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遠方再次出現的炮口閃光,小澤治三郎立即意識到犯了“經驗主義”錯誤。
“轉向,右滿舵!”
危機關頭,小澤治三郎越過鈴木義尾,直接下達了轉向命令。
可是,太晚了。
即便“金剛”級是由戰列巡洋艦改造而來的快速戰列艦,在轉向性能上比一般的戰列艦好得多。可是經過兩次改造之後,“金剛”級的排水量接近服役時的一點四倍,就算換了面積更大的舵,其轉向性能也下降了不少。
更關鍵的是,排水量超過三萬五千噸的主力艦,根本不可能像小巧靈活的驅逐艦一樣規避正在落下的炮彈!另外,隨着炮彈落下,全速轉向的“金剛”號不但沒有逃出炮彈的“濺落區”,還將龐大的艦體暴露在了對方主炮的炮口之下!
從很大的程度上講,“金剛”號的轉向動作既救了這艘戰艦,也徹底犧牲了這艘戰艦。
當炮彈落下的時候,該艦已經轉向近四十度,左舷側對快速戰鬥羣中央的“太祖”號與“仁宗”號兩艘戰列艦。
嚴格的說,真正“葬送”該艦的不是小澤治三郎的命令,而是“太祖”號漂亮的齊射。
除了正好命中艦艏“啊”(日文第一個字母的漢語發音)炮塔的那枚穿甲彈之外,還有三發炮彈近失,其中一發落在了戰艦右舷後方越一百五十米處,另外一發落在了戰艦左前方越一百二十米處,最後一發落在了戰艦右前方大概一百六十米處。
也就是說,如果“金剛”號不轉向,肯定會被右後方與左前方的那兩枚近失彈命中。
相反,如果轉向“過頭”,也會被落在右前方的那枚近失彈砸中。
當身體如同落葉一樣,被猛烈的爆炸衝擊波捲起的時候,小澤治三郎徹底絕望了。
現在,他不但知道突然出現的是大明帝國的艦隊,而且還認爲是大明帝國的東洋艦隊,而不是剛剛成軍的快速戰鬥羣!
無論如何,小澤治三郎都不會相信,三艘服役時間最長不到三個月,最短不到十天的三艘戰列艦,能夠在夜間,在這麼遠的距離上打出如此漂亮的齊射。
還是避無可避的“跨射”。
正是如此,小澤治三郎在失去知覺前就已絕望了。
要知道,即便在白天,“大日本帝國”海軍最優秀的炮手,也難以在這麼遠的距離內,在第二輪齊射時就打出絕殺的“跨射”。
當然,不能排除運氣成分。
只是,沒有任何一支艦隊會拿運氣當“武器”奔赴戰場。
雖然在巡洋艦與驅逐艦的面前,速度達到了三十節,裝備了十四英寸主炮,六英寸副炮的“金剛”號戰列艦絕對是難以對付的巨無霸,但是在“貨真價實”的戰列艦面前,“金剛”號只算得上是皮薄餡大的“韭菜餃子”。
別說四百毫米穿甲彈,就算是大明帝國海軍的三百五十毫米穿甲彈也能輕易洞穿“金剛”號薄弱的水平裝甲,形成絕殺!
那枚打中了“啊”炮塔的穿甲彈毫不費力的撕開了炮塔頂部的薄弱裝甲,連打帶撕的摧毀了炮塔內的關鍵設備,並且幹掉了數十名炮手後,又穿透了水平裝甲,進入了下方的艙室,並且徹底砸壞了揚彈機。
萬幸的是,在第二次改裝的時候,“金剛”號在原本只有七十毫米厚的彈藥庫甲板上面增添了一塊一百零二毫米厚的裝甲。
正是這塊裝甲擋住了“如入無人之境”的穿甲彈,並且最終使穿甲彈發生了爆炸。
橫飛的彈片輕易橫掃了周圍的十多個艙室,讓數十名還來不及進入戰位的日本海軍官兵成爲了第二批犧牲者。同時,爆炸產生的巨大沖擊波還使“啊”炮塔附近的艦體結構徹底變形。這一結果,直接影響到了後方“咿”(日文第二個字母的漢語發音)炮塔的揚彈機,造成“咿”炮塔幾乎喪失戰鬥力。
對那些“金剛”號上倖存下來,並且活到戰後的日本海軍官兵來說,他們真應該感謝那塊在第二次改進時添加的裝甲板。如果不是這塊裝甲板的阻擋,穿甲彈肯定會鑽進“啊”炮塔的彈藥庫,引爆儲備在裡面的數百噸彈藥。即便穿甲彈不在彈藥庫內爆炸,橫飛的彈片,以及爆炸產生的高溫氣體仍然有很大的可能引爆彈藥庫內的彈藥。
結果根本不用猜測,要不了多久“金剛”號的姊妹艦就會用“親身經歷”給出結論。
危急關頭,日本海軍官兵在戰前十多年辛苦訓練的成果體現了出來。在戰艦指揮官下達命令之前,及時趕到的損管隊員以最快的速度打開了彈藥庫的通海閥,通過灌水的方式阻止了正在向彈藥庫蔓延的大火,避免了更大的災難。
也正是如此,當鈴木義尾重新指揮戰艦的時候,“金剛”號的艦體內增加了約一千五百噸的海水,戰艦前傾大概五度,艦艏差點埋入海水之中,戰艦的速度也因此降低到了二十二節。另外,爲了避免過多的海水涌入艦體,要麼近一步降低速度,要麼通過向尾部注水的方法恢復平衡。
無論哪個結果,對身負重傷的“金剛”號來說,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第四排炮彈落下之後,小澤治三郎也在醫療官的幫助下甦醒了過來。比起四十多歲的鈴木義尾,以及那些年輕力壯的參謀軍官,已經五十三歲的小澤治三郎多少顯得有點“弱不禁風”。
“長官,這裡太危險了,你還是撤退到‘比睿’號上去吧。”
“現在不是時候。”小澤治三郎擦掉了嘴角的鮮血,推開了還在一旁爲他驗傷的醫療官。“立即命令艦隊右轉向,判明敵艦的距離了嗎?”
“超過兩萬米,敵艦正在向西航行。”
“向西!?”小澤治三郎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真正讓他感到驚訝的不是航向,而是距離。在海戰中,爲了佔據有利位置,艦隊肯定會選擇最佳進入航線,因此航向與奔赴戰場的航線不會完全重合。問題是,超過兩萬米的炮擊距離,加上夜間作戰,大明帝國海軍的夜間炮戰能力何時變得如此厲害了?
要知道,“大日本帝國”海軍纔是真正精通夜戰的海軍。
當年,在“與論島海戰”中,聯合艦隊正是利用落下的夜幕“逼退”了。當然,最後聯合艦隊也“體面”的離開了戰場。
戰後,日本海軍花了很多精力與時間研究大戰中的幾場經典海戰。
加之技術進步,以及日本海軍重點開發的氧氣魚雷順利誕生,日本海軍設計出了一整套夜戰戰術。
按照日本海軍軍官的理想預測,即便在主力艦處於劣勢狀態之下,只要能夠充分發揮夜戰能力,利用驅逐艦的魚雷攻擊,就能擊敗大明帝國的艦隊,獲得海戰的勝利。也就是說,相對而言,日本海軍更“喜歡”夜戰。
毫無疑問,那枚從兩萬米開外打來的炮彈不但摧毀了“金剛”號的“啊”炮塔,也摧毀了小澤治三郎的信心。
兩萬米,即便氧氣魚雷的射程有這麼遠,也威脅不到敵人的戰艦。
對驅逐艦來說,最佳的魚雷攻擊距離在五千米以內,只要在魚雷的最近射程之外,越近越好。
可是,伴隨南遣艦隊北上的四艘驅逐艦根本不可能快速逼近對方的主力艦。
太遠了,即便驅逐艦以最快的速度撲上去,也需要近十五分鐘才能進入最佳魚雷射程。而在此期間,爲大明帝國主力艦護航的巡洋艦,以及主力艦上的副炮早就將四艘日本驅逐艦打成篩子了。
可是,如果不分散敵方主力艦的注意力,編隊內的四艘戰列艦隻能在對方主炮的轟擊下轉向,結果肯定會非常悲慘。
怎麼辦?
一時間,腦海中還回響着轟鳴聲的小澤治三郎海軍中將有點手足無措。
“長官,不能猶豫了!”
鈴木義尾只是“高雄”號的艦長,在小澤治三郎“殉國”之前,他不能代替艦隊司令官下達作戰命令。
“發動魚雷攻擊,命令另外三艘戰列艦跟隨轉向,用炮火掩護驅逐艦編隊!”
遲疑只是短暫的,在做出決策的時候,小澤治三郎非常果斷。
只是,第五排炮彈已經落了下來。
位於南遣艦隊左後方的驅逐艦編隊距離北面的敵艦隊更遠,即便立即加速北上,用自己脆弱的身軀去吸引敵人的炮彈,也不可能立即讓排頭的“金剛”號,以及尾隨在“金剛”號身後的其他三艘戰列艦擺脫遭到炮擊的命運。
如同任何一支海軍的驅逐艦官兵一樣,戰鬥開始的時候,四艘驅逐艦上的日本海軍官兵就意識到,他們爲“大日本帝國”盡忠的時候就要到了。
爲了掩護主力艦,犧牲驅逐艦是必然的選擇。
在艦隊決戰中,驅逐艦隻有兩個任務,一是對敵方的主力艦發動魚雷攻擊,二是阻擋敵人發動魚雷攻擊的驅逐艦。
無論是哪個任務,在海上決戰中,驅逐艦都是可以犧牲的配角。
隨着艦隊司令官下達了進攻命令,早就卯足勁的四艘驅逐艦立即像飲下了米酒的日本武士,發動了有去無回的最後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