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趕腳歸途孕身險遭意外 籌謀生計開鋪幸如所願(中)
盧嘉瑞聽逢志說鍾明荷母女要開蒸餅鋪,倒是很贊成,便吩咐逢志幫她們購置鍋盤蒸籠等一切用具,叫柴榮給她們鑿開圍牆造鋪子,砌竈臺,做買賣案桌等,用不了十日幾日功夫,一陣忙乎,“竇記炊餅鋪”竟就在臘月中旬開張了。
雖開張之前沒少幫忙籌劃開張事宜,寫招牌、貼告示什麼的,但開張當日,盧嘉瑞卻並沒有親到鋪子捧場,而是吩咐邱福去買餅,分發給府裡上下和前面藥店、當鋪夥計,每人都分到一個竇記炊餅,品嚐新鮮。
然而,竇記炊餅鋪開業後一陣熱鬧新鮮過去,買賣慢慢的也就淡了下來。雖然炊餅好吃,但這樹蔭街畢竟不是熱鬧的街區,位置略見得偏僻些,來往人客並不稠密,買賣就不是很好。樹蔭街上兩邊多是住家,店鋪也不多。與竇記炊餅鋪鄰近的,不過稀落散佈有幾家鋪子,有小茶館、小雜貨鋪、涼茶鋪、香爐蠟燭紙錢鋪、竹器鋪、寫字鋪,還有一家棺材鋪,都是本地街坊自開的小鋪子,可堪外邊人客過往來遊逛的鋪子不多。
與竇記炊餅鋪斜對面的,就是一位老嫗開的一間小茶店,老嫗還養着一頭驢,兼做磨面買賣。
前時籌辦開炊餅鋪時,鍾明荷便時不時在自家二樓上看到,這對面的茶鋪老婆婆時常挨着門口嗑瓜子,一邊凝看這邊工匠幹活。及至餅鋪開張,那老婆婆倒是早早的來捧場,買了三個吹餅,還揪了個空兒,來跟鍾媽媽閒話幾句,說自己趙姓婦人,就一個人守着這房子,靠賣茶並給街坊磨面掙點小錢度日。她又說,既是街坊,平日有閒時會多往來看望,也好閒話解悶。
鍾媽媽自想自己母女新來乍到的,有老街坊來攀故,當然應諾不迭。果然,自竇記炊餅鋪開張後,這趙婆婆有事沒事、有空沒空的就走過來與守着鋪面的鐘媽媽閒話聊天,一來二往,漸漸有些熟稔,她有時便進到裡邊後屋廚下,看鐘明荷和麪、炒陷、蒸餅,跟明荷閒聊。
一段時日之後,鍾明荷才知道這趙婆婆老伴早死,還有一個兒子叫趙四平,但不在家,終年在外闖蕩漂泊,也不知在什麼地方。她一個人在家裡就賣茶、磨麪粉,但賣茶買賣清淡,不掙什麼錢,主要是靠磨麪粉賺錢。她平時還做媒說項,掙點外錢。
閒聊中,趙婆婆似在不經意間問詢說怎不見竇大哥,欲向鍾明荷打聽夫君事。鍾明荷不欲這趙婆婆再問及,登時便一臉不高興的,臉色沉下去,嘴裡只推說相公外出未歸,暫時搪塞過去。趙婆婆也知趣的不再問了。
趙婆婆的心思,見着婦人便想着說媒掙謝媒錢,見着這姿色嬌美的鐘明荷,自然不由得想好掙一把,豈料鍾明荷似乎看透了趙婆婆的話下之意,正話還沒出口便被堵上了嘴,說不得了。
但炊餅的買賣日見淡下來,鍾明荷母女倆也開始犯愁。開始想時,好好的,覺得定能賣得開,賺些生活錢銀應該是沒有難處的,如今卻不然,每日賣的似乎越來越少,到晚上就剩了下來。兩人便常常自己將炊餅當晚飯吃,還吃不完,留到次日早飯甚至午餐吃。好在這時天時寒冷,炊餅放過夜也不餿,翌日從新蒸熱,也可以繼續賣。
自從開了炊餅鋪,除開張之時買各樣用具和麪粉、花生、芝麻、豆子以及油料之外,盧老爺接濟的錢糧似乎也漸漸減少了。這讓人覺得盧嘉瑞有逐步減少幫扶,讓鍾明荷母女自立之意。鍾明荷母女只是覺得買賣難做,怕不能維持,卻也不好開口說。
一日早上,逢志送來一隻燒鴨、一塊豬頭肉、一瓶酒和幾斤果子,說是老爺交待送給鍾媽媽和竇夫人過小年夜的。鍾媽媽和鍾明荷這纔想起來已經是歲末時候了。
鍾明荷停下手中活兒,讓逢志坐下,斟上一盞茶,遞上一個炊餅,叫逢志喝茶吃餅。閒聊中,鍾媽媽和鍾明荷不免又說到這炊餅買賣越來越不好做了,兩人疑慮該不該繼續做下去。這時,逢志說道:
“哦,對了,鍾媽媽和夫人不說,小的差點都忘了說了,上次來時就聽得鍾媽媽說炊餅不好賣了,小的回去後,老爺問這邊買賣事情時,小的跟老爺提起過。老爺說這麼好吃的炊餅,怎麼會不好賣?老爺出主意說叫僱個人,挑了炊餅到熱鬧街市上去遊街叫賣,定然可以多賣很多,同時還可以宣傳這‘竇記炊餅’的名聲。”
“這僱人又得花費人工,要是賣得不多,還不是白白折了人工錢?”鍾媽媽疑慮說道。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拍打案桌叫買炊餅。鍾媽媽一邊起身出去,一邊說道:
“定是那雷定哥兒,拎個竹籮兒走街串巷叫賣鮮果的,時常來買一兩個炊餅吃。老身人一時不在,他就只管盡力拍打案桌,不耐煩的。”
“既是遊街叫賣鮮果的,女兒也去看看,問他些兒事,看他怎麼遊街叫賣法。”鍾明荷說道,便跟着鍾媽媽一起出來。逢志一個人坐不住,也一邊吃餅,一邊跟着出來了。
三人出來到鋪子檔口,看到一個青年小哥兒就站在案桌前,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個頭兒挺高的,一身上下穿着棉襖棉褲,頭戴一頂氈帽,白淨臉蛋兒,眼神哧溜哧溜的轉,很有神氣。這青年哥兒一手挎着一個大竹籮,竹籮裡裝滿了梨子、林檎和桃子,看來還挺沉的,一手卻在用力敲打着案桌,嘴上不停叫嚷。
“媽媽既然開鋪子賣炊餅,怎的就不守着買賣迎客,只管躲後邊屋裡烤火的?”那青年哥兒一見到鍾媽媽,便停下敲打,喊道。
“雷定哥兒,老身剛剛轉身進去說句話兒,你就來,老身在這空坐半日偏就不見你的影兒!哥兒今兒要幾個炊餅呢?”鍾媽媽問道。
“就要兩個吧,我都餓得慌了。”那雷定說道。
鍾媽媽就夾兩個燒餅,拿紙包上要遞給雷定。雷定接過紙包,將一抓銅錢放到案桌上,轉身就要走。
“雷定哥兒,你慢些兒,放下竹籮,奴家有話跟你說說!”鍾明荷連忙說道。
“大嫂真是個美人兒!有什麼話說的?大嫂是——?我怎麼沒見過?” 雷定仔細看了一眼明荷,一邊驚歎誇讚,一邊疑惑着說道。
“這是老身女兒鍾明荷。”鍾媽媽趕緊介紹說道,“往常她都是在後邊屋裡做炊餅忙家活,我在前邊賣炊餅,你自然沒見過。這位小哥叫逢志,應使的。”
“大姐多福!”雷定略一拱手算是行禮,便接着問道,“大姐有話儘管說,我雷定有問必答。不過得快些兒,我還得到濱河街那邊趕早市賣鮮果呢!”
“雷定哥兒每日拎着這竹籮走街串巷叫賣鮮果,可以賺到多少錢?”鍾明荷也略一欠身算回禮,便問道。
“賺得不多,也就一百多文錢吧!我就一個人,也算夠吃用的,還自由自在。——況且其它營生,我也不知道能做什麼。”雷定說道,看似有點無奈,卻又有點得意似的,他反問鍾明荷道,“大姐爲何要問這個?”
“你暫且只管回答姐姐的問話,我自有你的好處。你每日都挎着、拎着或提着這鮮果竹籮,覺得不覺得累?”鍾明荷又問道。
“當然累,一邊挎着拎着提着,還要走路,還有叫賣,怎的不累?不過慢慢的賣掉了就不累了。”雷定答道,“大姐越問我越不懂了,大姐問這些何用?”
“姐姐有個讓你賺更多錢的法子,你幹不幹?”鍾明荷問道。
“求大姐快說!” 雷定一下子來了勁,將果籃望案桌上一放,說道,“只要不是殺人放火,作奸犯科,也不坑蒙拐騙,殘害他人,能多賺錢的事,我都樂意幹!”
“好吧!你往後每日早上,就到我這鋪子來,我裝好炊餅擔子,你挑到街市上去賣,定比你以往賺得多許多!挑擔子總比挎竹籮果籃要便利舒服得多,還沒那麼辛苦。”鍾明荷說道。
“那我的鮮果不賣了?”雷定問道。
“你的鮮果當然可以繼續賣,擔子可以一頭放炊餅,一頭放鮮果,往後還可以哪樣賣得多就多裝些,兩不耽誤!你賣的鮮果是過手的買賣,別人也都在賣,利頭少,怎比得上這炊餅是咱們自家做的,獨家買賣,利頭大。”鍾明荷鼓動說道。
“那大姐每日給我多少跑腿錢?”雷定問道。
“你不必問我家要錢,我家給你炊餅挑去賣,賣多少賺多少,看你自己掙去!”鍾明荷想一想,說道。
“不給雷定哥兒跑腿錢,那他怎麼幫咱們賣炊餅,怎能讓他白辛苦?”鍾媽媽也聽不明白,問道。
“咱們的炊餅固定每個賣十文錢,咱們店裡賣這個價錢,雷定哥兒挑出去也賣這個價錢,但晚上回來與我家點數算賬,我家只按每個炊餅八文錢收賬,雷定哥兒每賣出一個炊餅淨賺兩文錢。我家的炊餅這麼好吃,只不過不是在熱鬧街市開鋪而已,挑到街上游街叫賣,一日下來,賣個一兩百個,我估摸你賺個兩三百文都不難的。”鍾明荷說道。
“聽起來倒是不錯,也不耽誤我賣鮮果,是一條額外的財路,試試也無妨。”雷定聽鍾明荷說了,便動了心,說道。但他略一頓,便問道,“可是我沒有籮筐擔子,還有,挑出去的炊餅要是賣不完,剩下了,怎麼辦?”
“貨郎擔子姐姐自會準備好,你明日一早只管拎了你的鮮果來便好。至於炊餅,你在我家拿出去多少,剩的交回來多少,點數算賬,剩下的也不勞你憂心,雷定哥兒就做無本買賣。”鍾明荷說道。
“有這等好事?那我一定好好幹!”雷定越聽越興奮,說道,“要不今日就開始,我挑擔炊餅去賣吧!”
“不必着急,還是從明日開始,一會我讓逢志去置辦好貨郎擔子,你明日好妥妥的挑出去叫賣。”鍾明荷說道。
“那好,我走了,明荷姐姐!”雷定挎起他的鮮果竹籮,一邊吃着炊餅,走開去了。
當下,鍾明荷吩咐逢志,到街上去買一對上好耳繩的竹篾籮筐,上面蓋兩個木板托子,幾塊覆蓋保暖的棉布,再罩上兩個竹篾篩罩,一根扁擔,一個夾燒餅的竹夾子,幾包包炊餅的紙,一個雙面貨郎搖鼓,併到寫字鋪在兩個籮筐上分別寫上“竇記炊餅”幾個招牌大字,以便雷定挑擔出去遊街叫賣炊餅時,也一併宣傳竇記炊餅鋪的招牌。逢志應喏出去,不到一個時辰便辦妥了,挑了貨郎擔子回來。
逢志臨走,都走到門口了,又轉回來,對鍾明荷說道:
“真是的,一些兒忙亂,差點又將一件大事情給忘了說。老爺說了,咱們家的瑞豐糧油食雜鋪本來就有賣包子饅頭的,往後瑞豐糧油食雜鋪每日早上使人到這鋪裡拿些炊餅到那邊去售賣,請夫人明日早上多準備些兒。”
“嗯,知道了,我多做些就是了。”鍾明荷一聽,又多一條銷路,十分高興地說道。(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