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一個纖瘦的身影出現在魏可所在的餐桌旁。
“表姐……”
一道熟悉且令她作嘔的聲音,自她身邊輕輕響起。
魏可整個人狠狠一僵。
捏着筷子的手,驟然收緊,緊得指關節嚴重泛白。
莫念嬌還是那副溫柔靦腆的模樣,雙眼泛紅,楚楚可憐地看着魏可,“我想跟你談談,可以嗎?”
“不可以!”魏可頭也不擡地一口回絕,語氣又冷又硬如三九寒冰。
“姐……”
啪!
魏可倏然將手裡的筷子往桌上一拍,發出一聲大響。
引得周圍的客人朝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能別叫這麼噁心嗎?!我跟你不熟!”魏可轉眸,面無表情地睥睨着莫念嬌,極冷極冷地說道。
莫念嬌臉上泛起一絲尷尬。
魏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峻表情沒有把莫念嬌嚇退,她想着機會難得,不能就這樣打退堂鼓……
“十分鐘!我只要十分鐘,我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莫念嬌緊緊盯着魏可,急切地說。
“都說跟你不熟了,你覺得我們之間能有什麼好說的?”魏可狠狠蹙眉,眼底盡是不耐,極盡厭惡地瞥着莫念嬌。
莫念嬌暗暗着急。
想了想,莫念嬌強裝鎮定,故作輕蔑地說道:“魏可,你變了!”
魏可面無表情,只是冷冷看着莫念嬌。
“以前的你可沒這麼懦弱!”莫念嬌輕勾脣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挑釁道。
懦弱……
魏可雙眸一眯。
“好!”她微微往後一倒,雙臂環胸地靠在椅背上,高傲地微擡下巴,以一種施捨般的口吻淡淡說道:“就給你十分鐘!”
魏可知道這是莫念嬌的激將法,但她無所謂,因爲她突然很想聽聽她到底要說什麼。
莫念嬌見自己成功了,心中暗喜,連忙在魏可的對面坐下。
“魏可,你跟楚斐結婚是爲了報復我跟我媽媽嗎?”
一坐下來,莫念嬌就開門見山地問道。
魏可微微蹙眉,看着莫念嬌的眼神更加不屑了,語調慵懶地嗤笑道:“莫念嬌,這麼多年不見了,你怎麼還是如此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呢?”
“你敢說一點都沒有?”莫念嬌不急也不怒,咄咄緊逼。
“你也配?!”魏可臉若寒冰,冷笑更甚。
“那爲什麼帝都這麼多男人你不選,非要挑他?”莫念嬌聽似平靜的語氣裡掩藏着一絲憤然。
“我樂意!你管得着嗎?”魏可笑了,笑得格外囂張,姿態高傲地睨了莫念嬌一眼,霸氣十足地說道。
莫念嬌臉色一白,被噎得啞口無言。
藏在桌下的雙手,一點一點地緩緩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莫念嬌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
因爲心中妒恨太過濃烈,將其他的感覺完全掩蓋。
“你那麼驕傲不是嗎?楚斐跟我交往過,你居然也要?”莫念嬌努力掩飾着心底的怨恨和不甘,強裝鎮定地淡淡譏諷。
魏可聞言,脣角的笑靨不由更加深刻了一分,舉止優雅地將散落在臉頰邊上的髮絲攏向耳朵後面,同時不緊不慢地說道:“莫念嬌,你這是在暗諷嚴楚斐是你穿過的‘破鞋’嗎?”
莫念嬌不敢回答。
嚴楚斐之於她,是那麼的尊貴,當然不能用“破鞋”二字來形容。
而且最重要的,如果嚴楚斐知道她用如此不堪的詞語形容他,只怕他更是不會待見她了……
魏可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然後一邊放下牛奶杯,一邊看着莫念嬌,“如果不是,那嚴楚斐現在愛我不愛你,我贏!”
莫念嬌臉白如紙。
聽着魏可囂張得意地說嚴楚斐愛她……
妒恨,如氾濫的洪水,在莫念嬌的胸腔裡瘋狂涌動,幾乎快要將她的理智吞噬……
莫念嬌恨魏可,恨不得殺了她!
可爲了把嚴楚斐搶回來,她現在只能忍……
古人云:小不忍則亂大謀!
嗯,爲了幸福的未來,她得忍!
魏可又說:“如果是,那五年過去了你還對他這個‘破鞋’念念不忘,你不覺得自己忒賤了嗎?你同樣贏不了!”
莫念嬌的臉,一陣青白交加,難看到極點。
實在是難忍心中憤慨,莫念嬌忍無可忍地冷冷譏笑道:“魏可,你真的覺得你贏了嗎?”
魏可沉默,脣角冷笑蔓延。
“我跟他有安安,你呢?你跟他有什麼?”莫念嬌挑釁。
魏可不氣也不惱,噙着笑淡定反擊,“我跟他有結婚證!”
“……”莫念嬌被噎得呼吸一窒。
如果能選擇,莫念嬌寧願不要孩子也要結婚證……
有了結婚證,就是名正言順的嚴太太,榮華富貴應有盡有,的確比她生的那個病秧子強了不止百倍。
思及此,莫念嬌更恨魏可了。
因爲魏可今天所得的一切,原本都是她的!
嗯,是她的!!
魏可五年前不止拆散了她和嚴楚斐,竟然還在五年後嫁給了嚴楚斐,把本是屬於她的一切都奪走了,這叫她怎能不恨?
她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恨不得讓她立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徹底消失!!
五年前,她是嚴楚斐的女人,雖然嚴家的長輩們不同意他們交往,覺得她沒身份沒地位不配做嚴家的媳婦,可那時候嚴楚斐很愛她,對她很好,只要他們私奔成功,過不了多久嚴家就會妥協的。
然而就在機場,就在他們即將登機的時候,他們的行蹤暴露了,他們的私奔大計失敗了。
而向嚴家泄露他們蹤跡的罪魁禍首,就是魏可。
嗯,是魏可。
那一天,正巧魏可去機場送何柏琛,無意中發現了在機場大廳的角落裡低聲交談的嚴楚斐和莫念嬌。
那時候的魏可對莫念嬌可謂是恨之入骨,自然是見不得她好的。
於是她拿出手機拍了一張自拍照,照片的背景,自然是嚴楚斐和莫念嬌……
都是同一個圈子的人,魏可早前加入過一個名媛羣,羣裡有嚴楚斐的妹妹嚴甯。
當時也巧,百無聊賴的嚴甯正在羣裡聊天,她便趁機把自拍照放羣裡,故意問大家她今天畫的妝好看嗎……
其實她根本就沒化妝!
嚴甯一眼便看見了自家老哥,二話不說立馬就通報了四叔。
嚴甯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莫念嬌,覺得她假,覺得她作,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哥哥。
就這樣,嚴楚斐和莫念嬌的私奔,生生毀在了魏可的手上。
魏可並不後悔,更談不上什麼內疚。
因爲她就是這種愛恨分明的性格,見不得自己的仇人逍遙快活。
而且,她一直覺得拆得散的愛,都不是真愛!
見莫念嬌被自己嗆得啞口無言,魏可心中大爲暢快,“莫念嬌,我真是快被你蠢哭了,你說你瞞着嚴楚斐給他生了一個私生子有什麼好嘚瑟的?他認了嗎?嗯?他承認你們母子了嗎?”
莫念嬌臉色慘白,心如刀絞。
昨天在嚴家的情形歷歷在目,嚴楚斐不止不肯承認她們母子,甚至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
都說豪門公子薄情寡義,她一直以爲嚴楚斐會是例外,可原來不管平日裡多麼重情重義的男人,一旦變了心都是同樣的無情無義。
不甘心三言兩語就這樣被魏可打敗,莫念嬌死死攥緊雙手,在心底給自己默默打氣。
不能就這樣認輸,哪怕是垂死掙扎,她也要堅持到最後。
“楚斐他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安安是他的兒子,他不會對自己的親骨肉不聞不問的!”莫念嬌在啞了半晌之後,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強裝鎮定地說道。
“他不會?”嚴甯撲哧一聲,挑着眉睥睨着莫念嬌,冷笑道:“呵!莫念嬌,你哪來的自信覺得他會對那個孩子負責?”
“我瞭解他!”
“你瞭解他?”魏可脣角的弧度更深了,眼底眉梢盡顯譏諷。倏然,她臉色一沉,雙眸危險地半眯起來,眼底寒光乍現,陰測測地吐字,“莫念嬌你信不信,只要我跟他說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整個帝都便沒有你們娘倆的容身之地!”
莫念嬌心臟狠狠一顫,泛起一絲慌張和畏怯。
因爲她深知,魏可說的都是事實。
嚴楚斐昨天的表現已經非常清楚明白,今時今日在他的心裡,只有魏可最重要。
莫念嬌不甘心。
嚴太太這個寶座她垂涎已久,她不甘心就這樣與其失之交臂。
更讓她不能接受的是,搶走這個寶座的人是魏可!
“魏可,你怕了!”莫念嬌突然淡淡冒出一句。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哦?”魏可挑眉,冷笑。
“你怕我和安安把楚斐搶走,所以想讓我們在帝都永遠消失。”
“莫念嬌,你不用激將我,沒用!”魏可脣角高高揚起,笑得極盡不屑,“你以爲你心裡在想什麼我不知道嗎?你以爲我肯給你十分鐘真是你的激將法湊效了嗎?算我拜託你好嗎,別把你那點小聰明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被拆穿了心中伎倆,莫念嬌面露難堪。
狠狠咬了咬牙,莫念嬌垂死掙扎,有些氣急敗壞地冷冷說道:“魏可,就算你把我和安安趕走,也改變不了安安和楚斐是父子的事實!”
“所以你覺得自己手上捏着一張王牌是嗎?你覺得有了孩子你就穩操勝券了是嗎?你覺得你贏定了是嗎?”魏可脣角的笑靨染上一抹殘忍,語調陰冷,字字如刀,“莫念嬌,麻煩你認清事實,我纔是嚴楚斐名正言順的妻子,我若想給他生孩子那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到時我的孩子將會是嚴楚斐的心頭肉,而你的孩子,終其一生都只能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莫念嬌發現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她都撕不過魏可。
就算她拼死爲嚴楚斐生了一個兒子,也還是輸得一敗塗地……
莫念嬌面如死灰,滿目怨恨地看着魏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莫念嬌我發現你真是越來越蠢了!”魏可鄙視着莫念嬌,邊笑邊搖頭,“你以爲讓我不痛快你就能得到好處了?我告訴你,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是不會離開嚴楚斐,我會跟他好好的過日子,我會讓他愛我一輩子,我會讓他眼裡心裡除了我再也裝不下別的女人!”
魏可目光炯炯,字字鏗鏘霸氣十足。
迎着莫念嬌越發憤恨的目光,魏可脣角一勾,笑得極盡囂張,“不信咱們可以試試!”
突然,莫念嬌笑了。
“嗯,我相信你有這樣的本事,可是魏可——”莫念交點頭,然後在微微停頓之後,像是呵氣一般緩緩輕吐,“你撐不了多久的!”
莫念嬌說得格外篤定。
你撐不了多久的……撐不了多久的……撐不了……
腦子裡仿若有一臺復讀機,不停地重複着莫念嬌最後一句話。
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正狠狠扼住她的脖子,魏可覺得呼吸困難,突然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將魏可臉上那細微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莫念嬌知道自己已成功戳到魏可的痛處,暗自得意。
於是她再接再厲,“我不止瞭解楚斐,我更瞭解你,魏可,我跟楚斐有孩子這件事,你是永遠都過不去的,就算你能暫時忍受,過不了多久你也會崩潰的!”
嗯,莫念嬌瞭解魏可。
魏可性格強勢,不止敢愛敢恨,一旦傷了心還會變的格外絕情。
而且魏可很驕傲,她的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所以她又怎會容得下自己的丈夫有私生子?
她容不下的!
依照她和嚴楚斐的性格,再濃烈的愛,也會在猜忌和爭吵中慢慢消失……
“所以你今天是來向我下挑戰書的?”
魏可冷冷地笑,看着莫念嬌的眼神如刀子般鋒利無比。
“不!”
出乎魏可的意料,莫念嬌竟然搖頭。
魏可挑眉譏誚,“那你是來幹嗎的?”
“我想跟你和平共處。”莫念嬌深深吸了口氣,說。
魏可一怔,狠狠蹙眉,以爲自己聽錯,“你說什麼?”
“魏可,以前的事,我們都不要計較了好嗎?你別再恨我和我媽媽,我也不怪你當年通風報信拆散了我和楚斐,我們握手言和,好嗎?”
“握手言和?”魏可失笑,仿若聽見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一般。
“嗯!”莫念嬌重重點頭。
魏可冷笑,“然後呢?”
果然……
“孩子是無辜的,他需要父愛,你讓安安認祖歸宗,我保證不會跟你搶楚斐——”
“打住!!”
魏可擡手,態度強硬地阻斷莫念嬌,“第一,孩子的無辜是你造成的,我憑什麼要爲你的錯誤買單?第二,你的孩子需要父愛跟我沒有一毛錢關係,我憑什麼要把自己的丈夫拱手讓你?第三,你的保證在我眼裡連個屁都不如!第四,莫小姐你要我說多少遍啊?叫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好嗎!跟我搶?呵呵!就憑你?!”
“既然你覺得我沒資格跟你搶,那你爲什麼怕讓安安認祖歸宗?”莫念嬌搶白。
魏可忍無可忍地翻了個白眼,搖頭失笑,“莫小姐你這話說得可真好笑!如果現在我面前有坨屎,我總不能爲了證明自己不怕它就把它吃掉吧!”
屎……
莫念嬌的臉一陣青白交加,魏可這話分明是在罵她。
“說到底你就是不敢讓安安回嚴家,你怕楚斐會對他有感情。”莫念嬌又急又怒,氣急敗壞地說道。
“你若非要這麼認爲……”魏可不屑地撇了撇嘴,輕蔑嗤笑,“莫小姐你高興就好。”
莫念嬌今天此行本是想讓魏可難受失控,那樣她就好趁機使點計謀離間她和嚴楚斐,可談到現在,魏可不止沒有絲毫悲傷,甚至還處處嗆得她啞口無言,讓她費盡心機竟然沒討到半分便宜。
魏可面無表情地擡腕看錶。
莫念嬌見狀,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連忙放低姿態,對魏可卑微乞求,“魏可,算我求你行不行?安安身體不好,他需要父愛——”
“前幾年怎麼不需要?”魏可瞥了莫念嬌一眼,冷笑譏諷。
莫念嬌沉默。
半晌後,莫念嬌紅着眼,楚楚可憐地哽咽,“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存心回來打擾你們的,如果不是安安的病越來越嚴重,我一輩子都不會回來……”
騙鬼呢!!
魏可翻了個白眼。
“莫念嬌,你我知根知底,你假惺惺裝可憐的那一套就別在我面前表演了,ok?”魏可極盡鄙夷地瞅着泫然若滴的莫念嬌,對她那做作的樣子急欲作嘔。
被魏可用言語一再羞辱,莫念嬌終究是有些沉不住氣了。
“魏可,你真要這麼絕情嗎?”莫念嬌死死攥緊雙手,一臉憤慨和怨恨。
“沒聽過‘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句話嗎?莫念嬌,你以爲我還會在同一個地方以同一種姿勢跌倒嗎?”魏可冷笑蔓延,
莫念嬌又氣又恨,死死盯着魏可,目光怨毒又陰狠,“魏可,我本來想跟你和平共處的,可你若非要這麼不近人情……”
“怎樣?”魏可雙臂環胸,慵懶地靠着椅背,輕擡眼瞼以一種高傲的姿態睥睨着莫念嬌,彷彿她是一個跳樑小醜一般,根本不足爲懼。
莫念嬌知道自己鬥不過魏可,一直都知道。
可是她不甘心,她愛了嚴楚斐那麼多年,還拼死爲他生了一個兒子,她不能就這樣認輸,不能就這樣敗給她此生最討厭的人。
其實,往往外表越堅強的人,最後都會敗給自己。
所以她現在要做的,不是跟魏可硬碰硬……
突然,一陣悅耳的鈴聲乍然響起,打破了劍拔弩張的僵局。
是莫念嬌的手機響了。
莫念嬌從包裡拿出手機一看……
笑了。
看到莫念嬌突然浮現在臉上的那抹得意笑容,魏可的心,咯噔一跳。
莫名泛起一絲不安。
“想知道是誰給我打電話了嗎?”莫念嬌像捧着寶貝一般拿着電話,神秘兮兮地看着魏可,笑得格外歡喜得意。
魏可沒說話,但從莫念嬌的表情已經隱隱猜到了什麼……
莫念嬌噙着得意的笑,手一轉,將手機頻幕面對着魏可。
果然,頻幕上顯示着兩個字——
楚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