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冬夜,萬籟俱寂,除卻清脆的馬蹄聲,聽不到別的聲音。在狹窄的馬背上,一路狂奔,兩個人的身體完全緊密靠在一起,彼此的呼吸縈繞在耳畔。
“言庭羲,你不覺得這件事有很大的漏洞嗎?萬一尼庵裡有人說漏嘴,說出我是今夜才送過去的,那要怎麼辦?”被北風一吹,何輕語恢復了幾分清明,擔憂地問道。
“淨心庵裡的人非常可靠,不會說漏嘴的。”言庭羲勾起一邊嘴角,這丫頭也太小看他了,要是他連這點都想不到,他怎麼跟那些老奸巨猾的人周旋?
“既然是這樣,那你爲什麼不直接送我去淨心庵?”
言庭羲眸光流轉,聲音輕柔地道:“尼庵太清苦。”
何輕語一怔,柳眉微蹙,“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言庭羲微微一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言庭羲,對一個棋子,沒必要這麼好。”何輕語冷笑道。
何輕語嗤笑道:“言庭羲,要不是那張狗屁聖旨,你和我根本就是陌生人,如今沒有相看生厭,已是萬幸,這種只能哄小孩子的謊話就不要說了。你放心,我是不會找靜兒的麻煩,我說過的話,我記得很清楚,不會忘記。”
言庭羲抿緊脣角,眼底裡閃過一抹惱意。
“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好的話,等漢英宗死了,你以無子只由,休了我,扶正靜兒。我保證不會有任何意見,立刻收拾包袱走人,連贍養費都不找你要。”何輕語大度地道。
“被休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這輩子都是一個恥辱,你確定你不會後悔?”言庭羲微眯起雙眼,渾身散發着危險的氣息,這個女人就這麼想離開他?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的人生,我負責,後不後悔,都與王爺無關。”何輕語背對着言庭羲,沒看到某人臉上的寒霜都快要凝結成冰。
“哼!”言庭羲冷哼了一聲,在迎她進門那天起,他們就註定一世糾纏,她想撇清跟他的關係,休想!抖了抖繮繩,催馬快跑。
“你......”風把何輕語的話吹得支離破碎,只好閉上嘴巴,沒再繼續出言氣死身後的男人。
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會很疲憊,更何況是養尊處優的何輕語,很快她就疲憊地撐不住,不時向後倒。一開始還能很快挺直身體,努力拉開和言庭羲之間的距離,科室道後來就身不由己聽從周公的召喚,軟軟地倒進言庭羲懷裡,沉沉睡去。
言庭羲低頭看着懷裡閉着眼,睡得香甜的少女,脣角微揚,俊顏上浮起愉悅的微笑,慢慢地湊近她,淡淡馨香,就在他的脣要碰到何輕語的臉時,停了下來,想起何輕語曾說過的話,猶豫了片刻,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了一個輕若羽毛的吻,帶着微微的溼意。
或許是言庭羲的懷抱太溫暖,何輕語沒有一點的不適,睡得非常的安穩,到了淨心庵都沒醒來。言庭羲捨不得吵她,溫柔地把她抱下了馬。
聽到馬蹄聲,呼延寒衣打開了門,看到言庭羲抱着何輕語走了進來,朝他擠了擠眼睛,拋了個極其曖昧的眼神,促狹地笑道:“言狐狸,這裡是佛門清靜地,你別太過分,小心被我小姑姑趕出去。”
言庭羲黑眸微眯,眼中隱隱跳躍着兩簇危險的火焰,冷冷地吐出六個字:“廢話少說,帶路。”
“看來是要多開點補藥給你吃,這麼個小小的人兒你都抱不動。”呼延寒衣不怕死地繼續刺激言庭羲。
“呼延,你總有一天會醉死在酒缸裡。”比起喝了酒就廢話連篇的呼延寒衣,言庭羲比較喜歡不喝酒時沉默寡言的呼延寒衣。
“又嫌我話多,好好好,我閉嘴。”呼延寒衣打了個酒嗝,用手掩住嘴。
簡樸乾淨的廂房裡,油燈如豆,一箇中年的白衣尼盤腳坐在蒲團上,面對牆上懸掛的觀音像,默默地誦經。
呼延寒衣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姑姑,他們來了。”
這白衣尼正是淨心庵的住持妙盛師太。
妙盛睜開雙眼,起身,雙手合什行禮,道:“阿彌陀佛!貧尼見過言施主。”
言庭羲抱着何輕語,不好行禮,微微頷首,道:“無奈打擾師太清修,還望師太見諒。”
妙盛淡然一笑,把言庭羲領進了內室。
言庭羲小心翼翼地解下何輕語的斗篷和外襖,把她放在牀上,蓋上了被子,轉身對妙盛合什行禮,“語兒就麻煩師太照顧。”
“言施主儘管放心,貧尼會好好照顧語兒施主的。”妙盛垂首道。
“羲兒。”妙盛突然以俗名相喚,已走到門外的言庭羲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她。
身在紅塵外,心念紅塵中。妙盛一聲輕嘆,道:“羲兒,有空勸勸寒衣,往事隨風,他不該再沉溺其中。如今呼延家只剩下他這一點血脈,我不盼他光宗耀祖,只盼他能成家立業,爲呼延家開枝散葉。”
“姑姑放心,我會勸他的。”言庭羲道。
“阿彌陀佛,施主慢走。”妙盛行禮道。
言庭羲和呼延寒衣離開了淨心庵,一路策馬狂奔,連夜趕回了城,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攀上了城牆,悄無聲息的各自回府。
一切就如言庭羲所預計的那樣,三皇子領人搜查到了淨心庵。妙盛聲稱在六日前於河邊救下了一位女子,並向三皇子描繪了女子的容貌。
三皇子聞言,大喜,急聲問道:“她現在哪裡?”
“那位夫人就在後面的院子裡,施主請隨貧尼來。”妙盛領三皇子向內走去,遠遠地看到牆角盛開的白梅樹下站着一位女子,陽光透過交錯的枝幹照射下來,打在她的身上、臉上,淡淡的披上一層薄紗,清雅的如同一幅美麗的仕女圖。
“語兒!”三皇子眸中一亮,揚聲喊道。
何輕語聞聲回頭,“三皇子,怎麼會是你?我家王爺呢?”
“語兒,你還好吧?”三皇子走到何輕語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有沒有受傷?”
“我沒有受傷,只是我從那些人手上逃出來後,不小心掉入了河裡,被河水衝到岸邊,是師太救了我。”何輕語把那番謊話說了出來。
“剛剛師太已經把事情經過告訴我了,你的風寒可好了?”三皇子關心的問道。
“已經好了。”何輕語用絲帕遮住櫻脣,假裝咳嗽了兩聲。
“你還在咳嗽,風寒未清,回城再請太醫看看!”三皇子皺眉。
何輕語和妙盛師太道了謝,跟着三皇子出門,看到庵門外的馬,纔想到事情麻煩了,她不會騎馬。
事情到底還是沒考慮周全,可事到如此,何輕語咬緊牙關死撐,艱難地爬上了馬,拽着繮繩,學着昨夜言庭羲抖繮繩的動作,用力一抖,馬動了。
何輕語的失蹤牽涉道程瑤,再加上又派兵搜查這麼多天,所以三皇子直接把她帶進宮面聖。
漢英宗在御書房內接見了一干人等,何輕語把言庭羲編好的謊話說了一遍,本以爲就此結案,誰想到程瑤跳了出來,道:“汾陽王妃居然能從兩個彪形大漢手中逃出來,還毫髮未傷,真是好本事。”
程瑤刻意在彪形大漢四個字上落重音,暗指何輕語清白有損。
“皇上,臣弟有本要奏。”醞王行禮道。
漢英宗點了點頭。
醞王從袖袋裡拿出摺子,“臣弟昨日擒住兩個男子,審訊後得知,他們就是擄走汾陽王妃之人,他們說在擄走汾陽王妃途中,曾......曾經玷污過王妃。”
徐母臉色煞白,搖搖欲墜,何輕語試了清白,性命難保。
言丗臣和汾陽太妃臉色微變,要是何輕語清白有虧,就算她死了,還是有損汾陽王府的聲譽。
“皇帝舅舅,一個失去清白的女子,沒有資格當汾陽王妃。”程瑤搶話道。
“汾陽王妃,你有什麼話要說?”漢英宗沉聲問道。
“他們在撒謊。”何輕語平靜地道。
“皇上,這是他們的供詞。”醞王把僞造的供詞呈了上去,“這上面還寫明瞭汾陽王妃身體上的特徵。”
漢英宗接過供詞,飛快地看完,冷哼一聲,“何氏,你自裁吧!”
“皇上,要是我可以證明我的清白無損,那麼這兩個誣陷我的人是否可以交給我家王爺處置?”何輕語問道。
“你要怎麼證明?”漢英宗皺眉。
“讓皇后和宮中的女官爲我驗身,到時候就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何輕語主動提出驗身。
“驗身?怎麼驗?”漢英宗覺得何輕語在開玩笑。
“驗過之後,真相自然大白於天下。”何輕語冷笑,這些想要污衊她,也該做好功課。
漢英宗想了想,同意了何輕語所請,讓宮女請來皇后和幾位女官爲何輕語驗身。
“皇上,汾陽王妃冰清玉潔,還是女兒家。”皇后稟報道。
此話一出,除了言庭羲,其他人都是一驚,成親三月,何輕語還是處子之身,這怎麼可能?
徐母是悲喜交集。
三皇子喜形於色。
“臣弟不察,被賊人欺騙,懇請皇上責罰。”醞王立刻下跪請罪。
漢英宗鐵青着一張臉,吼道:“言庭羲,你好大膽!”
言庭羲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