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遠處的天空傳來轟隆隆的響聲……
不約而同的,霍冬和嚴甯擡頭,循聲望去。
高空之上,兩架直升機由小變大,由模糊變清晰,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而且如此迅速!
兩人僵在原地,就那麼沉默無言地看着直升機徑直朝着瀰漫着濃濃煙霧的他們這邊飛來。
當直升機來到他們上空盤旋的時候,嚴甯終究是忍不住心裡的酸澀和悲傷,紅着眼看向幾步之遙的男人。
然而,他明明感覺到她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卻選擇視而不見。
他竟害怕……
害怕看到她不捨和難過的模樣。
因爲此刻的她,彷彿就是一面鏡子,看到她,就如同看到了自己……
最後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再這樣下去,所以,他命令自己必須視而不見。
她深深看着他平淡冷靜的俊顏,他卻一直望着天空中的直升機,彼此的視線,無法交匯在一起……
垂眸,苦笑。
呵!他可真是夠狠心,竟連最後一個溫柔的眼神都吝嗇於她。
直升機慢慢降低,降到最後底線,保持。
一束強光,從天而降,在轉了幾圈之後,終於鎖定了他們。
山頂上,沒有直升機降落的條件,只能放軟梯。
霍冬一邊把毛衣下襬扎進褲腰裡,一邊闊步走向嚴甯,然後把被噪音嚇得縮在嚴甯懷裡直髮抖的八戒抓過來,塞進自己的毛衣裡,牢牢兜着。
從直升飛機來到他們上空,嚴甯就一直盯着霍冬,不放過他任何的情緒變化,然而他的臉上,除了冷漠,再無其他表情。
且從始至終,他都不曾看過她一眼。
嚴甯從心酸,到難過,再到失望,最後是絕望……
這樣的時刻,他連看她一眼都不願,她又怎能奢望他回去之後會爲她付出或者犧牲一星半點?
當霍冬把一切準備就緒,軟梯也正好降到了底。
霍冬抓住軟梯,解開安全繩索,仔細綁在嚴甯和自己的身上,然後他先踩上軟梯,再一隻手抓着軟梯,一隻手伸向站在地上的嚴甯。
他把手伸向她時,目光卻是看向頭頂之上的直升機,就是不看她。
嚴甯滿腔的愛戀和期待被他一盆盆冷水盡數潑滅,委屈又憤怒。她冷冷看着他,一動不動。
她今天就要看看,他看她一眼會怎樣?!
霍冬的手伸在半空中好半晌都沒有動靜,他微微擰眉,垂眸看她……
他的目光,冷靜淡漠,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呵呵!終於捨得看我一眼了?
嚴甯脣角微勾,溢出一抹譏諷,並不在意他有無情緒,她只是不服氣,非要他看她一眼不可。
霍冬伸着手,眉頭擰得更緊了一分,薄脣微動,正欲說什麼,她卻又二話不說把手放在了他的大手裡……
她的手冰冷,感覺不到一絲溫度,讓他的心也被狠狠凍了一下……
似乎……越來越疼。
狠狠咬了咬牙,他強忍着心裡那股異樣的痛楚,收攏五指,抓緊她的手用力一拉。
她順着他的力道,輕輕鬆鬆地站了上去。
兩人都站上了軟梯,像擁抱似的面對着面。她比他矮了許多,便多站上去一個階梯,便差不多可以與他平視。
待彼此都站穩了,霍冬仰頭望着上面,向直升機內的人比了個ok的手勢。
幾秒之後,軟梯在轟隆隆的巨大噪音中,緩緩上升。
軟梯越升越高,嚴甯垂眸看着離他們越來越遠的地面,彷彿看見這幾日裡的快樂和幸福,也在離自己快速遠去……
嚴甯擡頭,已經可以看見哥哥嚴楚斐正站在機艙內,目光擔憂地俯瞰着他們。
她想,回去之後,她和霍冬肯定就再也沒有這樣親密的機會了,所以有些話,她若現在不說,或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說出口了……
在他們馬上就要到達機艙時,她突然收緊雙臂用力抱緊他的背,趁着這最後的機會把頭埋進他的頸窩裡。
“霍冬,怎麼辦?我好像愛上你了……”
在震耳欲聾的聲音和猛烈的寒風中,她在他耳畔難過微哽。
“霍冬,我愛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她紅着眼,像是自言自語般對他深情告白。
噪音很大,即便是在他耳畔低喃,她覺得他也是聽不見的。
可不管他聽不聽得見,她都想把這些話說出來,如若不說,她會遺憾終生。
只是……
她的深情告白,如她所料的那樣,沒有得到一絲迴應。
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反正,他一切如常,沒有任何反應。
或許,他什麼都沒聽到吧……
機艙,已近在咫尺。
她再無對他表白的機會。
在沮喪的心情中,嚴甯把小手放進哥哥向她伸來的大手中,安全獲救。
緊接着,霍冬也在遲勳的協助下,順利進入機艙。
嚴甯的腳剛踩在機艙內,就整個人被嚴楚斐狠狠抱在懷裡。
一個過分用力的擁抱,足以顯示嚴楚斐內心的焦灼和擔憂,以及熊熊燃燒的怒焰和滿身的戾氣。
嚴甯被哥哥勒得快要無法呼吸,難受地蹙着眉頭,正要抗議,哥哥卻又突然放開了她。
“有沒有受傷?”嚴楚斐面如寒冰,目光銳利地上下仔細打量着寶貝妹妹,急問。
“沒有。”嚴甯對哥哥淡淡一笑,輕輕搖頭。
直到確定妹妹並無大礙,嚴楚斐這兩日來一直懸在半空的心,終於可以安然落地。
“怎麼回事?”嚴楚斐的聲音透着濃濃的殺氣,極其瘮人。
“回去再說吧。”嚴甯很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一副無精打采虛弱無力的模樣。
“返航!”
見嚴甯和霍冬都沒什麼事兒,嚴楚斐二話沒說,一聲令下,直升機便緩緩升高,按照來時的路線,全速返回。
坐下之後,沒一會兒嚴甯就向對面面無表情的霍冬伸出手去,“把八戒給我。”
此話一出,衆人不約而同地轉眸看着嚴甯和霍冬。
“嘛玩意兒?”嚴楚斐坐在妹妹身邊,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聞言不由轉眸看着妹妹,代表大家問出了心中相同的疑問。
八戒?
什麼鬼?!
嚴甯懶得解釋,就一直看着霍冬。
於是在衆人好奇的目光中,霍冬動作還算輕柔地從懷裡掏出本已睡着的八戒。
看到霍冬從懷裡撈出一隻巴掌大的小松鼠,嚴楚斐和遲勳等人均出現錯愕的表情。
顯然他們都沒想到,五大三粗一直以硬漢形象示人的霍冬居然會有如此細膩溫和的一面……
不過,把如此萌萌噠的一隻小松鼠取名八戒,取名的人心裡到底是有多陰暗啊?!
八戒睡得正香,突然被吵醒,蔫蔫地捲縮在粑粑的大手裡,一動也不想動,懶懶地轉動着眼珠子瞅了瞅,呆萌茫然的樣子顯然是還沒搞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嚴楚斐看着好玩兒,在嚴甯欲伸手的那一刻,搶先一步從霍冬手裡把八戒搶了過來。
這一搶,八戒受了驚嚇,本能地想要抓咬嚴楚斐。
嚴楚斐見識不對,眼明手快地一把將八戒的小嘴巴箍住,下意識就要把八戒往地上摔……
“嚴楚斐你敢摔我兒子!”嚴甯花容失色,嚇得大喊出聲,撲上去想從哥哥手裡搶回八戒……
在看見嚴楚斐要摔八戒的那瞬,霍冬的臉色微變。
嚴楚斐把八戒舉高,另一隻手摁住妹妹的肩不讓她站起來搶,微眯着眸一臉哭笑不得地看着情緒激動的妹妹,“……啥?”
兒子?
什麼兒子?
妹妹是在說這隻小松鼠?
“它是霍冬送給我的,你敢傷它我跟你沒完!”嚴甯急紅了眼,憤怒大叫。
霍冬送的?
因爲是霍冬送的所以這麼着急?
爲了一隻破松鼠要跟他這個親哥沒完?!
嚴楚斐轉眸,淡淡地看了眼對面的霍冬。
接收到嚴楚斐投射過來的犀利目光,霍冬心髒微微一緊,但剛毅帥氣的臉龐上卻從始至終都沒有一絲表情。
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如以前那般光明磊落。
在嚴楚斐微愣的那瞬,嚴甯趁機站起來,從哥哥手中把嚇得睜圓了眼睛可憐巴巴望着她的八戒搶過來。
“八戒不怕呵,到麻麻這裡來。”把八戒抱在懷裡,心疼地摸摸它的小腦袋,像是自言自語般溫柔地安撫着。
膽小的八戒,使勁兒往她懷裡鑽,很顯然是被嚇到了。
嚴甯擡眸狠狠瞪了哥哥一眼。
嚴楚斐見狀,不由嘴角抽搐,實在無法理解女孩子們把動物當兒子的奇怪癖好。
幼稚!
不過妹妹再怎麼幼稚,甚至不管做了什麼錯事,他都可以包容,但其他人的過失……他則完全相反,絕不姑息。
“雨三個小時前就停了,你爲什麼到現在才生火?”嚴楚斐看向霍冬,出聲質問。
本來還算融洽的氣氛,瞬時僵凝。
幾架軍用直升機,在這附近搜尋了兩天,一直沒有找到他們的下落。嚴楚斐雖擔心,但也不至於太着急,因爲他深知霍冬的本事,所以他相信只要有霍冬在,妹妹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然而,當雨停了,他卻還是沒有看到霍冬有任何行動時,被嚇到了。
按理說,只要霍冬和妹妹還活着,那麼雨一停霍冬就會發信號,他們一直在附近展開密集的搜索,看到信號一定會第一時間發現的。
可他心急如焚的等了三個小時,等到日落西山,等到天都快黑了,等得他滿心恐慌,卻什麼消息也沒有。
他的心裡不免冒出一股不祥的預兆,覺得霍冬這麼久沒發信號,會不會是他跟妹妹已經……
意識到妹妹可能出了事,他整個人都亂了,正想向四叔請求派大部隊進山搜索時,手下向他報告,山林之下的某處發現了一股濃煙……
然後他想,霍冬這麼久才發信號,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傷吧。
可等他們上來,他一看,霍冬完好如初,行動自如,哪有半點受了重傷的模樣?
所以嚴楚斐想不通了,既然沒有不可抗拒的因素,霍冬爲什麼那麼晚生火通知他們?
“他爲了救我,生病了!”
面對嚴楚斐的質問,霍冬微微遲疑,正在斟酌該如何回答才合適時,嚴甯已經着急地幫他解釋了。
“山裡有靈丹妙藥?三個小時前病得爬不起來三個小時後就精神抖擻了?”嚴楚斐冷嗤,看着霍冬的目光變得更加犀利。
霍冬有多厲害,嚴甯或許不知道,但嚴楚斐卻是一清二楚的,除非霍冬病得神志不清了,否則不可能不第一時間發求救信號,而如果霍冬真是病得很嚴重,又如何能在短短三小時後又生龍活虎起來?
所以“生病”這個理由,太牽強,完全沒有說服力!
嚴甯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解釋太過蒼白,連忙又補充道:“我們在山坳裡面,爬到山頂來不需要時間啊?而且全程都是他揹着我上山的,那山上連路都沒有,我們走得有多艱難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以爲是平平坦坦的大馬路那麼好走啊!”
她氣呼呼地對哥哥叫道,言辭間明顯有着對霍冬的維護。
聽着嚴甯氣憤填膺地頂撞六少,霍冬心知不妙,卻又不敢貿然插話,只能面無表情地一直保持沉默。
嚴楚斐微微眯眸,神色複雜地看了看略顯激動的妹妹,又轉眸看了看冷漠從容的霍冬,眼底寒光乍現……
“這些對你不都是小菜一碟嗎?”嚴楚斐脣角泛起一抹冷笑,極具穿透力的目光直直射在霍冬的臉上。
霍冬在部隊的時間比他都久,受的訓練也艱苦得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所以妹妹說的什麼揹着重物爬山這種小兒科的事,對霍冬來說根本一點難度係數都沒有好嗎!
有時候,嚴楚斐對妹妹表示很無奈,她難道不知道,她越是這樣爲霍冬辯護,越是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
也或許,是她當局者迷吧!
“都說他爲了救我差點病死了,體力變差行動稍微遲緩了點不是很正常麼!”嚴甯的確是關心則亂,她擔心霍冬因爲“失職”一事會被哥哥刁難,所以一直在幫霍冬說話。
“你不用一直強調他救了你,他是你的貼身保鏢,這本來就是他的職責!”嚴楚斐冷冷說道,臉如寒冰,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而且他沒有保護好你,害你吃了這麼多苦,罪不可恕你知道嗎!!”
果然如她所料……
“我沒有吃苦,你看我好手好腳的根本一點事兒都沒有好嗎!”嚴甯急了,連忙搖頭表示自己很好,還攤開雙手給哥哥看,情急之下不由數落起哥哥來了,“哥,拜託你對人對事別那麼苛刻,如果不是他……估計你連我的屍體都找不到了。”
“你若出事,我就讓與這件事有關的所有人給你陪葬!不管罪大罪小!!”嚴楚斐眼底戾氣深重,陰冷的字眼從齒縫裡迸出。
是的!當雨停了卻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時,他就在想,如果妹妹有什麼好歹,他誓要大開殺戒。
別說直接兇手,就連那健身會所,他也要把它夷爲平地不可!
管他無辜不無辜!管他冤枉不冤枉!
他什麼都不管,誰敢傷他妹妹,他定要其百倍千倍地償還!
“哥!你怎麼——”
見哥哥如此蠻不講理,嚴甯氣結,不由皺眉大喝。
她雖刁蠻任性,但還從來不會像哥哥這樣狂霸拽,就算有人得罪了她,那她也是冤有頭債有主,不會對無辜的人下手。
可哥哥嚴楚斐卻與她不同,若有人惹到他,不管是罪有應得還是清白無辜,都有可能會遭殃。
“閉嘴!”嚴楚斐沉喝一聲,冷冷阻斷妹妹。
本就僵凝的氣氛,因爲兄妹倆的爭論而變得更加緊繃壓抑,有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危險……
“回去之後我會親自向四爺請罪!”
眼看兄妹倆要鬧僵了,霍冬再也忍不下去,顧不得合適不合適,儘量目光坦蕩地看着嚴楚斐,開口道。
嚴楚斐沉默,目光冷厲地睥睨霍冬,企圖從他的臉上發現一點點蛛絲馬跡。
霍冬神色如常,看起來一點也不着急,可他不急嚴甯急……
嚴甯急得憤慨大叫:“哥!你做人怎麼可以這樣?霍冬拼死救我,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吧,你這樣是非不分以後誰還敢做我的保鏢?誰還會奮不顧身的救我?你是想我下次再有危險的時候——”
嚴楚斐的臉色瞬時陰沉無比。
“七小姐!!”霍冬的臉色也變得很不好看,倏然沉聲喊道。
她怎麼回事啊?怎麼老是喜歡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呢?什麼下次再有危險?她就不能盼點自己好?就不能不咒自己嗎?!
每次聽她說這樣的話他的心裡就瘮的慌!
他的突然搶斷讓嚴甯一怔,後面的話戛然而止,失控的情緒慢慢從激動中清醒過來。
他叫她七小姐……
他這是在提醒她,她的維護,已經超越了他們只是“小姐和保鏢”的底線,再說下去,是會露餡的。
或者,已經露餡……
因爲六少看他的眼神,明顯帶着質疑和探究的意味,且比以前犀利了許多。
霍冬又說:“謝謝你的好意,請你不要再說了,我自己犯的錯,我會親自向四爺請罪和解釋!”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聲音亦是平靜淡漠,禮貌生疏得彷彿他們只是最平常的主與僱的關係。
嚴甯知道他這麼說和這麼做都是對的,可是看着他極力撇清一切的冷漠態度,心,還是忍不住會痛……
他叫她不要再說了……
行!她閉嘴!
嚴甯低下頭,什麼都不再說了,只是默默看着捲縮在自己懷裡已經再次睡着的八戒,雖極力控制,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紅了眼眶……
霍冬閉上雙眼,看似在小憩。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想自己的雙眼流露出不該流露的情緒……
嚴楚斐雙臂環胸,背靠着機艙內壁,微眯着雙眼看看鬱鬱寡歡的妹妹,再看看閉眸小憩的霍冬,心裡隱隱泛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
很快,他們回到帝都。
一回到嚴家,霍冬就被嚴謹堯召進了書房。
嚴楚斐二話沒說也跟着去了書房…… 拒嫁豪門,前妻太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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