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神情,就算可以說是見慣衆生相的扶搖一時間都沒有辦法能夠準確形容那是一個什麼樣的表情。
他怔楞,皺着眉半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九歌望着扶搖的眼中無悲無喜,扶搖卻十分確定,那淡定從容的表向後是更深層的情緒,是深埋在內心深處的秘密。
他默默將嘴閉上,內心十分確定,就算他問,九歌也什麼都不會說。
九歌將望着他的視線收回,竟然突然間隱藏了自己的情緒。
扶搖皺眉,他們認識了這麼久,九歌還是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如此隱藏自己的情緒。
“你知道麼。”沉默良久,九歌終於開口,“有的時候我真的想將你捏死。”
扶搖挑眉,仰頭看着此時滿身煞氣的九歌,還真是活久見系列。
她的眉梢還帶着一絲凌厲的弧度,一看就是心中還有怨氣爲平,還知道扶搖如今重病在身,不能收太大的刺激,強行壓制着怒火。
她的眼中依舊含着常年不化的春水,只是此時望過去卻清晰的看見那眼眸深處無法壓制的火焰。
她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我們爲了你的江山,爲了你的大位去努力,到底是爲了什麼。”她皺眉,聲音聽起來甕聲翁氣,“我不得不承認,你確實是個天才,有着常人無法比擬的勇氣,智慧,我們是你的朋友,所以心甘情願的幫你去奪回屬於你的東西,但是!”
她猛地從牀頭站起來,快步走到窗前,一把將窗戶推開,“這不是你能夠胡來的理由。”九歌擡手,透過洞開的窗子指向西南方向,“你睜眼看看。”
她的手自打開的窗戶透出一部分,潔白的手掌在眼光下泛起一絲蛋奶的光澤,“那裡。”她的聲音開始變得凌厲,像是突然粹進了鋼鐵的棱角,“那是你的國土,你的子民,那是生你養你的土地。”
扶搖擡頭,視線順着九歌的手掌向窗外飛去,透過園中的雪景,看過那光突的枝幹,看向那暗紅色的圍牆,那裡,在那以後的數千裡,那是他的國家,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他彷彿看見了東傾極西之地的高山,那是這片大陸最高的一座山峰,山上的積雪終年不化,那是他第一次微服出巡與黃金他們去的地方,那裡又天下間最清透的天空,最清馨的空氣,還有最質樸的臣民。
他雙手不自覺的悄然握起,光滑的絲綢質地背面上留下一個個指甲大的痕跡。
絲綢在指尖破裂的聲音傳來,帶起背面上的灰塵向四周飛散,像是被一顆石子驚擾道的一池春水。
他突然將視線收回,不忍在看。
他沉默。
一聲冷笑卻突然傳出,劃破這刻意營造的寂靜。
“你這是在幹什麼 。”譏諷的聲音隨着木質窗戶合起的聲音傳來,明明她的聲音比那窗子合起來的聲音還要輕上一些,扶搖卻能清晰的聽清每一個字,“這就是你該有的態度?逃避?或者是乾脆當個縮頭烏龜?”
“扶搖!”九歌轉身,背依門框,“你可真讓我看不起。”
她冷笑,眉梢高高挑起,“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些什麼。”她的聲音尖銳的像是銀針的尖角,泛着淡而冷厲的光芒,“你承認吧,你一直都在怨怪我們是把。”
九歌這次沒有在接近扶搖,而是將視線調整了一個角度,像是不想再看見對方的模樣,“這就是你的態度。”
“你不就是在責怪他們當時瞞着你去對付顏笙,差點讓她丟了性命麼?”
扶搖皺眉,忍不住低喝,“我沒有。”
“呵。”九歌這回聲音極輕,竟然像是連不屑都懶得做出的樣子,“什麼叫你沒有。”
九歌眼中冷淡的彷彿沒有一點光芒,彷彿面前這人他根本不認識一樣,“你沒有!會在不顧一切的拼着自己的生命回去救顏笙?”
她轉身,眼睛再次鎖定扶搖,“你沒有!會在所有人勸阻你的時候毅然決然的將史青攆出去,任由他自生自滅?”
她皺眉,一雙眼中射出電般的光芒,那光忙像是帶了萬鈞之力,將那一室靜謐批散,“你沒有,怎麼會輕車簡從至此,還是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這和送死有什麼分別!”
“不是這樣的。”扶搖掙扎着想起身,他手向前一伸,白色的繃帶被扯開一些,甚至還能聽見一些肉體撕裂的聲音,他身上的錦被滑到腹部,大片繃帶覆蓋的區域暴露在空氣中。
“扶搖。"九歌只是淡淡開口,這次並沒有制止,甚至連聲音都出奇的淡漠,彷彿並沒有看到一樣,“你知道的,這些都不是藉口,也不是你說的那些理由。”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感慨,像是突然被罩上一層迷霧,“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還是瞭解你的,你說的那些理由,固然是你做這些事情的一部分原因,卻絕對不是全部,你真正想做什麼,只有你自己清楚。”
她的聲音淡淡,此時反而沒有一絲責備,扶搖卻不在掙扎,只是微微一嘆,將身上的被子重新拉回去,他身上還有傷,因此簡單的動作也做的萬分吃力。
“我說這些並不是爲了怪你。”她將自己的手掌悄悄藏在袖自裡面,小心的攥着,“你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我們都瞭解,我們也承認,這次確實是我們的錯,雖然我們幾個並沒有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卻也有一個視察的罪,我們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並且將這件事情制止,這是我們的錯,我代表我們像你道歉。”
說完,不給扶搖任何反應的機會,直接對着他躬身,她微微低頭,身上的大紅色衣服從肩頸處微微滑落,帶着迤邐的弧度。
扶搖本來擡起來想制止的手突然停在半空,最後還是沉默着將手收回。 “扶搖,我今天說這些不是爲了怪你。”九歌嘆氣,聲音突然緩和下來,甚至側臉看過去還帶着一些微微的笑意,“我今天說這些,只是爲了讓你明白你的責任,你的擔當,這些都是無法迴避的。”
“你能明白麼?”九歌的聲音越發堅定,“你現在再也不是你自己,你不能在如此將你的生命不當回事,你的命,不僅是你自己的,也是黃金的,白銀的,還有千千萬萬將士的。”
她轉身,不在看他,“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否則。”她的聲音突然變的乾澀,“我不會在幫你隱瞞任何消息,你在出現任何問題我都會第一時間告訴顏笙。”
她擡手,將面前的門推開,“你好好休息,一會我在來和你說當天發生的事情。”
她快步離開,在門口我微微一頓,“你,好自爲之。”
另一邊。
顏笙飛快轉身,躲過其中一人的攻擊,只是身子還是控制不住的滑了滑,至於那把一路上一直抗在肩上的萬民傘,早不知被他丟到了何處。
眼見電光火石之間,自己這方便死了一個高手,那矮個子厲聲大吼,說了一句顏笙等人聽不懂的語言。一時,山坡之上人影幢幢,小村的山腳下有幾個人站在小河邊高聲大喝。遠遠望去,他們持着盾牌、腰刀、長槍、弓箭,顯然來了一組長短兵器相互陪合的作戰小組。
顏笙早已從懷中找出信號彈攢天猴射到天空,呼喚左近的暗衛。但見了如此多的敵人冒出來也是心下大驚。秋菊和張得雖然武藝高強,但雙拳難敵四手,兩人總有累的時候,又不知暗衛何時能來支援,屆時能來幾個,自己能否逃過此劫,額頭終於沁出汗來。
聽到對方一陣大呼小叫,張得暗暗吞了一口唾沫,回頭對顏笙道:“是琉球人。”
歷史上的琉球國因爲擁有秘術,民衆人人皆會用蠱,爲各國所忌憚,早已被滅。如今時隔多年,早該滅國的琉球人竟然出現在萬里迢迢的北炎國入京之路上,怎不令人心驚?
聽到“琉球”二字,秋菊張大了眼睛驚慌道:“若真是琉球人,聽說他們又會巫蠱,又會下毒,怎麼可能與我們刀劍相向?小心他們的動作,不要莫名其妙便着了道。”
顏笙左支右絀,早已疲憊不堪,聽秋菊這麼說,想了想安慰道:“畢竟他們已經被滅國多年,可能秘術早已失傳,或者僅僅保存在極少數人手中,如今這才採取了人海戰術。不然只需來一個人悄悄放蠱,我們便早已屍骨無存了。”
秋菊點頭稱是,於百忙之中轉向張得問:“你可確定?”
張得揮劍砸飛了一柄鐵叉,應道:“八九不離十。我聽他們剛纔說的話,其中有一句便是琉球的口語。機緣巧合,我小時曾聽師父說過幾次。”說話間,斜刺裡又衝出一人,看見張得,舉槍便刺,虧得旁邊屋中尚有一燈如豆,張得瞥見那人,忙不迭仰身一躲,舉劍一磕,將那杆槍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