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北的山都不高,溝壑相連、延綿不絕。
在離縣城北面五里外的一個山溝裡,駐紮着飛天虎的三千多投降軍。
現在飛天虎以及部下有些後悔投降了,答應自己的遊擊將軍變成了守備,說好的三千兵額也只給了兩千,現在這三千多號兄弟就得遣散一千多。
更生氣的是糧餉現在也只領到一半,每次還只夠吃半個月,真是讓下邊兄弟氣憤。幾個好兄弟都說,要去縣城找蒲兵備鬧糧餉。
當然飛天虎還不想馬上再造反,他相信蒲兵備現在也是不得已,以後總會好處兌現的。
飛天虎手中有蒲大人要他暗害丁山的手書,不怕普兵備不給好處。
今天上午錦毛虎帶了五百多個兄弟去城裡找官府鬧餉。飛天虎也沒攔着,給官府大人們一些壓力也好,說好的好處不兌現也是不行的。
剛吃過午飯,就有巡哨的兄弟來報:後山發現有大隊人馬過來,遠遠看着像是官軍。
飛天虎忙拿起千里鏡,這個還是前段時間從官軍那搶來的好寶貝,跑出去觀看。確實是官軍,再細看打着的大旗是“徐”字,飛天虎也讀過幾年書,認識千百個字的。
他們是誰?就派了幾人騎馬過去問下。
正在等着,又有人來報,前門大路有千餘騎兵衝來,快到營寨大門了。
飛天虎這才吃了一驚,這是咋回事麻?是錦毛虎他們惹了事,官府要對自己下殺手。
剛叫準備,就聽見大門口火銃聲連連,又有轟天雷的爆炸聲,這個手雷去年飛天虎領教過,當時自己五百多人,被一百個護衛打得很慘。
“不好了,守備大人、當家的,官軍打進來了。”前邊大門有人跑來報信。
飛天虎知道這時不能猶豫,馬上命人去堵住官軍,自己帶親隨護衛騎上馬,急急往大營後門逃去。
剛出了營門,就見後山來的官軍足有兩千多,已經將逃路堵住。想往小路跑上山,就有炮彈在身邊爆炸,飛天虎就覺得被巨力推下馬,失去了知覺。
對付這三千多一點土匪,丁立還是用了兩面夾擊,就是不想讓他們逃脫。
不到一個時辰,就結束了戰鬥。
飛天虎被炸重傷,他身邊幾個親信倒有兩個活的能問話。
白月又費了一刻鐘時間,總算問明白了:飛天虎被幾路朝廷官軍打敗,就找派人送禮找到蒲兵備乞降。正好蒲兵備接到朱二公子書信,也就安排讓飛天虎先伏擊丁山,再準他詔安。
之後就有了蒲兵備扣住糧餉,引丁山去保安,飛天虎在路上埋伏圍殺丁山一行。只是沒想到丁易達逃脫,他們只好在消滅那幾十個官軍之後,急忙遠逃。
再就是蒲兵備還是講信譽,詔安了飛天虎。
看到也就這些供詞,丁立怒火萬丈,令丁墨帶人將這夥流匪全部斬首。
有個流匪一聽馬上就叫饒命,他是飛天虎的親兵,知道蒲兵備給了飛天虎一張手令,找出來請饒他一命。
果然,白月在飛天虎身上翻了個遍,在貼身衣服裡找到了一張信箋。上邊寫着讓飛天虎埋伏殺掉某人的事,但卻沒落姓名。
看着字跡工整,確實有幾分館閣功底,是個進士文人所寫。拿去對比一下筆跡就行了。
本來丁立還想饒了這人,看到他還帶着共濟社工坊打造的斗笠盔,只是一銃打死算便宜了。其他人丁立下令全部斬首,還想帶着那飛天虎去保安跟蒲兵備對質,但他雙腿全斷了,帶着不方便,就親手砍下了頭顱,要帶回去祭奠父親亡靈。
在這邊又清掃了一個時辰,才基本清理乾淨。所獲糧食不多,只有一萬多斤番薯粉條,百餘石麪粉,主要是金銀珠寶,裴甲看了說大約能值五萬餘兩銀子,這趟出兵也不算虧了。
張坤成來報說,早上有幾百飛天虎的部下去了保安縣城鬧餉,現在正在城裡鬧事。
“我們去保安城,幫着官府清除鬧餉的土匪軍。”丁立覺得城中那位蒲兵備還活着,自己老爹的仇就還沒報完。
當然最終要報完仇還得回成都府。
申時,丁立帶着三千人馬來到保安城,見城門竟然沒人守衛,裡邊跑出一些百姓。
張坤成上前抓住一個問了,才知道是亂兵鬧餉,跟兵備衙門的人打了起來。有人就趁機劫掠百姓。
丁立馬上命令,丁七武、董科、蘇雷、徐雲四人各帶五百人佔領四個城門,關閉城門不準人進出。
自己帶着千餘人往兵備道衙門衝去。
這蒲兵備沒有跟保安知縣合衙,自己佔了個大院臨時駐蹕,等丁立帶人去時正有一百多亂兵在攻打大門。
看到大隊官軍趕來,門前圍攻的亂匪被打死十多人,就四散而逃,裡邊的護衛看到一遍歡呼。
大門開了一條門縫,探出一個腦袋,看着問:“你們是哪裡的官軍?”
徐武上前答道:“我是援剿川軍營坐營官徐武,你們兵備大人沒事吧?“
那人忙開門出來喜道:“謝天謝地,總算你們來了,蒲老爺差點被這羣賊匪害了。“
徐武跟丁立點點頭,道:“我們來見見兵備大人,請教大人平亂方略。“
那人忙將徐武迎進去,只是看着一下進了一百多人,也不以爲意。有人幫着守門也是好事。
這時那蒲兵備早已嚇得六神無主,聽見援軍打退了鬧事亂兵,正平復了一下心情,讓帶兵的徐武來見。
蒲兵備正襟危坐,卻見徐武進來也不行禮,只是點頭,就呵斥道:“哪裡來的無理軍漢,給我打出去。“
他身後一大高大壯漢上前來驅趕徐武,卻被徐武身後一個身着孝服的年輕人抓住了手腕、然後一擰,大漢就痛得跪在了地上。
出手的是丁立,進門就看到那壯漢身後揹着的那把巨劍,那正是自己給老爹精心打造的。在土匪營地裡沒找到,卻在這廝身上。
丁立手上再一用力,將壯漢手腕關節捏碎,順手取了那把巨劍。看了看,有細微損傷,應該是跟其他兵器劇烈對撞造成的。
那蒲兵備大人怒極,吼道:“來人啊,將這個賊子拿下,敢在我這衙門傷人。“
但看到丁立並不理睬,門口幾個家丁剛一動手,就被馬老實帶着的護衛打翻在地。蒲兵備這才注意這孝服青年很像丁副將,莫非?
“這把劍是飛天虎送來的,我這家丁看着好就接了。公子若喜歡就送你了。“蒲兵備看着不對,就變了臉色討好道。
丁立沒看他,只是對何楷輕聲說道:“筆跡對上了?不急、做事一定要認真仔細,證據不能有一點差錯。”
何楷答應道:“社長,我知道了。”
拿出飛天虎那張信箋,認真地對比公案上往來文書,書信,一一認真核對。
看着那人手上的信箋,蒲兵備忽然醒悟,面色一下就慘白,手指着丁立,嘴裡只能啊、啊、說不明白了。
“社長,完全對上了,是一個人寫的。”何楷拿起幾張文書給丁立看,點頭肯定地說。
丁立這才轉身對蒲兵備輕聲說道:“我要你寫兩封書信,一封是你蒲大人遇到亂匪突襲,將自殺殉國。一封是證詞,受誰指使密謀勾結飛天虎謀害丁副將。”
這時蒲兵備已是渾身亂顫,肝膽俱裂,說不出話來了。丁立又平淡地說道:“寫了不會連累你家人,你也得一個死後哀榮。其實寫不寫只對你家人有影響,對你那朱二公子的結果都一樣。”
拉過蒲兵備,按到書案交椅上,又拿過紙筆,冷冷地看着蒲兵備。
“別玩文人藏頭露尾的花招,我們社長也是成都府名士,玩這些你只會害了你全家。”何楷在旁邊地說。
耐心等了兩刻鐘,何楷將蒲兵備寫的兩張文書交給丁立。
丁立仔細看了,將一張交給徐武,讓他安預定行事。
戊時,兵備衙門燃起大火,街道上響起官軍高喊殺亂匪的聲音,然後就是火銃聲,叫罵聲。
縣衙裡,嶽知縣忙命衙役捕快家丁守好大門,不得到確切消息不準開門。
喊殺聲、火銃聲響到半夜,才慢慢平息下來。
到了子時,縣衙門口有人敲門求見,門子問了是城外川軍徐營官,以前來過縣衙,門子還認得。
嶽知縣這才請徐營官進來。徐武也知禮,只帶了五個親兵進門,大隊人馬只是在縣衙外候着。
徐武跟嶽知縣客氣幾句,講了飛天虎沒拿到賞賜、糧餉懷恨在心,又造反了,被川軍營剿滅。
只是、徐武打進來晚了一些,蒲兵備被亂匪困住,上吊自殺了,還寫了篇自白書。徐武也認不得幾個字,請嶽大人看看是說啥。
“就是這張?這是調糧的文書。“嶽知縣看到的卻是一張領糧的手令,一臉懵逼。
徐武臉一紅,忙又從懷裡掏出幾張信箋,看了看遞給嶽知縣。
真是鄙視粗鄙武夫,嶽大人心裡罵着,翻看找了一會,才找到那張新寫的絕筆文書。
嶽知縣也認得蒲兵備筆跡,看得出是正處生死大限時所寫。手有些顫抖,字跡有些走樣。但也是當時的情急,文章不外乎是表露心跡,自己有心殺賊,卻無力迴天,只好殺身成仁云云。
嶽知縣也很感慨,想不到這個蒲兵備平時看着像小人,卻還有些肝膽。
若是徐營官晚來一會,自己只怕也會跟蒲兵備一個樣吧?想想自己心裡就有些發慌。
當下就跟徐武商量好善後處理、上報總督衙門:飛天虎戝性難改再次造反,蒲兵備殺身成仁,嶽知縣臨危調兵,徐營官迅速平亂。
總之,皆大歡喜。
只是臨走時,徐武要拿回調糧文書,怎麼又將那張蒲兵備絕筆書拿走了。
嶽知縣真是被那蠢軍漢氣笑了,不識字還要裝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