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月華仍舊去幹活兒,一大早上的唐簡就親自來了,陳婆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兒,月華也唬了一大跳,不就是昨天自個兒沒去麼!怎麼突然就找到這裡來了。
唐簡懶得費勁和陳婆寒暄,一來就過來找月華:“小丫頭,你昨兒怎麼沒去呢?”
月華有點心虛,也有點兒尷尬,她喜歡唐家這種熱心腸兒,但是有時候這種熱心腸又挺煩人的,臉皮兒薄,不知道怎麼推拒人家,只得說:“昨兒,身上不好!”
“喲,你跟我去軍醫處,那兒不好我替你把把脈,給你好好看看,開個方子。”
月華其實沒病,不過是個說辭:“就是不太舒坦而已,不是什麼大事兒。”
“年紀小的孩子都不太在乎自個兒身體,老了容易受罪。”說完又說道:“我跟你說,你還年輕,動不動就身體不舒服,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還是去我那兒給你看看。”
“真的不用!”
唐簡十分堅持,生拉硬拽的非把她拽走,織布間的人都看着呢,月華不太好意思,只好收拾收拾東西:“我跟您去,您等着,我收拾好東西就好了。”
月華才隔了一天沒有見何珩,就覺得有些陌生,以前何珩雖然冷,但是目光裡帶着暖意,這會子見到他從骨子裡散發出來一股子寒,或許這纔是他,以前的暖不過是裝出來的。
何珩看見月華,她的眼神不似上回那般纏綿,這會子冷冷的,看起來她真的跟寧……
兩人碰見破天荒的誰也沒搭理誰,月華覺着有點兒氣人,不就是昨天喊我來我沒來麼!憑什麼你喊我來我就得來,隨叫隨到,小女孩子驕矜的毛病一犯,肚子裡窩了一肚子的火兒,索性別過臉去和唐簡寒暄。
唐簡跟月華寒暄一陣子,想起早上月華說過身子的問題,真的替月華好好把脈,仔仔細細的觀看月華的臉色:“我一把年紀了,跟我這些說沒事兒,我還能給你看看毛病出在哪兒,別不好意思說啊,我問你你小日子是不是很痛,特別畏寒,天氣一冷就腰痠,四肢無力,無論春夏秋冬手足都冰涼,蹲在地上再站起來一定頭暈是不是!”
“是的。”月華想了想:“不怕您笑話,有時候如廁蹲在馬桶上,稍微就一點兒,眼前一片黑,冒金星,人就跟要倒了似的,扶着牆一點點兒的撐起來。”
“陽虛,貧血,體內寒氣重,這個症候很多姑娘家都有,這個時候不好好調理,以後結婚生孩子遭罪,我給你開個方子,你那裡估麼着煎藥不方便,要不這樣,每天我讓侍藥煎好了,你中午過來喝藥。”唐簡難得正經一回。
“這樣麻煩您多不好意思!”唐簡卻大手一揮,看了一眼何珩:“這有什麼,我是看到你們……”唐簡說話說到一半,覺得不太合適又改口:“你前些日子來這兒給我幫忙,我權當謝你,你心裡也別過意不去。”唐簡本來想說你若真過意不去就嫁給何珩算了,最後還是覺得不能那麼直白:“你真過意不去就經常過來給我幫幫忙,你知道我這兒只有侍藥一個徒弟,男人到底心粗,宮女裡頭我就知道你懂點兒醫理,你能來替我打打下手,就行了。”
“那我多謝你的照拂,以後我抽空兒來就是了。”唐簡這番話說的月華挺感動的。
“今兒還要勞煩你給我搭把手兒。”
“何消吩咐。”
果然還是替何珩換藥!
月華這回不敢用眼神看何珩,低着頭,看也不看他的臉,默默地換了藥,正準備出去,何珩把她叫住,何珩看見月華來替他換藥,他覺得月華就算沒看上他,也一定不討厭。
他昨天看到月華和寧遠拉拉扯扯,很生氣,夜裡睡不着,翻來覆去的想月華,他是風月場中走過來的人,以前在他身邊打轉的女人很多,從來沒有真正把哪個女人放在心上,就算是當年的她,兩人打小兒認識,相處多年,他打心眼裡把她當做未來的妻子,他也只是偶爾掛念她,她走的時候他也不過痛心了幾天,心裡仍舊想着更重要的事情,他跟月華不過見了幾面就這樣割捨不下,難道是真的喜歡!?不好說。
雖然他看見月華和寧遠在一起拉拉扯扯,但是他心裡覺得月華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就算她對寧遠也有那麼一點兒意思,何珩是個慣常理性思考的人,冷靜下來就想:他自己沒有跟她明說他的意思,他們兩個小曖昧有之,兩人本質上沒有什麼的,這一點兒曖昧還遠沒有到腳踩兩隻船的地步,月華有自己的選擇權利。這種事兒沒問清楚就蓋棺定論也不是個事兒,兩人誰也不理誰,這麼一直僵着,總有一個人率先說話,作爲一個男人應該大氣些,所以率先打破沉默:“今兒勞煩你了,總麻煩你,口頭說謝謝,總覺着沒誠意,還是說聲謝謝。”
“您客氣!”月華看他依舊是那樣彬彬有禮的樣子,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要我扶着你出去走走嗎?”月華說完這句話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這不是主動了麼。
何珩卻輕輕地笑了:“好。”月華髮現何珩的笑容很輕,微微揚揚嘴角兒,他這個人其實冷漠滄桑,連笑容都是剋制的,輕輕一點笑容卻足以融化一切。
“我去把東西收拾收拾就來。”
“我等你!”
月華端着托盤腦子裡不斷回想那一句:“我等你。”
依舊是何珩帶着,兩人循着軍裡最僻靜的道路走,一路壓根兒就沒碰見人,月華喜歡這份安靜,她很直爽,同時又很內斂含蓄,不喜歡太過矚目,這樣安安靜靜的不被打擾是她最喜歡的姿態。
兩人走路走到軍營的邊上,月華眼尖,老遠就看見草叢裡蹲着兩個人,隔着老遠看,一個穿着軍服,分明是個軍士,一個穿着白色的粗布衣裙,頭髮利落的盤了個靈蛇髮髻,分明是個宮女。
難道跟軍士暗地裡來往的還有人!
月華不好撞破人家的好事兒,正準備拉着何珩走,只看見兩人拉拉扯扯的,最後那個軍士被那個宮女輕輕一推,正在向後倒。又是當兵的又是個男人,被女人輕輕一推就要倒,分明是打情罵俏,自己在看眼睛裡就要長針眼了,用手指輕輕地捅了捅何珩,何珩沒有要走的意思,月華只好停在那兒。
那兩人坐在那兒又有說有笑起來,月華隔着老遠聽不清楚,但是兩人的聲音都有些熟悉,然而腦子裡一過,死活對不上號。
“我們還是先走吧!”月華覺得還是不打擾人家的好。
何珩仍舊一點兒要走的意思都沒有,那頭突然嬉鬧起來,那個軍士追着宮女跑,側着身子,月華終於看清楚了那兩個人,一個是月眉,另一個居然是寧遠!
前些日子才送了個簪子給她,那個簪子她還好好收着了呢,虧得她還在心中糾結了好多天,最後想清楚自己不喜人家就不要給人家盼頭,這才把東西還給人家,這會子突然看到人家這樣,盼頭!你當人家還盼着你呢!?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何珩看見月華一臉失落的樣子,突然把她的身子扳過來,兩人對視,何珩輕輕地摸了一下月華的額頭。
“別看了,走吧!”
月華在心裡嘀咕:“是你不肯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