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瑤兒所請。”漢英宗抖着鬍鬚,笑得老奸巨猾,“汾陽王妃你就隨瑤兒的琴聲起舞,恭賀聯福壽安康吧。”
蘇晴、程瑤都是未出閣的貴女,在宮宴上展現才藝,引人注目,實屬常情,可是何輕語是有夫之婦,又貴爲汾陽王妃,剛纔漢英宗直接開口要她撫琴,不容她拒絕,對她,時汾陽王府都是一種輕侮。現在程瑤又再次挑釁,而漢英宗又再次同意要她跳舞,其目的已昭然若揭。
一再退讓換來的是再三的輕侮,何輕語忍無可忍,再也無法顧忌什麼婦言婦德,正要起身嚴辭拒絕。言庭羲早她一步,起身朗聲道:“皇上,賤內她不會跳舞。微臣提議,不如讓賤內撫琴,微臣與瑤郡主跳一支抵足舞,恭賀皇上福壽安康。”
殿內因言庭羲的話,安靜了下來。抵足舞,是祈福的舞蹈要求舞者脫鞋起舞。言庭羲是男人,他脫鞋跳舞,只會被說成放蕩不羈。可程瑤身份尊貴,又是女兒家,不比那此歌舞姬,豈能當衆裸露玉足?
何輕語不錯眼地看着言庭羲,他這一招夠毒,漢英宗想要羞辱汾陽王府.他乾脆什麼臉面都不要,不止讓她撫琴,他還跳舞,這算不算置之死地而後生?
漢英宗臉色一僵,他本以爲言庭羲會斷然拒絕讓何輕語跳舞,那麼他就可以藉機問罪,說言庭羲不臣之心,不願他福壽安康,再一次警告汾陽王府,可現在這個情況,他只得放棄最初的打算,道:“今日是元宵佳節,城內火樹銀花,正是燈明月明的好景緻朕就不留諸位愛卿了,都出宮觀燈去吧!逸之和瑤兒的抵足舞就留待下次再看。”
這場無趣的夜宴到此結束,衆人都可卸下面具回家,不用在這裡演表面上的親密戲。
馬車拐過兩道彎,將皇宮拋在了車後,一直面無表情的何輕語突然放聲大笑,笑得花枝亂展,笑得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語兒,語兒。言庭羲被何輕語近似癲狂的笑聲給嚇倒了,一把抱住她,語兒,你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我沒事……” 何輕語把頭抵在他的懷裡,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重複的說着這三個字,在這個沒有人權,君主至上的古代,心中的憤恨,她無法說出口。
言庭羲眸色微沉,摟緊因爲哭泣而全身顫抖的何輕語,沉聲道:“語兒, 你放心,今日之事,他日我必當加倍奉還於他。”
何輕語倏地停止的哭泣擡起頭,用質疑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言庭羲,漢英宗是九五之尊,掌握生殺大權,他憑什麼說可以加倍奉還?謀權篡位,豈是象嘴上說的那般容易?
言庭羲看懂了何輕語眼中所要表達的意思,拿起絲帕,輕柔地拭去她滿臉淚痕,低聲道:“皇上年近六旬,身體怯弱,而皇子們都已長大成人了。”
何輕語眸中一亮,想到表面上與言庭羲不和的呼延寒衣,心中瞭然,謀權篡位是不容易,可換個人當皇帝,難度應該少很多。不是她太狠心,而漢英宗太過份,她的終身大事被他攪和的已經不如意,他居然還縱容人來當面羞辱她,還故意當衆賜婚,逼陳爍的說出她的名字,好藉機指責她名節有損,這個惡毒的老匹夫,讓他壽終正寢,真是便宜他啦!
“不氣了?” 看着何輕語略顯紅腫的雙眸,言庭羲柔聲問道。
何輕語抿了抿脣,伸把他手上的絲帕扯了回來,靠在軟軟的錦墊,看着小木桌上的油燈發呆,聽到車外不時傳來的煙花爆竹聲,不由輕嘆一聲,這闔家團圓的佳節,她卻無人可以團圓,古代的爹孃已離世,現代的父母遠在另一個時空,臉色微黯,悲從中來。
見何輕語臉上露悲容,言庭羲以爲她對剛纔的事還是無法釋懷,眸中閃過一抹心疼,道:“娘子,今夜是上元佳節,隨夫君我一起去賞燈,如何?”
何輕語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微微頷首。
明月如霜,寒風似水,冬日的蕭瑟,絲毫不減元宵節的熱鬧,城內燈火通明,街上人來人來,長街兩旁搭着戲棚子,吹拉彈唱,說書,演百戲,變戲法,打把勢賣藝,叫賣的小販,來來往往賞燈遊玩的人羣,熙熙攘攘,非常的熱鬧。
一些大戶人家還不時的燃放煙花爆竹,加上滿街的各色花燈,色彩斑斕的珠簾,街上不要說是馬車,就是轎子都走不過。言庭羲和何輕語下了馬車,順着人流的方向走,侍衛們不着痕跡地擋開人羣。
各色爭奇鬥豔的燈籠將整個街道映照得宛若人間仙境,何輕語默默地看着路邊的彩燈,突然想到了辛棄疾的那首詞,“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闡珊處。”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闡珊處?唸到這一句,何輕語不由側目看了看走在身旁的言庭羲,眸光閃動了一下,抿了抿脣。
言庭羲看到何輕語的心情似乎好些,溫柔一笑,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人多別擠散了。”
何輕語感受他掌心的溫暖,微微垂瞼,坐在一羣各懷心思的人中間,說着言不由衷的話,太累,容她暫且靠靠他吧!
“娘子我們去猜幾個燈謎玩玩。言庭羲提議道。
“好。”何輕語擡眸笑道。
兩人朝着人最多的那個燈謎臺走去,周圍的人熱情地向他們介紹,這燈迷臺上有上百個燈謎,攤主言明若是猜到一道燈謎,那燈自可領去。若是連着猜對十道燈謎,就可得到那盞精緻的七彩琉璃燈和二兩銀子。
這獎賞對普通老百姓來說,非常豐厚,人人爭先恐後的搶着猜燈謎。何輕語不在乎那二兩銀,卻很喜歡那盞造型別致的琉璃燈。
言庭羲想到靜兒還在清江樓等着,在沒查清情況之前,不便冷落她,笑道:“娘子這此燈謎難不住你,那盞燈肯定是你的。”
何輕語挑眉,“對我這麼有信心?”
“那當然,你可是我的娘子。”言庭羲信心十足地笑道。
何輕語斜了他一眼,這猜不猜得中謎語,跟她是不是他娘子有什麼關係?
“主子,主子,有人已經猜出六道燈謎了。”添香心急地扯了扯何輕語的衣袖。
聽到有人猜出六道燈謎,何輕語怕琉璃燈旁落,顧不得再搭理言庭羲,走了過去。
“保護好主子。”言庭羲吩咐了那此侍衛一句,離開燈謎臺,往清江樓而去。
這個臺上設的都是字謎,共十行,每十盞燈掛一排,猜謎的人由第一盞猜到第十盞,前易後難。
“湖心殘月照扁舟,打一字。”何輕語下花燈上貼的燈謎紙,略一沉吟,迷底是“劇”字。
“風雨空中雁陣斜。何輕語扯下第二個燈謎紙,“‘佩’字。”
“水映橫山落殘紅。”
“綠。”
先前那位猜中六道燈謎的姑娘被第八道燈謎給難住,鎩羽而歸。
何輕語這一排的第七個謎面是:“海棠開後落殘梅。”
何輕語微微蹙眉,這個謎語有點難度。
“主子,您快猜啊!”添香不懂猜,只會催。
子衿擰了她一把,“閉嘴,別吵主子。”
“是個‘淌’字。”有人插嘴道。
何輕語聽這聲音很熟悉,回頭一看,是謝拓,揚脣一笑,道:“拓三哥。”
謝拓眉眼含笑地注視着她,道:“語妹妹真是好興趣,在這裡精謎玩。”
“我可不是在玩,我是要贏那盞琉璃燈。”何輕語指着臺上那散發着七彩流光的琉璃燈,笑道。
謝拓眸中閃過一抹異色,問道:“猜對幾個了?”
“你剛剛幫找猜時第七個,還刺三個,你要幫我一起猜。”後面的更難何輕語擔心猜不出來。
“好。”謝拓扯下了第八個燈謎紙,謎面是:“孤巒疊嶂層雲散。”
“語妹妹,可猜出來了?謝拓笑問道。
何輕語想了想,道:“可是個‘崛’字?”
謝拓含笑讚道:“語妹妹好厲害。”
“是這謎語太簡單,那裡是我厲害。”何輕語向前走了幾步,扯下第九個燈謎紙。
“默許,打一字。”何輕語偏頭看着謝拓,“拓三哥,你猜這是什麼字?”
“這個難不住我,既是無言許字無言,就是午字。”謝拓笑道。
何輕語挑挑眉,扯下最後一個燈謎紙,上面只有一個字,“編。”拿着在謝拓面前晃了晃,“這個難不難得住你?”
“這個?”謝拓摸着下巴,故做沉思。
“快猜了,再不猜,燈就被別人贏走啦!”何輕語看到另一邊有位公午已猜到第八個,急了。
謝拓笑了起來,伸手想要象小時候一般擰擰她的小耳朵,伸到一半,又垂了下來,道:“這是個‘笨’字。”
十道燈謎全都猜對,何輕語去攤主那裡領來琉璃燈,看着它變幻莫測的光影,開心地笑道:“謝謝你拓三哥,要不是有你幫忙,我肯定贏不回這盞琉璃燈。”
“語妹妹越來越客氣了,你派人送來了那麼多年禮,我豈不是也要跟妹妹說聲謝謝?”謝拓笑道。
何輕語笑了起來,目光掃過人羣,這才發現她的夫君汾陽王言庭羲並不在人羣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