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的這一翻話,朕會記住,你說得挑撥離間的人,我也會查證,只是朕送你一句話,在其位,謀其政,不要超出你自己能承受的範圍,有些底線,朕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觸碰。”
瓊華夫人本以爲楚清方纔打斷自己的話是要爲顏笙討說法,如今這麼一來,心中快要噴出來的怒火剎那間就被楚清的話平息,眼中甚至還帶着一絲幸災樂禍的光芒。
顏笙的眼睛一直靜靜這凝視楚清的方向,黝黑的瞳仁中倒映着一片漆黑的背景,像是在看楚清,又彷彿在透過楚清看別人。
空氣中只剩下不知道是誰突然變得粗重的呼吸聲,顏笙一直沒動,只是維持着最開始的姿勢,腰背筆直的站在楚清的對面,沒有因爲對面是北炎的最有權力掌握別人生死的人,而變得卑微,渺小,她用一個平等姿態對望,良久,面上浮現一絲笑意。
“皇上。”顏笙的話開口,不知爲什麼,衆人都感覺到一絲森涼襲來。
顏笙的聲音還再繼續,越來越平緩,“你說的話,臣妾也記住了,你今天說的每一個字,臣妾都會銘、記、於、心。”最後四個彷彿從牙縫中蹦出來。
這回就連身邊一直吹着自己胸口的瓊華夫人臉上都帶着一絲詫異,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真的過於小看這個女人,就憑這今天自己當堂質問,沒有一絲慌亂的神情,楚清冷對,沒有一絲怯懦的姿態,這樣的人就不會是自己當時初見那般任人揉捏的人。
究竟是她的外皮在自己的緊逼下不得不脫落,還是這是她敲響擂鼓後的選擇。
這一切無人得知,而能夠明白這一切變化的兩個人,只能各懷鬼胎的收回視線。
顏笙提着裙角微微後退幾步,暗色調和後的綠色裙角在地上迤邐出完美的弧度,她俯身行禮,聲音清脆,“臣妾告退。”
動作比聲音更加決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室內便只剩下木門關上的聲音,還有空氣中漂浮的若有若無的氣息。
清馨一直等在外面,眼看着乾清宮從夕陽普照到裡面升起橘紅色的光芒,顏笙一直沒有出來,連問了好幾個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居然沒有一個肯告訴她。
顏笙提着裙子,漫無目的順着臺階向下走,已經看不清顏色的鞋子一下下踏在模糊不清的石階上面,微涼的晚風不知道從哪個方向撫來,帶着一絲青草的氣息,顏笙躁動不安的心,隨着這風奇蹟般的平靜下來。
“小姐。”清馨一擡頭正看見臺階上模糊的綠色身影,臉上一喜,連忙跑上前將顏笙的胳膊接過,看着顏笙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的模樣,有些擔心的喚道,“是發生什麼事情了麼?”
熟悉的聲音從耳畔處傳來,顏笙下行的身子微微一愣,轉身看向清馨,臉上有些迷茫,“你怎麼來了。”
“我擔心小姐就跑出來了,結果小姐走的太快,路上沒有跟上。”清馨臉上閃過一絲懊惱,牙齒輕咬下嘴脣, 聲音帶着一絲嗔怪,“大晚上的小樓梯小姐都不驚醒一些,還如此魂不守舍,當真是不讓人省心。”
“是啊。”顏笙的聲音帶着一絲感慨,腳步邁下最後一層臺階,“都是我不好。”
清馨本來也只是埋怨一下顏笙,順嘴一說,讓顏笙一接反而不知道怎麼說了,她覺得今天晚上的顏笙確實有些不對勁,卻有不敢直接問,怕是在刺激她什麼,只能在扶着顏笙走的時候,眼睛不住的小心打量顏笙的面部表情。
最近北國中災難頻起,前方還在打仗,因此國庫也有些入不敷出,楚清剛下令節約宮中的開支,燭火服侍什麼的用量減少了大半,這路上本就不太明亮的燈光,如今也就是維持一個不滅的程度,要是看人的話,也就是個朦朧的外形。
這種外部條件下,清馨又是用餘光在打量,就絕對不存在能看見顏笙表情的可能。
清馨的動作多了,顏笙難免會感覺到身邊的動作,只能停下來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啊?”清馨正在努力的回想可能讓顏笙不開心的事情,猛然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你在幹什麼?”顏笙聽着清馨朦朧的聲音,就知道她一定是沒聽懂她問的什麼,只能將她的頭轉過來對着自己,“你今天晚上怎麼這麼奇怪。”
“有麼?”清馨回頭迷茫的看着顏笙的方向,猶豫再三還是打着膽子道,“小姐今天晚上纔是魂不守舍的,可是在乾清宮發生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你就是因爲這個一直看着我?”顏笙不答反問,只是這語氣卻篤定,顏笙拖着清馨慢慢象宮中走去。
“小姐。”清馨聽着顏笙滿不在乎的態度有些着急,“不知道爲什麼,奴婢覺得小姐像現在越來越多的時候總是將事情藏在自己的心裡,不在象之前一樣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大家想辦法。”
顏笙的後背一僵,隨即緩和語氣道,“有麼?”
“怎麼沒有。”清馨有些着急,音調都變了,“奴婢覺得小姐現在越來越不快樂,彷彿周身有霧氣圍繞將你包圍,離我們越來越遠。
就連神經最大條的清馨都感覺到自己的不尋常了?
顏笙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
她晃晃腦袋,“你別擔心,我只是最近的事情有些多,今天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腦袋裡面突然想到了一些過去的畫面,一時間有些恍惚而已。“
清馨明顯不認同這個理由,還想再說什麼,顏笙先一步打斷,“褚華宮到了。咱們進去吧。”
秋菊一直守在門外,看着顏笙的身影,心裡放鬆了不少,連忙快步迎上去。
“皇上可有爲難小姐?”她轉身問同在身側的清馨,還不忘身後將顏笙前方不遠處的石子踢開。
“也沒什麼。”顏笙沒給清馨開口的機會,只是腳下的步子快了幾分,“咱們進屋說。”
秋菊伸手將面前的門推開,又走到屋子的角落將桌子上的燭火挑的更明亮一些,這纔到桌子邊上將一個精緻的白瓷做的罩子揭開,將裡面早已準備好的糕點推到顏笙身邊,“小姐快些吃吧,這是殿下臨走的時候特意給小姐留的。”
白瓷的罩子一掀開,室內頓時散開一股清甜的百花香氣,一陣時間過去,這陣清甜的氣息淡去,室內又縈繞着青草的芬芳,讓人只是聞到這樣的味道都能讓人感覺到發自內心的愉悅。
顏笙還沒看清裡面的東西,先被這迷人的味道吸引住,竟然忍不住將每次呼吸的時間拉長,不肯錯過每個時段的味道。
“誒呀。”
顏笙一愣,從陶醉的世界跌回現實,忙着回頭看身邊驚訝的清馨。
只見她一臉驚喜的盯着面前的果盤,也不知道是不是顏笙的錯覺,她甚至都能看見她眼中綠油油的光,像是一匹餓了很久的狼,終於見到心愛的獵物一般。
顏笙實在忍不住直接伸手將清馨已經蠢蠢欲動的爪子拍下。
“你這是幹什麼。”顏笙忍不住揶揄清馨。
“就是。”剛坐下的秋菊都忍不住道,“這可是殿下特意叮囑給小姐的,小姐還沒動手,你就動手了,這樣是讓殿下知道了,你還是自己在邊上留好遺言吧。”
“呀?”這回驚訝的不是清馨,反而是顏笙,“你居然也會說這種揶揄人的話了,不錯,這是進步。”
清馨收回被顏笙拍的通紅的爪子,也忍不住不懷好意的笑話秋菊,“就是,今天秋菊確實不一樣,不知道是被誰刺激的,居然如此有凡塵的味道,不易,實在不易。”
秋菊淡定的橫了顏笙一眼,“我不能說小姐,還不能收拾你了,你現在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
“行了行了。”顏笙看着邊上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忍不住出聲打斷,順手從盤子中一抄,將擺放成一朵花樣子的糕點破壞了一下,拿了最上面的一塊小心的放在嘴裡。
糕點入口即化,滿齒生香,“唔。”顏笙忍不住一臉陶醉的秋菊,“今天的廚子不錯,是哪裡來的,以後要給她漲月錢。”
秋菊一臉無奈的看着顏笙,還不忘給顏笙身邊倒了一杯茶水,“小姐這話可千萬不能當着殿下的面說,不然殿下一定會十分傷心的,殿下當時還說,小姐只要看見這個糕點明白殿下的心意,如今小姐還說要給廚娘加月錢,還真是辜負殿下一片苦心。”
“你說這都是殿下的意思?”清馨一臉驚訝的看和桌子上的糕點,隨即像是想起什麼的模樣,“我說怎麼方纔我就覺得有些熟悉,如今纔想起來,這不是當時小姐進宮的時候,一直小心的放在胸口的糕點麼,我當時還奇怪小姐爲什麼對一個糕點這麼在意,如今看來,一切皆有緣由啊。”
說罷,還不忘對着秋菊挑眉,“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