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隊、各什做好準備。”指揮這一都兵力的,是第一步兵營第一都都頭,趙能。
“甲隊就緒。”甲隊隊正周定遠回答。
“乙隊就緒。”乙隊隊正張銳回答。
“甲隊第一什就緒。”什長董先回答。
“乙隊第一什就緒……”
一百步兵,排成一個10*10的小型步兵方陣,其中重甲刀斧兵三十人,火槍兵四十人,神臂弓手十人,擲彈兵十人,槍牌兵十人。
當那兩百勉強算得上“騎兵”的契丹俘兵出現在大校場北端時,第一都官兵已進入臨戰狀態,彈上膛,箭上弦,甚至還以備用的步兵旁牌,交替佈置了一道簡易的拒馬。充分地體現了狄烈在理論課上所說的,不管敵軍戰備與戰力強弱,我軍都鬚髮揮出全部實力,以獅子搏兔的心態對敵。少大意、少犯錯、多謹慎、多方案,如此方可百戰不殆,成常勝之軍。
兩百契丹俘兵,自那蒲輦以下,眼見前方橫着精心佈置的拒馬,拒馬後面是一面面結實的旁牌,旁牌後面是一具具人形機器般的重甲兵,而自重甲兵旁邊伸出的,是一支支恐怖的鋼筒子……
那蒲輦都想破口大罵了,這也太那個啥了吧?對付我們這支幾乎沒有攻擊力的“騎兵”,竟然擺出恁大的陣仗,還說不是玩虐殺……他已竟識到上了左開的當,但事已至此,再沒回頭路可走。左右也是個死。衝過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沖沖衝!”蒲輦瘋狂地大吼,“不要理會南人的攻擊,不要射箭,不要管傷亡,只要往前衝!四百步,至少那個南人在這一點上沒騙我們。衝過去,就能活!”
於是,在臺上的王忠植、劉澤與臺下的孟德、王友植等人目瞪口呆之下。這支弓馬齊備(至少在他們眼裡是這樣)的金兵,竟然看都不敢看橫在大校場正中,嚴陣以待的第一都官兵一眼。不管不顧地發瘋般抽打着胯下的老馬、瘦馬,顛簸着意圖從第一都方陣側翼掠過……
“神臂弓手上前,試箭……發矢……”
一次十支鑿子箭,或許不算多,但難得的是,可以從容不迫射殺敵軍,結果竟然破紀錄地射了五輪……當然,這與天誅軍提供的劣馬也是很有關係,跑得慢麼……
大校場上,到處是鮮血。到處是人馬碎屍。
所有的圍觀者都驚呆了,儘管數萬天樞城百姓都是屢經磨難,也見識過血腥,但眼前的慘烈場面,仍然令現場傳來一片嘔吐之聲。
“神臂弓手退。火槍兵準備。”屢經大戰的趙能,指揮起來,已經非常從容,冷靜,得心應手了。雖然這批用以演習的契丹俘兵,怎麼看都不像有衝過來的架勢。神臂弓手完全還可以再射擊,但是趙能絕不敢有絲毫大意。這樣一面倒的實戰演練,打勝、完勝,絲毫不足爲奇,在天誅軍中換誰都能做到。只有不損一兵一卒,又不放過一個敵軍,才堪堪算是像點樣子。
孟德正站在一名火槍兵身旁,好像這個人還是一名軍官,本是一個清秀的漢子,可惜被臉上一道猙獰的傷疤破壞了。眼見這名軍官發號施令,然後取下肩上的鋼筒子,利索地操作起來。
孟德頓時精神一振,細看起來。但見那軍官先是從吊在腰間的罐子裡取出一個小紙包,咬破後將一些不知名的粉末倒入筒子裡,然後掏出一個手指頭大小,用皮革包裹着的圓珠狀物什塞入筒子,再用一根搠杖捅嚴實,最後將紙包裡剩下的黑色粉末,全倒到鋼筒子的另一端缺口處。之後,端起瞄準……嘭!
孟德之前已見識過這玩意噴火發響,倒也不慌,但是……目光順着火光的閃亮向前看去,竟見到一個個契丹俘兵身體四肢頻頻爆出血花,哀嚎墜地。
這、這是怎麼回事?
槍聲連綿不斷,奪路狂奔的契丹俘兵一個接一個墜馬。不消一時半刻,二百騎兵,就已被滅了大半。而這時,四百步的生死距離,只跑了不到一半……
這是怎麼回事?觀禮臺上下,太行羣雄的表情就象是白日見鬼——就見火光頻閃,青煙繚繞,沒看到有什麼利器飛射出來,就只見那些契丹俘兵鬼撞牆似地比賽墜馬……這不是白日撞鬼是什麼?
“這是何故?”觀禮臺上的王忠植,再也沉不住氣,一臉急切地替衆人將這個問題提出來。問話的對象,自然是代表天樞城作陪的凌遠。
凌遠怡然一笑:“這,就是諸位想要的答案——飲馬灘之戰,破敵的奧妙所在。”
王忠植等人又驚又喜,正想進一步詢問,突然耳邊轟鳴,一時失聲……
轟響源自大校場,之前太行羣雄認爲是大爆竹的黑疙瘩,如下雨般砸落到契丹俘兵騎陣當中,連綿爆炸聲此起彼伏。人吼馬嘶,亂成一團。
還有五十步距離就到達脫離點了,可是身旁的戰友……契丹俘兵中的那名蒲輦,左右環顧,卻見存活者十不足一。回首來時路,一路的血跡斑斑,骨肉成泥……
契丹蒲輦突然長嚎一聲:“取弓箭,掉轉頭,殺!”
趙能冷冷一笑,現在纔想着衝過來,可惜,只是飛蛾撲火罷了……下一刻,他看到契丹俘兵齊齊張弓搭箭,咻咻咻!十多支箭急勁地劃過半空,重重落下——大多數箭矢均被彈開,但是,卻有兩名防護最薄弱的擲彈兵痛呼倒下。趙能的臉色頓時變了,飛快衝過去將那箭矢拾起一看——竟然是在折斷的箭桿上插入一截骨矢,變成了骨鏃箭!
骨鏃箭,一直都是缺銅少鐵的塞外部族千百年來使用的主要武器。無論是契丹人、女真人、党項人還是其後崛起的蒙古人。在最初部族階段,狩獵殺敵,用的都是骨制箭鏃或石制箭鏃。雖然不能與鐵箭頭相比,卻仍有一定的殺傷力。三十步內,穿透薄皮甲無壓力。
這羣契丹俘兵,竟將平日吃剩的骨頭收集起來,磨製成箭鏃。藏身備用,其心之逆,推而知之。
“殺!將他們全殺光!”趙能狠狠將箭折斷。怒吼着。
四排火槍齊齊噴射,七、八顆霹靂彈同時飛出。
火光沖天,煙霧瀰漫之際。那名蒲輦縱馬破霧而現,狠狠將手中箭矢射出。他的目標選的是看上去象是軍官的張銳。但就在他射出箭矢前一剎那,一顆彈丸呼嘯而至,擊碎了他的下巴。因此,這一箭射偏了,箭矢直奔張銳身旁的孟德而去。
孟德早已忘記這雖然是演習,卻是實戰性質,警惕性下降,加之又爲天誅軍強大而犀利的武器所震懾,猝不及防之下。險些被扎中脖子。幸運的是,頭盔兩邊垂下的披擋將箭矢彈開——縱是如此,爆裂的骨鏃依然劃破了他的下巴,頓時鮮血淋淋。
契丹蒲輦長嘆一聲,含混地說了句:“可惜。不是鐵箭鏃……”話音未落,一連串巨大的爆炸將他連人帶馬,一起湮沒……
硝煙散盡,血跡斑斑的校場,令目睹了一場真實戰爭的天樞城百姓,久久震憾無語。同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欣喜與自豪從心底騰起:原來,我們天樞城的軍隊是這樣的強大,武器是這般的犀利。這些金兵俘虜,那怕有弓騎在手,人數多了一倍,竟然也不敢攻擊,而是亡命逃竄。實在逃不掉了,纔來了一出窮鼠噬貓……但是,貓就是貓,鼠就是鼠,再怎麼困獸鬥,也難逃滅亡之運……
人羣中,劉大噓唏着抹了抹眼角,嘆息道:“兄弟啊,你要是能活着該多好……有城主這樣的一支強軍,那些金狗子又豈能再擄我、辱我……”
在劉大身旁的,是軍工部門的幾位頭頭:周德旺、魯大成、阿吉……
周德旺輕拍劉大的肩膀,也是噓唏不已:“劉老大,別難過了。要說死人,這一路上,俺們死了多少?你看看這裡幾萬人,有多少人的兄弟姊妹埋骨於北上之途……”
魯大成則與阿吉相視一笑,彼此眼中溢滿着欣喜與滿足。這兩個人,一個是負責火槍監造,一個負責炸藥開發。而今日的軍事演習表明,決勝沙場的,正是火槍與炸藥。這巨大的成就感,令他們心花怒放,比得到什麼賞賜還要開心。
演習結束。
狄烈就這樣一路踩踏着血肉積屍,登上點將臺。在他身後,是兩名手捧一卷旗幟的天誅軍標兵。他們昂首挺胸,馬靴閃亮,踢着正步,肅然登臺。
狄烈環顧全場,猛然舉手:“亮旗!”
兩名標兵,一人持旗杆,一人捧着旗幟,迎風一甩——
篷!大旗飛揚,迎風舒捲。
這是一面鮮紅的旗幟,一面與這個時代的龍旗、將旗、認旗完全不同的旗幟。旗底鮮紅,其上繡着一顆金黃色的六芒星,星體碩大,佔到旗幟的四分之一。
萬衆矚目之下,狄烈向大旗一指,昂然道:“這就是我們天樞城的旗幟,也是我們天誅軍的戰旗。旗底鮮紅,象徵着我天樞城與天誅軍,乃是從血與火中走來,亦將沿着血與火走下去。六芒星則代表着士、農、工、商、兵以及我天樞城。只要我中原漢室百姓,牢固地團結在一起,終有一日,驅逐韃虜,還我河山!”
“驅逐韃虜,還我河山!”天誅軍將士在吼。
“驅逐韃虜,還我河山!”天樞城百姓在叫。
“驅逐韃虜,還我河山!”朱皇后以下,所有的趙宋宗室,心中都在無聲吶喊。
太行羣雄,也被激得熱血沸揚,紛紛舉臂高聲呼應。
只有王忠植、王友植兄弟相顧駭然:此人所圖非小。如此實力,如此強勢。面對着這樣一條大龍,太行諸寨,未來將何去何從?
旗幟打出了,口號喊出了。天樞城與天誅軍,也將要正式亮相,登上這風雲激盪的天下舞臺。
那麼,從哪裡開始呢?
狄烈將目光投向西南——那裡,將是他的第一個目標。
平定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