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媽想見你!”
魏可此話一出,本是和諧的氣氛頓時就變了。
嚴甯脣角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僵住,直至完全隱沒。
她沒說話,微微蹙着眉頭看着魏可,心裡在猶豫要不要起身走人……
“你可以拒絕!”
然而她想走的念頭剛起,就聽見魏可又接着說道。
嚴甯還是沉默。
魏可看着嚴甯,仔細觀察着她的表情,心想着如果發現她有任何不開心的跡象,她就終止這個話題。
但嚴甯神色平靜,臉上並無不快之色。
見嚴甯沒有明顯的牴觸,魏可微微側身,優雅又帥氣地翹起二郎腿,然後纔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前幾天你媽媽找了我,她跟我說你們母女關係鬧得很不愉快,她想彌補一直以來對你的虧欠,她還說她想親自跟你道歉可是你不願意見她,所以她希望我能幫個忙。”
“不愉快?虧欠?道歉?”嚴甯微挑眉尾,語速緩慢地念着幾個關鍵詞,脣角輕勾,冷笑蔓延,“嫂嫂你確定這些話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嚴甯不信。
當然,她並不是懷疑魏可說謊,而是質疑羅婉月的真誠。
羅婉月厭惡她厭惡了二十幾年,可從來不曾見過其有絲毫悔意,怎麼突然就覺得虧欠她了?
曾經被傷得太深,她真的沒辦法再相信。
她曾給過羅婉月無數次機會,可換來的只是一次比一次更殘忍的傷害。
不愉快?
呵呵……
她和羅婉月之間那些往事,豈是“不愉快”三個字就能簡單概括的?
聽到魏可說“你媽媽”以及“母女”這些字眼,嚴甯沒有糾正,因爲懶得把過去那些事再翻出來說。
她對羅婉月已經完全失望了,再也沒有任何期待,所以以前的事,能不提就不提。
她沒有刻意報復羅婉月,是因爲她不想自己也變得像她那樣泯滅人性,畢竟,羅婉月給了她生命!
但她能做到的,也就僅僅是不報復。
就當彼此是陌生人吧,此後再無牽連,再無瓜葛。
老死不相往來!
這就是嚴甯對羅婉月的態度!
魏可點頭,“我確定!”
那些話是她親耳所聽,她並未添油加醋,每一個字都是羅婉月親口對她說的。
嚴甯輕挑眉尾,覺得不可思議。
魏可用咖啡勺輕輕攪了攪然後咖啡,端起咖啡輕啜一口,抿了抿脣,又道:“小七,我不知道你們母女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但我想血濃於水,如果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好歹母女一場,還是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的,你覺得呢?”
聽着魏可中肯的勸導,嚴甯微垂眼瞼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淡淡一笑,“嫂嫂你不懂的,這世上並不是每一份血濃於水的親情都值得一而再再而三的給機會。”
“我同意!”魏可點頭,“所以我並沒有向她打包票我一定能說服你見她,我只是說我儘量試一試。”
嚴甯看着魏可。
心裡那點不悅,頓時煙消雲散。
她以爲魏可已經自作主張地答應了羅婉月,可原來還沒有。
本來嚴甯在聽到魏可說“你媽媽想見你”的那瞬,心裡對嫂嫂的好印象就頓時折半,但現在聽嫂嫂如此一說,心裡舒服多了。
魏可放下咖啡,與嚴甯對視,“如果這個話題給你造成了困擾,我向你鄭重道歉!小七你就當嫂嫂剛纔什麼都沒說,好嗎?”
“其實倒也算不上什麼困擾……”嚴甯扯了扯嘴角,無所謂地低聲說道。
與羅婉月的母女緣分,她是真的看開了,所以不會再爲這件事傷心難過了。
既然無所謂,自然就沒什麼好睏擾的。
“其實我知道我參與你們母女之間的事會顯得很唐突,可是我跟你哥已經結婚,你們的媽媽就是我的婆婆,雖說我與她沒什麼交集,但她對我來說終究是一個長輩。長輩聲淚俱下的開口求我,我真的沒辦法一口回絕。”魏可解釋道,表示自己也是迫於無奈。
“聲淚俱下?”嚴甯蹙眉,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
“對!”魏可點頭。
嚴甯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扯了扯,溢出一抹無聲的冷笑。
羅婉月會聲淚俱下的哀求別人只爲見她一面?
嚴甯想象着那個畫面,怎麼就覺得……瘮得慌呢?!
當然,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世上也是有很多壞人最後都改邪歸正了的,只是羅婉月……
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她此刻就在會所外面,但我並沒告訴她你在這裡,如果你不想見她,那我現在就出去告訴她,她求我的事我愛莫能助!”魏可目光銳利地看着嚴甯,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所以小七,現在決定權在你手裡,見或不見,你說了算!”
魏可想,如果嚴甯不樂意,她今天是肯定不會讓她們母女見面的。
她本是好意,所以不想好事沒辦成還惹得一身腥,萬一出個什麼變故,嚴楚斐那個護妹狂魔到時只怕得生吞了她。
她插手這件事又得不到一點好處,可不想背什麼黑鍋!
所以,她一再的詢問嚴甯的意見。
嚴甯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潤了潤喉,淡淡吐字,“那就見吧。”
“確定?”魏可微挑眉尾。
“你是我嫂嫂,你的面子我得給!”嚴甯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半真半假地戲謔道。
“不!小七,不是這樣的!”魏可聞言,臉色一正,特別嚴肅地搖頭道:“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件事,本意是想幫‘你’,因爲我覺得血緣是一種無法割捨的東西,但如果我不止沒幫到你反而還讓你爲難了……你完全可以不用給我面子!”
魏可刻意咬重“你”字,表示她的出發點都是爲了她。
能感覺到魏可的真誠,嚴甯脣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分。
這個嫂嫂……不錯!
她這人很簡單,不會想太多,反正只要是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在她看來都是非常非常不錯的!
比如嬸嬸,比如嫂嫂。
雖然她們跟她沒有血緣關係,卻讓她覺得特別的親切。
“你哥有多疼你我早有耳聞,而且從第一次見你,我‘非常非常’的喜歡你,所以在‘婆婆’與‘小姑’之間,我是偏向你的,你懂我的意思嗎小七?”魏可認真嚴肅地向嚴甯表明自己的立場。
嚴甯點頭。
嫂嫂說得如此明白,她當然聽得懂。
聽到嫂嫂強調非常喜歡她,嚴甯有些害羞,微微紅了臉。
“因爲我不清楚你們之間到底有多不愉快,但又無法拒絕一個長輩的哀求,所以我只能這樣,把話帶到!”魏可一眨不眨地看着嚴甯,說:“小七,決定權在你!”
見嫂嫂那副認真的樣子,彷彿她說不見就會立馬把等候在外面的羅婉月攆走一般,嚴甯覺得心裡暖洋洋的,特別開心,特別感動。
嚴甯沉默,在心裡默默衡量。
嫂嫂說羅婉月爲了見她聲淚俱下?
唔,她還蠻想看看羅婉月聲淚俱下的樣子是個什麼樣子……
她還想看看,她是否真有悔過之心……
半晌後,嚴甯說:“見吧!”
看她堅定的態度沒有半絲勉強,魏可放心了。
她就怕爲難了她。
魏可想了想,忍不住再次提醒,“小七,嫂嫂最後說一句,如果你是因爲嫂嫂而答應見面,那麼今天你若是受了什麼委屈或有什麼不開心,嫂嫂可就是罪魁禍首了!”
她的潛臺詞是,讓嚴甯別爲了給她面子而與羅婉月見面。
“放心吧,我不會受委屈的。”嚴甯笑了笑,雲淡風輕地搖頭道。
只有在在乎的人面前,她纔會玻璃心,纔會覺得委屈,她都已經對羅婉月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羅婉月說什麼或做什麼自然也就再也影響不了她了。
等等……
只有在乎的人面前纔會覺得委屈……
在、乎、的、人……
前幾天她跟霍冬吵架,冷戰了一晚,次日吃早餐的時候她哭得稀里嘩啦,當時她的心裡就覺得特別委屈……
這意思是……她在乎霍冬?
不可能!
她纔不在乎他呢!
嚴甯不知道自己怎麼好好的就想到了霍冬,要命的是居然還想到什麼在乎不在乎的問題上去了。
見鬼!
當驚覺自己心裡對那個男人不知何時好像有了變化,她驚慌失措,立馬否認。
魏可看着嚴甯,再次確定,“決定了?”
“嗯!讓她進來吧!”嚴甯點頭。
魏可轉眸,看向守護在一旁的助理,對其使了個眼色。
性感妖嬈的助理對魏可點了點頭,然後扭着腰肢離開了。
幾分鐘後,妖嬈的助理又扭着腰肢回來了,身後跟着羅婉月和貝倩妮。
“小七!”
羅婉月一見嚴甯,立馬急吼吼地朝着嚴甯撲過去,急切的樣子彷彿看見救星了一般。
看到羅婉月異常熱情地朝自己撲過來,嚴甯微微蹙眉,不着痕跡地往邊上挪了挪。
狀似隨意地避開了羅婉月朝她伸出來的手。
嚴甯面無表情,拒絕了羅婉月的碰觸。
羅婉月本想去拉嚴甯的手,可嚴甯避開了,她的手便僵在半空,收回不是,不收回也不是,特別尷尬。
本是美好的氣氛,因爲羅婉月和貝倩妮的到來而變得緊繃壓抑。
“貝太太,貝小姐,請坐吧!”魏可見狀,便對羅婉月和貝倩妮比了比一邊的沙發,出聲打破僵局 。
待羅婉月和貝倩妮坐下之後,魏可又問:“二位喝點什麼?”
幾個女人湊在一起,魏可雖然看起來是笑臉迎人,但女王氣勢直接壓過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就是那種慣於發號施令的主兒!
“隨便——”羅婉月沒心情喝東西。
“咖啡!”貝倩妮搶斷道。
魏可笑了笑,看着貝倩妮,“貝小姐要什麼咖啡?”
貝倩妮瞟了眼魏可面前已喝了一半的咖啡,說:“跟你一樣!”
“兩杯藍山!”魏可轉頭看向助理。
“好的!”助理領命而去。
因爲知道羅婉月找嚴甯肯定是要說些比較**的話題,所以魏可一早就把服務生遣散到別處去了。
羅婉月一臉的心急如焚,皺着眉頭看向魏可,“那個,可可——”
“不好意思貝太太,請你叫我魏可,我不習慣有人叫我可可!”魏可倏地臉色一沉,很不客氣地阻斷了羅婉月。
“呃……”羅婉月呼吸一窒,一張臉瞬時青白交加,尷尬無比。
但見魏可神色嚴肅,彷彿“可可”二字是她的禁忌,羅婉月只能作罷。
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訕笑了聲,“呵呵,好吧,魏可,我有點事想跟小七說,你暫時迴避一下吧!”
羅婉月的語氣略強勢。
魏可看向嚴甯。
嚴甯面無表情。
於是魏可噙着優雅的微笑對羅婉月說:“我是小七的嫂嫂,我有義務保護以及陪伴她,所以我不覺得我需要回避!”
羅婉月臉色一冷,眼底劃過一絲不悅,但此刻又不便發作,最後只能咬咬牙忍了。
“我想跟她單獨談談。”羅婉月見魏可不是個善茬,態度立馬好了許多。
“貝太太問過小七她願意跟你單獨談談嗎?”魏可脣角的微笑隱隱透着一抹冷意,語調慵懶地說。
羅婉月聞言,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今天這裡的一切都是嚴甯說了算……
“小七,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說,你讓她……你讓你嫂嫂先離開一會兒好不好?”羅婉月立馬轉頭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嚴甯。
頤指氣使的態度用慣了,一時半會兒還真有些改不過來,驚覺不到,怕嚴甯和魏可反感,她所以連忙又換了一種比較溫和的語調。
嚴甯面無表情,極盡淡漠地看着明顯心急如焚的羅婉月,沒說話。
“小七……”羅婉月急得紅了眼,可憐巴巴地望着嚴甯,哀求哽咽。
嚴甯看向正端着咖啡漫不經心地優雅輕啜的魏可,對她微不可及地點了點頭。
“我在外面,十分鐘後進來!”魏可一邊放下咖啡,一邊淡淡吐字。
魏可說的“外面”是塊草坪,站在草坪上,透過玻璃牆可以看到裡面的動靜。
所以她纔會放心出去。
如果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就算嚴甯讓她暫時離開,她也是不會離開的。
十分鐘?
十分鐘能說啥啊?
羅婉月嫌時間太少,她覺得肯定不夠用,一時忘了顧忌,衝着魏可急喊,“你別那麼快進來,我叫你進來你再進——”
“好。”嚴甯對魏可笑了笑,輕飄飄地吐出一個字。
魏可沒再說什麼了,站起來,伸手親暱地揉了揉嚴甯頭頂的髮絲。
姑嫂二人旁若無人地交談,直接無視羅婉月的抗議。
然後,魏可帶上自己的助理,朝着玻璃牆外的那片草坪走去。
“說吧,找我什麼事?”
待魏可的身影消失在出口,嚴甯垂着眸拍了拍自己的衣襬上的灰塵,頭也不擡地淡淡吐字。
少了魏可,羅婉月有底氣多了,也變得自在多了。
聽到嚴甯主動問起,羅婉月立馬一屁股坐在她的身邊。她伸手想去牽嚴甯的手,可嚴甯黛眉一蹙,直接把手冷冷避開。
“小七啊,以前是媽媽不對,是媽媽錯了,媽媽不該那樣對你……”見嚴甯如此牴觸自己,羅婉月心慌意亂,忙不迭地哽咽着認錯道歉。
媽媽……
羅婉月媽媽長媽媽短的一聲聲提醒着嚴甯。
“貝太太,你我已經脫離母女關係了。”嚴甯無動於衷,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睥睨着羅婉月淡淡提醒。
羅婉月的臉色瞬時一白,有種被判了死刑的絕望和恐慌。
“小七,你別這樣好不好?你原諒媽媽一次,媽媽以後再也不會那樣對你了,媽媽以後會好好愛你的——”羅婉月紅了雙眼,聲音帶着哭意,低聲下氣地苦苦哀求。
羅婉月一口一個“媽媽”,無疑是在提醒嚴甯,自己對她有生育之恩……
嚴甯在心裡冷笑,羅婉月越是這樣刻意,便越是顯得她虛僞。
若是真心來求她原諒,就不會這樣企圖用生育之恩來綁架她的情感。
“貝太太,你只剩七分鐘了。”嚴甯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說。
見嚴甯無動於衷,貝倩妮沉不住氣了,騰地站起來,氣勢洶洶地衝着嚴甯吼,“嚴甯,讓霍冬把我傷人的那些證據交出來!!”
啪!
貝倩妮話音剛落,一個巴掌就狠狠甩在她的臉上。
臉頰發麻,耳朵裡嗡嗡作響,貝倩妮直接被打懵了。
擡手捂住刺痛的臉頰,貝倩妮不可置信地看着從小到大連罵都沒罵過自己的母親,紅着眼恨得咬牙切齒。
“怎麼跟你姐姐說話的?立刻道歉!”羅婉月盛怒,對貝倩妮厲聲大喝。
而在嚴甯看不到的角度,羅婉月對着貝倩妮使勁兒眨眼,示意她忍一忍……
姐姐?
呵呵!
嚴甯嘴角抽搐,心底冷笑蔓延。
“你……你打我?”貝倩妮從未受過此等委屈,心裡根本接受不了。
但母親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她,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你再敢對你姐姐不敬,我還打你!”羅婉月裝模作樣地罵着貝倩妮,然後切齒命令,“跟你姐姐道歉,立刻!”
貝倩妮不想坐牢,所以即便她恨死了嚴甯,卻也不得不妥協。
強壓着心底的不屑和不甘,貝倩妮轉頭看向嚴甯,硬邦邦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你在跟誰說對不起?”
嚴甯還沒來得及說話,羅婉月就怒斥道。
貝倩妮狠狠咬了咬牙,“姐——”
“貝小姐請打住!”
然而貝倩妮剛喊了一聲姐,嚴甯就冷冷阻斷,心裡一陣惡寒,冷笑道:“你這聲‘姐’我嚴甯可受不起!”
貝倩妮的臉青白交加,難堪至極。
她本就痛恨嚴甯,現在主動對嚴甯“示好”卻被拒絕,心裡又怎能痛快得了?
她有種自己被嚴甯踩在腳下狠狠踐踏的羞辱感……
“小七,你怎麼會受不起呢,你本來就是她的姐姐……”
“你費盡心機的想見我,就爲了說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