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亞灣,西瑁洲南面大約十二里處,一艘龐大的戰艦正緩緩停下急促的步伐。
爲了迎接帝國海軍學院第三百七十八屆學員最後的實踐考覈,早在一個月前,十多名海軍工程兵就來到了這座荒無人煙的島上,用礁石與混凝土塑造了大大小小數十個靶標。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工程兵一個月的辛苦與汗水將在一天之內化爲粉末。
“青島”號巡洋艦上,數十名即將畢業的學員在教官的指揮下,陸續進入了各自的戰位。
這是“青島”號最後一次爲帝國海軍學院服務,下個月,它將返回崇明造船廠進行大修,明年將由“淮河”號輕巡洋艦充當海軍學員的實踐訓練艦。
戰艦上的數十名學員都是在頭一天通過抽籤,隨機組成的一個戰艦指揮組。
這些學員來自不同的專業,有的負責航海測繪,有的負責輪機操作,有的負責槍炮管理。在最後的考驗中,他們將扮演戰艦各個部門的軍官,指揮戰艦上的水兵,完成教官下達的任務。
實際上,也就是從預定海域出發,到達炮擊地點,然後尋找目標,瞄準目標。用艦炮摧毀目標之後,還要指揮戰艦離開“交戰”海域,到達預定的撤退地點。簡單的說,這就是一次模仿實戰考覈。雖然考覈中,“敵艦”不會開火還擊,學員不會受到威脅,但是要獨立完成從進入到開火,再到撤出的所有作戰指揮,對這些還沒有正式畢業的學員來說,仍然是一項艱鉅的任務。
一號炮位上,白佑彬與另外兩名學員負責指揮炮班的八名炮手負責這門老掉牙的一百五十毫米艦炮。
炮位上的防護裝甲早就拆掉了,後來爲了模仿現代戰艦上的炮塔,用金屬管與木板在炮位上搭了一個簡易炮塔。雖然炮塔看上去有點古怪,但是對置身其中的官兵來說,頂着烈日的烘烤,在完全不透風的炮塔內,簡直就像蒸籠裡的饅頭!
“進入交戰海域!”
隨着充當通信軍官的學員大聲喊出來,白佑彬迅速來到了炮塔的觀瞄鏡後面,將眼睛帖到了目鏡上。這只是用來訓練的觀瞄鏡,而此時他們模仿的是夜間交戰,所以觀瞄鏡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發現目標!”
聽到喊叫聲,白佑彬暗暗咬緊了牙關。他覺得自己像個白癡,做的全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方位三五六,距離一二三八七!”
“四號裝藥,高低角十五!”
在白佑彬的指揮下,旁邊的水兵迅速搖動起操作火炮身管俯仰的旋柄。
“俯仰角到位!”
同時,三名水兵先將一枚上百斤重的炮彈裝進了炮膛,隨即將彈藥通道內取出的四袋發射藥塞了進去,最後旋進了炮栓。
“裝彈完畢!”
“可以開火!”
“開火!”
得到開火命令之後,白佑彬毫不遲疑下達了命令。
隨着炮手摁下也許是戰艦上唯一具有現代特徵的開火開關,炮塔猛烈的震動了起來,震耳欲聾的炮擊聲如同濃霧一般,包裹着炮塔內的十多名官兵。此時此刻,白佑彬覺得自己像是掉入了大海一樣,席捲而來的轟鳴聲讓他感到窒息。
“擊中目標,擊中目標!”
硝煙瀰漫的炮塔內,另外兩名學員都興奮的大叫了起來,因爲他們已經順利的完成了這項考覈,就算拿不到滿分,也至少能夠拿到足夠讓他們畢業的成績。
白佑彬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因爲他覺得沒有任何可以高興的地方。
雖然在理論學習中,白佑彬早就知道,如果目視條件不理想的話,槍炮軍官只能根據外界提供的參數瞄準目標,並且射出炮彈,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炮擊的命中率不會比一般情況低多少。但是在切身體會之後,白佑彬覺得,這簡直是在玩一場遊戲,而不是在作戰。說白了,連敵人在哪都不知道,誰又能知道,打出去的炮彈是否能夠擊中敵人呢?
之前,白佑彬一直認爲槍炮長是戰艦上最重要的軍官之一。
事實也確實如此,現今帝國海軍將領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在槍炮長的位置上幹了三到五年的時間,江洪波,陳錦寬都曾經擔任過戰艦上的槍炮長。
現在,白佑彬卻覺得槍炮軍官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威武,在很大的程度上,槍炮軍官的任務就是解讀上級下達的射擊參數,指揮炮班成員轉動炮塔,調整火炮的俯仰角,裝填彈藥,然後發射炮彈。
如果實戰真是如此,恐怕到戰鬥結束的時候,很多槍炮軍官也不知道敵艦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吧。
用重型火炮,將上百斤,甚至上千斤重的炮彈射向十多裡,甚至幾十裡外的敵人,炸得敵人粉身碎骨,擊沉敵人的戰艦,這讓白佑彬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當然,考覈並不會因爲白佑彬的奇怪感覺而停止。
隨後,白佑彬“客串”航海軍官,指揮巡洋艦返回預定海域。到時候,他們這批學員將離開巡洋艦,將戰艦交給另外一批接受考覈的學員。
“客串”角色是帝國海軍訓練中一項非常重要的內容。
因爲戰鬥中肯定會有傷亡,如果按照一比一的標準配製官兵的話,往往會出現官兵傷亡後,裝備卻仍然能夠使用的情況。所以帝國海軍戰艦上的官兵都是按照三一標準配備的,即多出三分之一的官兵。爲了確保有足夠的軍官在必要的時候到必要的崗位上發揮關鍵作用,所以每一名軍官除了掌握好本專業的技能之外,還必須掌握一門相關專業的技能。比如,槍炮軍官可以選擇輔修航海與輪機專業,同樣的,航海軍官可以選擇輔修輪機與槍炮專業。
白佑彬選擇輔修的就是航海專業。
比起專業航海軍官,他肯定差得遠了。只是,在必要的情況下,他仍然能夠指揮戰艦航行,並且完成簡單的航海任務。
“少尉,完成得不錯嘛!”
微微一愣,白佑彬停下了腳步。
“沒想到,你的輔修專業也比其他人好得多。”萬開福走了過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認爲不久的將來,我就可以稱你爲‘少尉’了。”
“長官,你太過獎了。”
“你的考覈成績是我親自評分的,雖然沒有拿到滿分,但是我相信,這個成績已經足夠讓你成爲今年的‘狀元’了。”萬開福笑着拍了下白佑彬的肩膀,“怎麼樣,做好出發的準備了嗎?”
白佑彬點了點頭,朝着不遠處的那艘補給艦看了過去。
“那就好,等下我會派人送你返回基地,正好有一艘南洋艦隊的巡洋艦將在今天下午返回獅城。我已經幫你聯繫好了,你直接過去就行。”
“長官,這是不是太快了?”
“我也沒有辦法!”萬開福聳了下肩膀,“江洪波上將已經發了三封電報過來,要你完成考覈之後立即過去。就算我不屬於南洋艦隊,我也不能與海軍上將對着幹吧?”
白佑彬笑着搖了搖頭。
“快去做好準備吧,如果需要道別的話,那就抓緊時間。”
沒等白佑彬開口,萬開福就轉身離開了。顯然,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有多餘的時間來“開導”白佑彬。
“今天就要走?”
看了眼走過來的藍凌波,白佑彬沒有隱瞞,說道:“對,南洋艦隊已經派巡洋艦過來接我,不走也不行。”
“看來,江洪波上將對你很器重嘛!”
雖然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但是白佑彬聽了出來,藍凌波非常羨慕。
“小波,放心吧,那天晚上的話,我不會忘記的。”白佑彬直接把話拉到了重點上,“既然江洪波上將希望讓我去南洋艦隊,他就不會虧待我,我想,到時候開出幾個條件來,他也不會反對。”
“你不會去參加畢業典禮?”這時候,藍凌波才稍微放心了一點。
白佑彬搖了搖頭。“沒那個必要,再說了,現在我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就算想回去,也回不成。”
“看來,你將成爲帝國海軍學院歷史上,第一個沒有回去參加畢業典禮的‘狀元’畢業生。”藍凌波笑着搖了搖頭,“也許,二十年後,這將成爲帝國海軍學院史上最大的遺憾。”
“得了,你又把我捧上天!”白佑彬苦笑了起來。“好了,我去收拾下東西,等下就不過來跟你道別了,我可不想看到你的眼淚。”
“眼淚,老天爺,我堂堂藍少,會爲了一個男人掉眼淚!?”
“跟你開玩笑的。等你們到達獅城的時候,我會到碼頭上接你們,到時候,你可得請客吃飯!”
“沒問題,就這麼說定了!”
“一言爲定!”
“對了!”藍凌波叫住了白佑彬,“你不跟老趙他們說說?”
遲疑了一下,白佑彬說道:“算了吧,老趙那張嘴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他知道了,恐怕全世界都知道我去了南洋艦隊。等考覈結束後,你再告訴他們。”
藍凌波點了點頭,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很快,“青島”號巡洋艦與運載着其他學員的補給艦靠在了一起。在第二批數十名學員登上巡洋艦的時候,白佑彬在兩名教官的陪同下,從補給艦的另外一側登上了一艘返回三亞港的快艇。
當天下午,白佑彬就搭乘南洋艦隊的“決勝”號重巡洋艦離開了三亞。
從此,帝國海軍一代名將的軍旅生涯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