媽媽坐,自己與鍾明荷、逢志還是騎馬,離開朱崖軍,北返前往瓊州碼頭。過了海,到雷州碼頭下了船,盧嘉瑞吩咐逢志到市鎮上買了一輛馬車,套上逢志的馬,讓鍾媽媽坐馬車,逢志做車伕趕車,自己與鍾明荷騎馬,一路上只挑平直大路走,徑向廣州進發。
又是曉行夜宿,非止一日,到了廣州,停留了兩日,打探查訪一下失散的兩個孩子的消息。但是,偌大的廣州城,市井繁榮,街巷密佈,也不知孩子還在不在城裡,人海茫茫,哪裡去找尋?當然是杳無音訊,但是也不能久留。盧嘉瑞與逢志到廣州西城,將帶來的金子與銀子留足回程的盤纏,全部買了吳哥象牙飾品、蒲甘玉器以及三佛齊香藥,包紮裝整好,然後就啓程,繼續返回聊城。
一行人依然是曉行夜宿,趕路北歸。只因馬車走得慢,且只走平直大路,一路上雖是歸心似箭,走得卻並不快,也就不算苦累。
鍾明荷這一路是默然無語的時候多,似有無限心事一般,不愛言語。盧嘉瑞挑逗她說話,她也多愛理不搭的。盧嘉瑞也只好多觀賞眺望路上的市井風物、山川景緻,真如來時對家人所說的,就當來南方一趟,遊歷大宋國各地風光景色、風土人情了。
車馬顛簸,旅途勞頓,一路無話,又走了一個多月,盧嘉瑞、鍾明荷一行四人終於回到了聊城縣城。
進入了聊城縣城南門,鍾明荷便對盧嘉瑞說道:
“我想好了,我們母女兩個不能這般不明不白的就住進你府裡,你說能應對得了,但人言可畏,人心更難測,就算有時話不說出口,心裡想象的就可怕!”
“不是說好的麼?怎的又擔憂起什麼來?”盧嘉瑞驚訝地問道。
“我先前只是說先跟你回聊城,並沒有說要住進你府裡啊!”鍾明荷說道。
馬車裡,鍾媽媽聽鍾明荷這麼說,就說道:
“那請盧老爺先找個客棧讓我們母女住下再說吧!然後你們回府去,也先別對人提起我們母女兩人的事,那樣也好。”
盧嘉瑞無法,只好交代逢志去找客棧,將鍾媽媽與鍾明荷安頓好,自己先策馬回府去。
盧嘉瑞回到府裡,府裡一片歡喜。盧嘉瑞先吩咐明月把幾位妻妾叫齊過來,將買回來的玉手鐲和香氛袋一個一個地分送給她們。妻妾們收到這些難得一見的精緻的稀罕之物,自然笑逐顏開,把玩之餘嘖嘖稱讚,各各開心不已。
只是正妻冼依良,開心高興了一陣,後邊笑容就漸漸蔫消了。盧嘉瑞這時纔想起買禮物時鐘明荷說過的話,心裡說這真是婦人之心思,細微見著,一點都馬虎不得。好在他聽從了鍾明荷的話,單獨買了支象牙簪子給依良,否則就會好事做成壞事,全家高興,唯獨正房妻室反而心有不快,豈非得不償失?
不過盧嘉瑞不想這時就拿象牙簪子給依良,因這簪子實在精緻好看,他怕拿出來給依良後,其她幾個小妾看到都想要,搞得幾個都心有遺憾。
而晚上吃過晚飯,盧嘉瑞到依良房中,見沒有別人在,便從懷兜裡掏出象牙簪子,遞到依良跟前,說道:
“看看是什麼,特地買的,只給娘子的!”
“什麼稀罕東西?就送給妾身?”依良冷冷地說道。
依良說罷,定睛瞧見那盒子極爲精緻,想裡邊裝的東西一定也很精美貴重,便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個銀白的髮簪,便說道:
“一個銀簪子,有什麼稀奇的?還神秘兮兮的,每人送一個也不打緊,反正相公都是要個個均等的嘛!”
“娘子再仔細些兒看看,看還是不是銀簪子!”盧嘉瑞說道。
依良於是拿起簪子細細觀看,然後把玩半晌,問道:
“看來不是銀子,比銀簪子更潔白、更細膩光滑,卻比銀簪子輕。這是什麼東西做的?相公就說了吧!”
“這是象牙簪子,用大象的牙齒做的,產自南洋吳哥王國,很是珍稀貴重,極爲難得!”盧嘉瑞說道,“我就買了兩支,一支給你,一支我自己用,其她人都沒有哩!”
盧嘉瑞說着自己都有些興奮起來。
“那方纔怎不拿出來送給妾身?”依良一邊愛不釋手地把玩,問道。
“我不是隻送給娘子嘛!我想當時拿出來會害得二姐三姐她們失意,我私下送娘子就行了!”盧嘉瑞說道。
“妾身是正室,有些特別有何不可?她們怎會失意呢?”依良說道,“妾身偏要相公當着她們的面送給妾身這象牙簪子,好讓她們知道,這家裡誰是主人,分清尊卑有別!”
“她們幾個對大姐又沒有什麼不敬重之處,何必搞得這般張致別樣!”盧嘉瑞不免說道。
“相公也別想妾身的不是,妾身要這樣做,也不過是爲了往後把府裡上下管束好,和順有序,讓相公闔府安寧,少絕紛爭,相公好安心專一做外面的事!”依良卻振振有詞地說道。
經依良這麼一說,倒讓盧嘉瑞覺得依良有理,便喚清蘭將從瓊州島上帶回來的苦茶煮開,交待煮好後加點糖。然後,他又叫明月將二孃、三娘、四娘又都叫齊了來,託言品嚐苦茶時候,當着所有妻妾的面,將精美的象牙簪子送給依良。其她幾位妾輪流搶來看一遍,把玩玩賞,都稱羨不已,不免有言語神色間顯露出抱憾的。依良倒是十分開心了,當象牙簪子再傳回到手裡時,還似是認真的謙和一句道:
“這麼精緻漂亮的簪子,該當每人都送一個纔好的!”
“大姐是正房妻室,多收領一個簪子算不得什麼的,我等姐妹也不會計較哩!”三娘潔如笑着說道,“這苦茶倒是不錯,名曰‘苦茶’,其實只是微苦,卻甘醇馥郁,茶香回味持久,好茶!”
如此,經三娘潔如引開話題,大家總算略過了關於象牙簪子的話題,開始品味起苦茶來。
當日晚夕,盧嘉瑞便在依良房中歇息。掩門放帳之後,時隔這許久的盧嘉瑞如久饞魚腥的貓兒,正要抱纏依良,以效于飛之樂,依良卻推開他,悄聲說道:
“不行了,妾身不便!”
“怎的這般不討巧,我出門這許久的,一回家門就到娘子房中來,娘子卻來月紅?”盧嘉瑞掃興地問道。
“不是來月紅!”依良詭秘地微笑一下,說道。
“哈?娘子有身孕了?”盧嘉瑞驚奇地問道,“娘子找郎中把過脈了?”
依良點點頭,趕忙又低聲說道:
“相公先不要聲張,別人還不知道的,等大些再說罷!”
“我要有兒子了,我要做爹爹了!”盧嘉瑞忍不住要拉過依良來抱來親,同時興奮地低聲說道。
“嘿嘿嘿,相公輕點,別弄動了胎氣!”依良趕忙制止道,“你這毛手毛嘴的行貨!相公怎的就覺得定是兒子?還說什麼要做爹爹了呢,那杏兒是誰的孩子?她叫相公爹爹都叫了差不多十年了!”
“好,好,好,我不拉扯了,咱們夫妻躺下慢慢閒話,我跟你說說前往瓊州島旅途上的見聞,包管你聽了入迷!”盧嘉瑞說道。
“那好,妾身正想聽,也算給咱們孩兒早開眼界吧!”依良側身躺下,面對着盧嘉瑞,要聽盧嘉瑞開講他的見聞,卻還說道,“不過,要是相公餓得慌,可以到二姐、三姐房中歇息,妾身往後再聽講也不遲!”
“不去,今晚我就跟大姐睡,也是跟我兒子睡,嘻嘻嘻!”盧嘉瑞笑嘻嘻的邊躺下,邊說道。
然後,盧嘉瑞就開始講述他從啓程去到瓊州島,再返回到聊城的這一段漫長的旅程,將期間看到的山河風光、人情風物,聽到的奇談傳聞,吃到的美味菜餚,遇着的奇人怪事,逛過的繁盛街市,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依良聽得津津有味,還不時提出許多好奇的疑問。
當然,盧嘉瑞講了一切的一切,獨獨略去了與鍾明荷有關的這一切。
當盧嘉瑞將旅途趣事講完,依良已昏昏欲睡了。盧嘉瑞靜躺了一會,看看依良似是睡熟了過去,終究忍耐不住,便悄悄起身,披上袍子,摸出房門,向班潔如房中走去。
“哼!我就知道這行子貨忍耐不得的,假說要陪我睡,還是去了!”待盧嘉瑞出去掩上門時,依良眯着雙眼,自言自語般笑罵道。(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