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小雨，悶熱的天氣只有在早上才讓人覺得舒服點。大街上，小夥子穿着背心大褲衩，也不打傘，緊着雨珠子打在身上，圖個涼快；姑娘們穿着短袖襯衫連衣裙，撐着一把豔麗的小花傘，倒也給細雨濛濛的天氣帶來了一點亮亮的色彩。
“你真的要報名啊？”姜曉丁問。
“嗯，反正也不是不上學，當兵也挺好的。”姜曉洛答道。
兄弟倆有一搭無一搭地向學校走去。
課間。姜曉洛走進錢老師的辦公室。
“老師，我想報個名。”
“是姜曉洛啊，報什麼名？噢，對了，就是那個軍校是吧？”
“嗯。”
“你爸爸媽媽同意你去了？”
“嗯。”
“噢！”錢老師沒有再問，從桌子上翻出一張紙遞給姜曉洛。
“這是報名表，你拿回去填一下，明天交過來就可以了。”
“謝謝老師！”姜曉洛接過報名表，低頭掃了一眼，轉身出了辦公室。
6月底，初中升高中的考試已經結束，初三畢業班放了假，都在家裡等成績。江上縣中是全縣最好的學校，和二中比，能考上縣高中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姜曉洛兄弟倆的成績在班上一直靠前，這次考試也很順利，對上縣高中他們倆並不擔心，對成績也沒那麼在意。
客廳裡，姜曉丁正在看電視，姜曉洛趴在桌子上，面前放着一本初三的語文書，他不時地擡起頭瞄會電視，又低下頭閉上眼睛，嘴裡唸叨上兩句。
半個月前，部隊來人和學校所有報名的學生見了一面，聊了聊個人情況、家庭情況什麼的就回去了。中考結束後的第三天，部隊又來人給了學校一份名單，說是可以參加考試的學生名單——姜曉洛在這份名單裡。
這幾天姜曉洛一直在複習，因爲部隊說不看中考成績，要單獨考試。好在剛考過，都還沒忘，他倒也不緊張，反正這個考不上，還有高中上。
老薑也是這麼想的，既然不影響上高中，那就讓二小子試試吧。聽說這次有二三百人報名，就招10個人，還真不一定考得上呢！小兒子原來也說要報名，可部隊說男生的個子必須在160以上，他不夠高，最後也就拉倒了。老薑倒是放心了，他還想着萬一兩個都考上全當兵去了，好像也不是什麼太好的事。
天越來越熱，晚上根本睡不着，一躺下，全身都是黏嘰嘰的，電風扇吹出來的風根本不管用，還吵得慌，姜曉洛就這樣迷盹一會兒醒一會兒地熬到了天矇矇亮，他便爬了起來。
今天要到學校去考試。老林已經準備好了早飯，一碗細細的掛麪，上面摞着兩個荷包蛋。姜曉洛刷牙洗臉，坐在飯桌前，捧起碗忽啦啦幾大口，就把碗裡的麪條和雞蛋滅掉了。
“媽，我走了。”
“好好考，不要急！”
“知道了。”
姜曉洛揹着書包出了門，沿着大街走到了二中，學校已經放假，校園裡看不到什麼人，他進了校門，順着操場找到考場。
樓下已經聚了不少人，多是和他一般大的學生，同班同學白佳也在。人羣前面，學校的老師正陪着四五個穿着軍裝的人，他們的上身穿着淡藍色的短袖衫，遠遠看去有些顯白，下身是藏青色的褲子，頭上戴着淡藍色的大檐帽，正站在那裡和老師說着話。說些什麼，姜曉洛離得遠，也聽不見。
“好了，同學們，大家安靜一下，現在點名，點到的同學答到，然後到這邊集合！”一箇中年軍人喊道。
“吳勇。”
“到！”
“湯明。”
“到！”
“陶春秋。”
“到！”
……
二百多個學生依次站到教學樓前，排成好幾排，黑壓壓的一片，有男有女，男生多很多。
“拿好你們的准考證，看好考場號，按順序進場！”
大家相互跟着朝一樓的教室走去，每個教室門口都有一個軍人拿着一張紙，對着考生遞過來的准考證，看看照片看看人，一個一個地放進去。
考場裡，一片安靜，只有筆頭摩擦紙張發出的沙沙聲。
軍工廠家屬樓，老薑家。
“考得怎麼樣？”
老薑下班進了門，看見姜曉洛一臉的輕鬆，正坐在椅子上看電視，電視里正放着《007》的錄像片。軍工廠有自己的閉路電視，就像是一個內部小電視臺，到週末就會放一些流行的錄像，什麼香港的武俠片、外國的戰爭片。這個福利可把縣城的人羨慕得不行，鎮上的錄像廳也是乾瞪眼，基本指望不上從軍工廠的人這裡賺到什麼錢了。
“還行！”姜曉洛應着父親的話，眼睛盯着電視裡的詹姆斯·邦德。
“明天還要考是不是？”
“嗯。”
老薑沒有再問，到裡間換了衣服，出來進了廚房，和老伴一起做飯。
“考完啦！”
姜曉洛走出考場，站在教室外，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吐出來，默默地咕了一句，向校門口走去。剛出校門，他看到父親正坐在校門外的花壇邊抽着煙，旁邊撐着他的永久牌“二八槓”自行車。
“出來啦？”老薑把燒到屁股的菸頭扔到地上，站了起來。
“那回去吧。”
老薑把車撐子搭起來，扶着車頭，瞅着兒子，姜曉洛沒有答話，走過去踮起腳，坐到車後的座架上，老薑擡起右腳，從前大槓跨過去撐在花壇上，左腳提了一把，踩在踏板上，一使力，向路上騎過去。
“考得行嗎？”
“還行。”姜曉洛坐在車後，右手扶着父親的腰。
“我剛纔在學校問了一下老師，考的人還真不少！”
老薑扶着車把向前騎，稍稍扭過頭說道。姜曉洛沒有吱聲。
“他們說這個機會還是挺難得的，關鍵是上3年，不要錢，直接入伍，3年後就是軍官了！”老薑接着說。
“嗯。”姜曉洛感覺父親現在對他報考部隊學校的事有了一點變化，有了一份期待。
“還不一定能考上呢，再說吧。”老薑輕聲叨咕着，好像是在對自己說，也好像是在對姜曉洛說。
8月是天最熱的日子，太陽明晃晃的，好些日子沒有下雨了。家家戶戶的門窗都大開着，熱浪一咕腦地往家裡衝，電風扇從早到晚開着也沒什麼用，就是圖個有風在吹。
姜曉洛接到通知到學校去了，一家人都在家裡等消息。老薑抽着煙，吐着煙霧，看着門外，其他人也沒說話，只有電風扇在呼呼地響着。
“回來了！”老薑突然冒了一句。
樓梯口響起了噔噔的腳步聲。
“爸、媽！”
姜曉洛的嗓門挺大，聲音傳進家來，明顯帶着一股興奮勁兒。老薑把菸屁股摁在塑料菸缸裡，站了起來。
“我考上啦！”姜曉洛掀開紗門跳了進來。
“真的？”姜艾叫道。
“你看，爸！”姜曉洛從書包裡拿出一張紙遞給父親。
老薑低頭看了一眼，正準備遞給老伴，被姜艾一把搶了過去。
“我去切個西瓜。”老林笑着進了廚房，從水池子裡捧起一個西瓜，至少有10斤重，放在客廳的桌子上，拿起刀切開。
“姜曉洛同學：茲通知你於8月10日上午10時在江上縣中集合，參加我部入學體檢。請注意以下相關事項……”姜艾拿着紙念道。
“還要體檢啊？”姜曉丁說。
“這是去當兵，要體檢的！”老薑說着，摸了摸口袋，走到客廳櫃子邊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包紅雙喜牌香菸，倒出一根，點上火抽了起來。
“老林，去買兩個熟菜回來，給孩子添添營養，也慶祝一下。”老薑對正在廚房做飯的老伴說道。
老林出門買菜去了，孩子們在啃西瓜，老薑吸着煙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江上縣政府門前。部隊的大客車沿着大街向西已經駛遠了，政府大門前的人還沒有全部散去。老薑和老楚站在一起，抽着煙，看着車子拐了個彎，消失在路的盡頭。
“到安陵要幾天？”老林站在老薑的身邊。
“要3天。”老薑立馬答道。
“這麼遠！”老林的眼睛有些紅紅的，順手擦了擦。
“讓孩子們闖去吧！”老楚笑着說了一句。
“是哎！”老薑扔掉菸頭，走到路邊，扶着自行車。
“回去吧。”老薑招呼着老伴。
家裡，還有姜艾和姜曉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