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回 盧嘉瑞誆言套賺金管家 蔡太師授計施救金員外(下)
又翌日,吃過早飯,盧嘉瑞便領着鍾明荷、逢志和嚴勝寶,將一千兩銀子、各項禮物以及自己的行囊,分裝四個包袱掛馬上,一行人打馬出城西門,望汴京馳騁而去。
鍾明荷依舊是女扮男裝,活脫一個帥氣的青年郎君,緊跟在盧嘉瑞邊上策馬驅馳。看來她騎術並未生疏,除剛出城一段路略有些緊張,很快就放開了手腳,駕馭自如了。
盧嘉瑞一行曉行夜宿,遇鎮歇馬,過市打尖,快馬加鞭,三日便趕到了汴京。到達汴京的當日已是黃昏,這次是熟門熟路,就在天漢橋邊上找了一家大些的叫悅客客棧的客店住下,預備次日就便去拜見蔡太師。
翌日早飯後,嚴勝寶便到街上僱人來擡上禮物,四人一起來到蔡太師府門前。嚴勝寶上前去打賞大門守衛茶酒錢,便有認得盧嘉瑞和嚴勝寶的,趕緊進去通稟管家費凌垠。
不大一會,費管家便出來,將四人及擡擔腳伕們迎進府去,領盧嘉瑞和嚴勝寶、鍾明荷到裡邊蔡太師書房邊廂房待茶候着,逢志就領着擡擔腳伕在廂房外看護禮物。費管家說太師正在補早覺,等醒來再傳進見。
盧嘉瑞叫嚴勝寶先將秦翠柳讓代爲捎帶給金愫怡的包袱交給費管家,費管家便拿了出去,吩咐僕役、丫鬟們好生伺候客人,留下盧嘉瑞幾個在廂房裡品茶等候。
過了許久,費管家回來了,還帶了一位身穿高官服色的人進來。費管家向盧嘉瑞介紹說道:
“這位是蔡太師四子,徽猷閣待制蔡絛蔡老爺,如今太師的政務大都交託四老爺辦理的。”
盧嘉瑞忙起身望蔡絛就拜,口裡說道:
“河北東路副提點刑獄公事盧嘉瑞拜見待制大人!”
嚴勝寶、鍾明荷也跟着拜起來。
“起來!起來!”蔡絛急忙叫道,“本官官階四品,盧大人也是五品大員,何須行此大禮?起來說話!”
“盧老爺也是太師宣和四年七十五大壽來拜壽時,太師太老爺親認的假子,與四老爺名義上也算得是一家人。盧老爺要請託辦什麼事,有手本的就交四老爺閱看也是一般。太師太老爺不甚看這等往來文書,只是有時聽四老爺講述罷了。”等蔡絛與盧嘉瑞落座,上茶畢,費管家在一旁說道。
盧嘉瑞連忙將金龍莊案子的手本呈遞給蔡絛,並將禮單帖子一併送上。蔡絛仔細看了陳情手本,然後又看了看禮單,便說道:
“陳情手本我看了,情狀也清楚了,就是販賣私鹽,數額巨大,被連窩端了,抄家罰沒,人犯收監問斬,此事又正當朝廷禁壓風頭上,極爲棘手!”蔡絛說道,“不過,盧大人既是父師故舊,即便請託,也不必贄送如此重禮,能辦的,父師自然會幫忙辦理。”
“這家金員外也是下官家裡世交,自下官祖輩時便有極深交誼,傳至父親,又傳到我輩,經久不斷。到下官這一代,兩家更有密切往來,金員外家依然時常給我家不少關照。如今金員外犯事,全家遭此劫難,下官豈能拋卻一向交情,棄之不顧?敢望父師與四老爺矜憐下官眷眷之情,拯救金龍莊金員外老少一家則個!”盧嘉瑞說道,“至於區區薄禮,多爲孝敬父師賞人用,不成敬意,還請四老爺笑納!”
“好,待會父師醒來,我帶你進去拜望再說吧!”蔡絛說道。
這時蔡太師房的丫鬟過來,說太師太老爺已經醒來,梳洗整妝已畢,正待在書房中,可以見客了。
於是,蔡絛、費綾垠帶着盧嘉瑞走入蔡太師書房去進見。
盧嘉瑞跟隨蔡絛與費綾垠進得書房門,見蔡太師正躺坐在裡邊正中太師椅上。蔡太師半眯着雙眼,神情安閒卻顯得疲乏,兩片嘴脣也似乎未能好好的合攏,面相卻比兩年前所見蒼老了許多。蔡太師方臉上道道深深的皺紋,刻畫出歲月留下的痕跡,像一片早已走過濃綠已染冰霜而枯黃,行將敗落的殘葉,預示着也許來日無多的徵兆。兩邊還有兩個丫鬟在給蔡太師按壓筋骨,蔡太師似乎也在抓緊享受這人間的安逸閒適。
“父師早安!”蔡絛先向蔡太師磕了頭,問安道。
“河北東路副提點刑獄公事,不肖子,博州聊城縣盧嘉瑞,特來拜望恩座太師太老爺!願父師萬福金安!”盧嘉瑞跪倒地上,磕了四響頭,說道。
“你?盧嘉瑞?不是給你官職了麼?不好好守在官任上,何故擅離職守到此?”蔡太師一聽,便欠身子坐直起來,慢慢掙開雙眼,說道,“要有事,就遣個人來也是一般,不必自個跑來一趟的。擅離職守可是有違朝廷規矩呢!”
“回父師話,這次不肖子來京,有樁急事求父師幫忙,方好了結。因事機重大而緊急,只好自己向衙門裡提點刑獄公事廉大人告了假,趕來東京一趟,面見父師。這既是爲穩妥把事情辦好,也是不肖子思念父師日久,捎帶一些薄禮,特來拜望父師!”盧嘉瑞說得有情有義的。
於是,蔡絛便將金龍莊案件情狀向蔡太師陳說一遍,盧嘉瑞在旁不時加以補充。然後,蔡絛將禮單帖子逞給蔡太師。蔡太師拿起禮單,約略瞄了一眼,便放一邊几案上,說道:
“瑞兒送的這些禮物倒是極好,這龍井茶、烏龍茶都是好茶,或清香,或醇厚,春夏季節喝龍井茶,秋冬季節喝烏龍茶,更合天時。那些玉石、象牙飾件都很受喜愛,讓人佩戴、把玩後便愛不釋手。就是那些香囊香粉香藥什麼的,也是芳香馥郁,東京難見有此奇珍。只是,銀子其實就不必破費了,你來,帶了些禮物來,老夫便歡喜!”
“些許禮物只要父師歡喜就好,那點銀子也是不成敬意,不過敬獻與父師打賞人用度罷了!”盧嘉瑞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瑞兒所託之事果真有些棘手,如今正當風頭上,也不好上下其手,憑空操弄。”蔡太師說道,停頓一會兒,揮手讓在旁伺候的費綾垠和奴婢們都出去,然後便又對蔡絛說道,“絛兒,爲父雖認盧嘉瑞爲假子,與其他假子不同,瑞兒與爲父之間的恩義非同一般,瑞兒當年曾救過爲父一命。沒有瑞兒當年那一救命之舉,就沒有今日的爲父,也就沒有今日的你們。以前,這事誰也不知道,爲父對你說了,你也不要再跟誰人說起。如今爲父已經年邁體衰,能幫瑞兒的時候怕也不多了,這次你就替爲父想些法子,幫瑞兒把此事辦了吧!”
“孩兒謹遵父師之命!”蔡絛答道,然後又似乎自言自語又像是問詢般,犯難說道,“只是案件遠在萊州,人犯髒物都在押在扣,又在風頭上,不易插手!”
“正因目前正當風頭,朝廷要抓些典型案件樹警立威!你可以讓刑部發文到萊州,文面上誇讚萊州知府盡職能幹,表示將來擢拔之意,卻提調案卷人犯到大理寺審理。將案卷人犯提調到了大理寺,你便好通融操弄了。如今大理寺卿方大人正好是老夫門生,對老夫還有一片忠勤之心,正當可以幫得上忙。如有必要,到時你喚他來見爲父,爲父向他約略提一下,他就會與你一道擺佈的。”蔡太師見蔡絛如是說,眯着眼睛,想了一會,然後說道。
“還是父師高明,見多識廣,處事多有辦法!”蔡絛說道。
“不過,各地有類似案件的,你要多提調兩三件,混到一起送大理寺,不可單單提調這一樁,惹人耳目。”蔡太師又開口說道。
“是,父師!”蔡絛答道。
“人犯、案卷到了大理寺,案卷可改,人犯案情可重從輕,輕從無,將其僕從、家奴人等頂罪斷成主犯處決,而將他家老爺少爺及親眷寬免放了。當然,也可以將一兩個青壯男子親眷斷了充軍效命,看似更像是那麼回事。只是,萊州府將他家莊子查封,家產沒官了,切不可再去動要回的念頭。人能搭救出來就是了,家產沒了便沒了。瑞兒還得交待金家人,他們也不可再回到萊州去。萊州那邊也只道大理寺將人犯定讞處死了,那邊他家財產也沒官了,人也沒有再回去,也便不會有什麼可異議的。”蔡太師這回纔像是才思敏捷、思路清晰的朝廷大員,儘管話語緩慢,所謀之事也並非爲朝廷分憂,卻展現了熟稔於做官處事的範式。
“是,父師!還是父師處事有謀有範,薑是老的辣,孩兒自愧不如!”蔡絛又奉承說道。
“不肖子真是感激不盡!父師年事已高,本當靜心頤養,不肖子還來勞煩搞擾,父師卻依然這般通明豁達,讓不肖子敬服不已,敬愛有加!”盧嘉瑞也趕忙奉承說道。
盧嘉瑞見蔡絛不時的奉承蔡太師,知道太師可能喜歡聽這等話語,便也現場學會了。
“唉,老夫老矣,走都走不動了!老夫偶或出出個注意還行,還得靠絛兒去落實,中間一點兒也馬虎不得!”蔡太師又躺靠太師椅上,半閉雙眼,似乎又要歇息一般。
蔡絛見狀,便與盧嘉瑞拜辭出門而去。
“絛兒,好生將此事辦好,讓爲父心安!”不知怎的,蔡絛與盧嘉瑞轉身之後,卻又傳來了蔡太師囑咐的話語。
“是,父師!”蔡絛只得轉身應個喏,然後再退出去。
盧嘉瑞回到廂房,便指示將禮物、銀子交割與費管家收了,再跟費管家到蔡絛書房,又與蔡絛仔細計議了一番,將搭救金龍莊金員外一家各環節、各要害點仔細商討了一遍,才告辭了蔡絛,離開太師府邸,返回客店。
盧嘉瑞幾人在客店再住一晚,翌日一早,便就催馬趕回聊城去,靜候音訊。
蔡太師及其四子蔡絛果真能將金員外一家搭救出來嗎?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