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情種與千金(下)

第二十七回 連馬坡得救留情種 鳳塢鎮亡妻遺千金(下)

等到翠蓮進來收拾桌子碗筷時候,盧嘉瑞沒想到的是,她似乎並沒有什麼羞澀彆扭之意,倒反是手腳更利索,說話的語調更輕快了。這會,盧嘉瑞放肆的打量她更仔細些,原來翠蓮還是個長得挺俊的可人兒。

翠蓮收拾好東西出去,盧嘉瑞獨自在房間悶坐,不大一會,天色就暗下來。他站起來在房間裡閒步,活動活動筋骨,感覺似乎恢復得跟往常一樣了。畢竟年輕,這麼些年來一直堅持練功習武,又在行伍中摸爬滾打,身子骨硬朗,睡個好覺醒來,他就覺得神清氣爽,活力通身了。於是,他就對着牆壁,開始練站樁。

過了許久,房門“吱呀”一聲開了,盧嘉瑞聽到有人輕步走進來的聲音,燭光也照了過來。

“公子,公公婆婆讓奴來給公子伺寢。”輕聲細語的,調韻跟先前的說話卻有不同,話語中似乎有那麼一點羞澀之意了。

盧嘉瑞慢慢兒收了功,然後轉過身來。女子已經把一根大紅蠟燭植在桌子燭臺上,自己坐在炕邊了。燭光燃亮了充盈喜氣的房間,更襯得女子略略低垂的臉龐如同熟透的蘋果,純樸、俊美;她隆起的胸脯似乎有在不停地微微起伏,猶如帶動着春心的蠢動;在這寧靜的夜氣裡,聽得見女子的呼吸,那不停的呼吸似乎要把這年輕女人獨特的氣息散發到這房間裡,散漫到房間每一個角落,同時也把盧嘉瑞這個同樣年輕的男人包溶了,浸泡了!

盧嘉瑞是一個久渴的年輕男人,差不多四年的行伍,一般人都會悶憋得夠難受的,更何況他是剛從溫柔鄉出來投入行伍的男子漢!他只有時常想着他的扣兒和新婚妻子欒小姐,來慰解自己的欲求,但那往往無濟於事,反而更燒熾了他的慾望。如今可好了,一個美好的女子就在眼前,就在新婚的洞房裡——雖然這不是他的婚房!

盧嘉瑞遲疑一下,只說了一句“那這回小生要無禮了”,也不多說其它話語,走過去把翠蓮摟抱起來,放到炕上,接着就是一陣狂風暴雨般的顛鸞倒鳳的交纏,然後巫山雲雨……

就這樣,盧嘉瑞在連馬坡這戶人家住了下來,平日沒什麼事,也不好出門,一日三餐由翠蓮送到房裡來吃,悠遊自在的。百無聊賴時,他就多練功習武,這本來就是他長期堅持的習慣,如今卻更能加快他身體的恢復。

盧嘉瑞在房裡呆膩了,就到小院裡散散步,有時候老伯也會進來跟他談談天,他的見多識廣總能讓老伯歎服。晚上翠蓮都來伺寢,那是盧嘉瑞最快活的時光。

盧嘉瑞是個精力旺盛的人,有時他都等不了晚上,就在日間翠蓮送飯進房時求歡。翠蓮卻已經喜悅於與盧嘉瑞媾合的快活,也不故作姿態,有時徑直就應和了,甚至讓盧嘉瑞都不知道她是爲着享受這份快活還是爲了早日懷上身孕。

好時光總是過去得很快,這樣的日子約莫過了快一個月,盧嘉瑞都已經是樂不思蜀了。這日,翠蓮送午飯進來,還沒來得及放下,突然有要嘔吐的感覺。盧嘉瑞連忙伸手去接過托盤,翠蓮轉身快步走到房門外,“喀,喀,喀”的幾聲,卻也沒吐出什麼東西來。

翠蓮轉身進來對盧嘉瑞說道:

“公子吃吧,奴家等下來收拾碗筷。”

翠蓮說罷,就回去了。

這晚翠蓮卻就不來伺寢了,盧嘉瑞猜測,是不是翠蓮有了身孕?翌日,也不是翠蓮送飯到房裡來,而是老伯母送來了。盧嘉瑞也不好問,老伯母嘴裡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麼他也聽不清。下午的時候,盧嘉瑞正在房裡,練扎馬步,聽到似乎是有郎中在廳房說話,說是喜脈,恭喜有了身孕之類。

於是,盧嘉瑞知道自己該走了,他得去找真正屬於自己的妻子,還有扣兒,更有他的父親母親們,他的家。這些日子雖然過得快樂,但註定這只是過眼煙雲,一定會隨風消散的。

當然,這一段時間小住在這裡,也正好避一避風頭,他不知道河東路截殺欽差大臣蔡京蔡少保事件後續如何,朝廷上怎麼處置,會不會波及追到他家。

當日晚上,還是老伯母送飯到房間裡來,不過老伯也一起來了,一起陪着用晚飯。老兩口少不了嘮叨些感謝話,老伯還陪着喝了幾杯酒。末了,老伯也忘不了再一次交待盧嘉瑞不要將這事傳出去,不要讓任何其他人知曉。盧嘉瑞沒有多少心思聽,嘴上應付着,心理就盤算着怎麼回家了。

翌日,天色完全沒亮,翠蓮就送來了早點,並且準備了一包麪餅和滷肉作爲給盧嘉瑞帶走的路食,催他起牀。

盧嘉瑞剛一下子驚喜於再次見到翠蓮,猛然悟過來是要給他送行的,又一下之間若有所失。他再想與翠蓮親熱一下時,翠蓮推拒開他,說道:

“唉,公子,快吃早飯吧,等下可要趕遠路了!”

盧嘉瑞只好趕緊吃飯,然後告別翠蓮,趁着朦朧晨曦,悄然別離連馬坡,徑往鳳塢鎮而去。

雖然有些不捨,但盧嘉瑞終究還是在絕早的清晨離開了連馬坡,穿着翠蓮丈夫的衣裳,揹着翠蓮給他準備的路食,懷揣着這家人贈送的一小包碎銀,按着老伯指說的路途,朝太原府方向進發。

盧嘉瑞想好了,先到鳳塢鎮欒家,接妻子後再回聊城。到了太原城,盧嘉瑞就知道去往鳳塢鎮的路,到時就僱車走,不必折磨自己的雙腳了。

當盧嘉瑞風塵僕僕出現在鳳塢鎮欒家門前時,對欒家人而言卻不僅僅是個驚喜。在迎盧嘉瑞進門之時,欒家人上下卻沒有一點往昔見慣的歡喜。這麼幾年間的離別,就不認識了嗎?難道情誼就這麼冷淡了嗎?盧嘉瑞有些疑惑。

進到客廳坐定,丫鬟上了茶,盧嘉瑞正百思不得其解時,緊繃着臉色的欒員外用沉緩的語氣告訴了他一個驚天的消息——女兒一年多前因患重病不幸離世了!

盧嘉瑞心頭一震,儘管他和妻子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那一整段的魚水之歡給他的愉悅感受記憶至深,更何況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雖然還沒有娶回到家,雖然還沒有經過自己父親母親認定,但欒小姐事實上已經是他盧嘉瑞有生以來第一個明媒正娶的女人,名正言順的妻子!

無怪乎欒家人看到自己到來毫無熱情,臉色都是這麼凝重。盧嘉瑞聽聞這個噩耗,不禁掉下淚,既有悲哀,也有嘆息。

這時,一個丫鬟抱着一個小孩走上來,欒員外說道:

“這就是小女爲賢婿誕下的小千金,已經兩歲多了,很是伶俐可愛,也是很可憐,生出來不到兩歲就沒了孃親!”

“哦!”盧嘉瑞應了聲,站起來身來,伸手去接過小孩,看着小孩子胖嘟嘟的臉蛋,看那大大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看,似乎認出來是她的生身父親,毫無懼怕。盧嘉瑞心裡禁不住又是一陣酸楚。

最後大家只好相互安慰一番,男子漢也不能被悲傷擊倒,況且人死去了總不能復生,與欒員外簡單聊了一會之後,慢慢地盧嘉瑞總算從喪妻之痛中稍稍平靜了下來。

盧嘉瑞也不想在這傷心之地多呆,決定帶着女兒回家去。雖然他也擔心小孩子能不能承受得了這麼長的旅途,以及回到家以後能不能照顧得好,但當翌日盧嘉瑞提出來他的想法時,欒家人還是同意了他。畢竟那是他的骨肉,母親沒有了,不跟着父親跟誰呢?

第三日上午,欒家備辦了祭品,派家人領盧嘉瑞帶着女兒到前妻墳上祭拜。上祭品,點香燭,燒紙錢,一如常式。行禮時,欒家家人特意提醒盧嘉瑞,鞠躬致意就可以了,夫妻平階,是不必跪拜的,但盧嘉瑞執意跪拜磕頭,還抱着小女兒磕頭。

一想到這個曾經給自己無限歡愉的女子如今已經陰陽兩相隔,歡愉不再,孤女獨留,盧嘉瑞不禁又一次流淚。唏噓嘆息之餘,他深感懼怕的不是拼着命在沙場上殺敵,而是所愛戀的人離自己而去,所想要的歡樂再也不回來。這一刻,他體會到了生命的短暫、無常和脆弱,鼓起了對享受生命一切快樂的想望。

“是的,應該珍惜生命,活在當下,享受快樂。”盧嘉瑞想道。

第四日早上,盧嘉瑞就帶着小女兒辭別了欒家人,離開鳳塢鎮。欒員外安排了一名馬車伕趕車送盧嘉瑞回去,陳夫人還讓一直照料小孩子的丫鬟靳冬花陪着走,跟過去繼續照料小孩子。

遙遙的路途,長長的旅程,一路勞頓自不必說,攜帶小女孩的同行,當然增加了不少的麻煩。馬車不能馳騁,走得慢,本來一日走的路要走兩三日。小女孩的吃喝拉撒麻煩事就更多了,就算有丫鬟帶着,依然狀況不斷。她一會要喂米糊,一會要喝水,一會得換小褲,還常常哭哭啼啼個不停,馬車也經常走走停停,這些都是盧嘉瑞從未經歷過和見過的麻煩事。

盧嘉瑞有初爲人父的喜悅,但卻沒想過有這麼多些麻煩事。一路上,在忍着耐心遷就、照看小女孩的同時,盧嘉瑞的張揚隨性似乎收斂了不少。他開始感覺到了作爲父親的責任,他得儘量爲了小女兒好一點做任何事情。

經過差不多一個月,一路顛簸辛苦下來,回到聊城縣城家裡的時候,盧嘉瑞儼然變成了一個充滿慈愛的父親了。

然而,盧嘉瑞自己當了父親,小女兒還不會說話,不能叫他父親,他自己卻再也不能叫誰父親了。

回到聊城縣城時已是午後約莫申時許,藥店的門是開着,但盧嘉瑞並沒有看到他父親在,而是一個三十出頭、穿着掌櫃衣衫模樣的人,在店裡候着,照管買賣。盧嘉瑞他都不認識,還以爲盧嘉瑞進來是要抓藥的,前來招呼買賣。倒是旁邊坐堂的老郎中還認得盧嘉瑞,過來作揖打招呼,說少爺回來了。

盧嘉瑞急忙上樓去,三娘本來坐在客廳椅子上,一見他進來則連忙迎上來。盧嘉瑞趕緊奔過去跪在地上磕頭:

“孃親,孩兒回來了!孩兒給孃親磕頭!”

“孩兒,你終於回來了!爲娘真的好想你啊!”三娘說話間,語調悲慼,似乎都要掉淚似的。

三娘扶起盧嘉瑞,擡捧着他的雙手,上下打量着,似乎要仔細看清兒子這些年來的每一點細小的變化,自己的眼淚卻已經在眼眶中打轉了。

“父親呢?”盧嘉瑞問道,似乎感應到有什麼不妥似的。

“你父親,你父親,他——他——他去了!”向來做事說話都比較利索果斷的三娘一邊低着頭,一邊哽咽着說道。

“什麼?怎麼會呢?”盧嘉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一模糊,彷彿就看見父親出現在眼前。

不同於未婚妻子,相處短暫,儘管終日廝守纏綿,卻始終只是愛戀之意、體膚之情,父親是盧嘉瑞血肉之源,從小倚靠之親,始終是庇廕盧嘉瑞成長之羽翼,投軍時還好好的,三四年功夫,怎麼能說沒了就沒了呢?盧嘉瑞不敢相信這樣事情會發生。

“前年初秋開始生的病,越來越重,幾個月裡,遍請了所有的郎中都治不好,深冬時候竟然就去了。”三娘說着抽泣起來。

盧嘉瑞也流下了眼淚。這回,他知道他父親真的是去世了!他明白,他得面對三娘說的事實。人死不能復生,痛苦和痛哭一樣沒有用。他不能再有父親這個依靠了,他將要承擔起這個家的所有重任!

於是,盧嘉瑞反倒安慰起三娘來,等三娘收住了抽泣,他把自己投軍路上在鳳塢鎮與欒家小姐婚媾的事情,簡單跟三娘說了,並叫靳冬花趕緊將小女兒抱過來給三娘。

三娘真是如獲至寶,不勝歡喜。彷彿傷懷一下子都被趕走了,對着小孫女左瞧右看,把玩個沒夠,臉上泛出來微微笑顏。三娘問道:

“給我的小孫女起名字了嗎?叫什麼名字啊?”

盧嘉瑞的女兒起了名字沒有?如還沒起,那會由誰來給她起名字?盧家的大小姐又會起什麼名字呢?欲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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