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結束了,姜曉洛即將開始專業學習。他現在知道了,部隊把他們招過來,說是學無線電,實際是學外語,而且是日語。
爲什麼要學日語呢?大家曾經討論過,姜曉洛記得有一天蔣勇和大家聊天時無意中說起研究所是部隊的一個專業技術部門,當時他還在想爲什麼這麼說呢?直到總結演練的那一天所領導來,他才知道蔣勇的父親就是研究所的總工程師。看來這個教導隊還是很有吸引力的,藏龍臥虎,挺有背景的,想到這,一點微微的自卑感冒了出來,停在姜曉洛的心頭。
隊裡又來了兩個軍官,一個是馬躍民,一個是于飛,都是日語教員。姜曉洛在中學學的是英語,不過大家多少了解一點,日語和漢語存在歷史和文化溯源,都說日本人是幾千年前華夏子孫飄洋過海留在那個海島上繁衍生息的,這或許只是一個傳說,但從日本的語言和文字傳承來看,的確深受中華文明的影響,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現在大家要學的,就是日本話。
上課的第一天,大家坐在教室裡交頭接耳,嘻嘻笑笑,等着開課。昨天大夥兒已經領到了課本,是上海外國語大學編寫的基礎日語教材,這可是大學專業教材噢!拿到書,大家就迫不急待地翻開,有不少字認識呢!看來日語不難學,這不全是漢字嘛!
鈴聲響了,馬教員走進了教室,他30歲出頭,個子不高,精瘦精瘦的。
“今天,我們就開始進入專業知識學習了。大家已經知道我們要學習日語,至於爲什麼要學日語,以後你們就知道了。下面,我簡單地介紹一下我們的課程,主要包括聽說讀寫譯,重點在聽,在譯……”
あいうえお
かきくけこ
さしすせそ
たちつてと
なにぬねの
はひふへほ
まみむめも
やゆよ
らりるれろ
わを
ん
1989年在每天重複的學習生活中走到了最後一天。姜曉洛已經學習了一個月的日語,這期間主要是熟悉日語的平假名、片假名,也就是日語字母。每天大家就是反覆地念、寫、聽、記,每週還有小測驗,雖然沒有排名,但大夥兒好像還是中學生,不由自主地就相互爭了起來,這次是你第一,下次是他第一,你追我趕的,學習氛圍很濃。這點讓隊領導很是安心,對他們來說,初中畢業生年齡小,沒什麼社會經歷,現在來看,這個年齡段的學員就是聽話,容易管理。
20世紀90年代,改革開放已經走過十餘個年頭,中國的社會正在發生越來越大的變化,人們的生活也有了不同以往的改變。無論是衣食住行,還是言行處世,老百姓越來越關心自己的生存價值和對個人自由的嚮往,也影響着大家對是非曲直的判斷,中國社會開始變得豐富多彩,多滋多味起來。
1990年元旦的中午,教導隊聚餐,這是隊裡的第一次聚餐。平時,每週四的晚上食堂會加餐,就是在平時兩餐一湯之外再加一兩個葷菜,算是改善伙食。大家都是在長身體的年齡,吃了幾個月的食堂,對元旦聚餐一個個翹首期盼了好幾天。昨天大家上完課後就全到食堂幫忙去了,雖然平時也有幫廚,但主要是幫食堂的戰士做麪食,包包子,包水餃,打打下手,一般都是三四個人,大家輪班,昨天是一大幫子人全擠在廚房裡,理菜、伺魚、切肉,忙得是不亦樂乎!
“上午的課就到這裡,下面我們去めしめし!”於教員冒出一句日語,引來一陣歡呼聲。
大家衝出教室,整隊走出院子,過了馬路進了食堂。4張圓桌子鋪上了紅色的檯布,上面已經擺上了幾個涼菜,涼拌海蜇絲、涼汆豆腐絲、牛肉切片和鹹水鴨,連着廚房的通道還在飄來一陣陣菜香,勾着大家的饞蟲,直咽口水。
大家坐了下來,卻沒像往常一樣急不可待地拿起筷子,伸到盤子裡,逮着什麼就往嘴裡送,現在一夥人只能等着,巴巴地看着汪隊長,等着他發表新年致辭。
“今天是1990年的第一天,隊裡聚餐,慶祝元旦,祝願大家在新的一年裡好好學習,身體健康!”
“來,一起幹杯!”
大家聽到招呼,劃拉劃拉地全站了起來,端着杯子舉了舉,幹了。等隊領導坐下去,大夥兒馬上就恢復了往日的饞樣,拿起筷子就往盤子裡夾,聚餐菜多,大家也就有了選擇,你吃你喜歡的,他吃他喜歡的,一個個狼吞虎嚥。汪隊長帶着隊領導,挨桌跟大家碰杯。
每天早晨還是6點鐘起牀,然後是洗漱、跑操、吃早飯,上午4節課,中午飯後休息,下午3節課,軍體訓練、晚飯、自由活動、晚自習,天天這樣規律的過着,大家早已習慣了,每天都自覺地重複着這樣的過程。元旦過後,大家又有了一個新的盼頭,這就是春節放假。
春節是1月27號,隊裡已經宣佈20號放寒假,還有十幾天,大家都忙着準備考試,背單詞、聽課文。纔開始學,假名部分還沒有學完,課程相對簡單些,大家的情緒還是很高的,課間也會說說笑話,男生和女生之間也越來越熟悉,聊聊天、說說話,已經很放得開了。
天已經很冷了。南陵屬於長江以南,沒有暖氣,屋裡屋外一個溫度,有太陽的時候,屋裡甚至比屋外還冷。前兩天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滴滴灑灑地飄了大半天,山坡上還殘留着一層薄薄的雪片,屋檐上的積雪已經化了,雪水順着瓦溝流下來,夜間凝成冰凌掛在瓦檐前。院裡院外的菜地裡泥土夾着雪水,在陽光下閃着點點銀花,路上有水的地方結着冰,腳踩上去裂成一道道劃口,就像破碎的玻璃。
今天考試,明天放假,大家已經在宿舍收拾東西了。國慶節後,姜曉洛又有3個月沒有回家了,畢竟是孩子,還是很想家的,其他人也一樣,心思早就不在考試上了,就想着早點回家。
和國慶節那天一樣,第二天一大早,外面還是黑黑的,教導隊的宿舍燈卻早早地就一個個地亮了。姜曉洛和常家傑、隋興國起了牀,拎着水瓶到水池邊洗漱,水龍頭凍住出不了水,幾個人湊合着用熱水刷了牙,又把毛巾沾溼簡單地擦了擦臉,回到宿舍,背起行李出了門。
姜曉洛走在路上,不時地握着雙手,靠近嘴脣哈口氣,能看到團團白霧散在空氣裡。昨晚聊天的時候大家都說明天可不要太早走,這麼冷的天,要是和上次一樣在車站等上個兩個小時,那就凍死啦!大家都笑着說,是的,反正明天就放假了,又不趕時間,結果一大早大家都沒了定力,一個起得比一個早,還不到7點大家已經站在車站了,一個個凍得直髮抖,跺着腳、縮着脖子、捂着嘴,盼着公交車趕快來。
姜曉洛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早爬起來趕車子的,昨天吃完晚飯在宿舍聊天收拾行李時,他聽到院子外面有汽車喇叭的聲音,響了三聲,就看見鄭敏揹着包,拎着行李走過去,應該是家裡人來接她的。
這次大家的運氣還比較好,等了約30分鐘車就來了,車上也只有三四個人。車在抹抹亮的濃冬清晨向城裡駛去,姜曉洛在部隊的第一個寒假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