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嶽羽正思及冉力幾人之時,南海之上,某處海島之上。一座隱於蔥鬱竹林之內的竹樓之內。闌無憂卻正是盤膝而坐,身前擺放着一個碩大的圓盤。
內中赫然是整個東勝大陸的沙盤,雖是面積極小,只有方圓不到五丈,可從外望去時,卻是隻覺極大。一草一木,皆是逼真之極,纖毫必見。山川河流,平原高地,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條小溪,也能從內尋到。
而其上更插滿更種各樣的旗幟,分據天下諸山靈島。內中更有幾十股熾紅氣芒,沖天而起,大多都集中在北方。而在那青州之北,那幽冀二州,整個北荒,連帶那雲州泰半,都是被一層青色氣息籠罩。
闌無憂手中不斷施展印決,而那圓盤內的氣芒,也不斷的消長不定。
位於北方的青氣,似乎也被一步步,向北面壓縮。
“這廣陵宗,此次實是蠢不可及!其實若能對幻心宗稍加示好,那雲霞宗不用他們動手,估計幻心宗那一位,怕是會毫不猶豫,代他們誅殺雲霞宗滿門。便連紫硯宗,亦要爲之搖擺不定,卻偏要自己動手,生生把這大好局面拱手讓人。引得如今諸宗情急拼命——”
說話之人,卻是一旁精坐的七旬老人,白眉長鬚,此刻正是一臉的嘲諷之色。接着又神情微寒,眼透着幾分殺機:“那幻心宗也着實該死!以爲我等看不出他們手段?特意挑惹起這雲霞宗之事,試探廣陵宗心意,實是首鼠兩端。若是此次計成也就罷了,若是廣陵宗並無大損,便當是這幻心宗之過!若非是雲霞宗之事,我等又何需如此緊迫,尚未準備好,便提前發難?那因幻真人,真當我們是可任意戲耍的可欺之輩麼?”
“其實他們此舉,也不算錯!那紫硯幻心,若不去確認一番那廣陵嶽羽,與那位掌教真人的心意,也怎肯輕易放棄此界基業,做出那等決斷?說到底他們與廣陵也並非死敵,只是被昊陽聽雲二宗,鼓動牽連而已。即便是轄地,也不是不可讓出——”
說到此處時,闌無憂又結出了一個手印。圖內的南海上空,亦是一道紅芒閃耀,卻比其他幾十道紅芒,濃郁無數倍。
眼神複雜的,看了那處方向一眼,闌無憂接着是苦笑搖頭:“他居然是真來了南海!這次是有些失算了,這嶽羽戰力,仍然是超出我之意料,而且到現在都看不透深淺。這十年時間,看來他修爲又增長不少,確是個怪胎!說不定,此次幻心宗任意妄爲之舉,卻是令我等因禍得福。再拖下去,怕是一絲希望也無!只是可惜了,若早知他會守東華之約,這邊的安排,我必定不會只有如此而已——”
“實力再強又如何?三十位九劫散仙,百位從白虎雲含兩片大陸,請來的散仙高人,再加上那寶物。他嶽羽即便已證仙道,有通天徹地之能,今日亦難逃一個死字!即便今日他真能逃走,那東華散人,亦必定是隕落當場!”
白眉老人一聲輕哼後,轉而笑意盈盈地,又看向闌無憂道:“這次還是虧得無憂道友算計,哪怕廣陵宗真逃過此劫,亦必定是元氣大傷。還談什麼稱雄東勝?那嶽羽若是百年內飛昇,廣陵宗估計也是如靖海宗一般下場!若是在此界再拖延個一兩百年,我等也自可尋到對付他的辦法。所謂智計無雙,此界怕是莫過於無憂道友——”
“智計無雙?”
闌無憂卻微微一哂:“我等修真之士,這謀算之道,只需做到不被人算計便可。終究法力修爲,纔是根本!那聽雲宗玄靜宗主才智絕高,不遜於我。可如今下場如何?終究是被人斬殺了局。我若不是實力弱人一籌,也不願行此鬼蜮之事。直接找上門,將他誅殺便可。何需如此耗費腦筋?”
那老者聽得尷尬,強笑了笑道:“我等修士,自是以法力神通爲尊。可若說智計無用,也是大謬!譬如此次,若非道友,我等只能眼看此人縱橫此世,奈何不得。什麼此界之內,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實在是囂狂之至,不知所謂!不過話說回來,此子的本事,也確實了得。今**佈下此局,你就不擔心那嶽羽逃脫,打上門來?”
說到此處時,老者是神情異樣的,上下望了闌無憂一眼。憂容之內,又隱含着幾分未明之意,
“貴宗祖師,不是已經出手,代我等遮掩了這天機麼?”
說出此言時,闌無憂的神情,仍是鎮定如故道:“其實在我而言,他能否逃生都無所謂。本人自有保命的籌碼,倒是你們這些參與之人,還需小心爲妙。那嶽羽肯爲一個女人,斬絕離塵宗上下,事後未必就肯與你們講道理!”
老者的神情,頓時微變。良久之後,才深呼了一口氣,面上又恢復了幾分笑意道:“其實也無需擔憂,無憂道友如此殺局。此子斷難以逃生。只需能將他重創,天下修士,皆會羣起而攻之——”
他話裡雖是說得灑脫,可指甲卻已是深深扣入肉內。嶽羽三十餘年,便已名聲鵲起,橫掃北荒。幾年間經歷的數戰,也都是震驚當世。以一人之力,獨戰中原諸宗,尤能大勝而返,給人的意外,實在太多。這十年時間,天知道會成長到什麼地步——
漸漸的,老者眼內已是透出幾分恨戾之色。
闌無憂仿似未見,只脣角噙着笑意,繼續推演着這天下氣運變幻。
然後僅僅片刻之後,他的神情便又轉爲凝然。那老者見狀微訝,也看向了身前那圓盤巨圖。只見北面幽冀方向的那層青氣,雖是縮小了許多。卻更爲濃厚凝實。漸漸的,那紅色兵戈殺伐之氣,再無法動搖其分毫——
老者的神情頓時一怔,許久之後,才目光茫然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嶽羽不在,四宗合力,又有諸宗暗助。廣陵宗的氣運,怎可能不降反升?”
那闌無憂的眼神,亦多了幾分疑惑。他凝眉思索了片刻,忽又取出了一快明黃色的圓珠,而後冷聲道:“百靈子道友,且助我一臂之力!”
說話間,這明黃色圓珠已是被闌無憂,催動至那幽州某坐靈山上空,而後無數淡白色的透明蜃氣,從中噴涌出來。
那百靈子亦是心領神會,催動法力,加持於那圓珠之上。使那蜃氣擴張到二十丈方圓,
然後一些隱隱約約的影像,出現在這蜃氣之內,又逐漸清晰。
只見此處,赫然是近兩萬修士,立於空中。隱隱結成大陣、而在其內,竟是隻有一男一女兩個陌生人影。
那女子只有十八九歲,穿着一身廣陵宗天青色道袍,面容明媚可人,卻又偏偏冰冷如霜。手中託着一座雪白色的五層寶塔,內中刮出無數的霜雪寒風。在身周十丈之外,凝成了一層冰藍色的堅凝冰幕。
那冰幕之外,赫然是無數的寶光閃爍,又有萬餘道浩蕩劍氣,縱橫交錯,斬擊而來。可這半息之內,卻只激出了一片片雪霜,難動這冰幕分毫。
那女子只是微微蹙眉,身軀一陣輕晃,那五層寶塔,亦是光澤稍稍黯淡。居然連面色,都不曾有絲毫變化。
“好仙寶!”
百靈子先是一陣驚歎,而後眼裡的神色是猶疑不定:“這女子是誰?只大乘初境之修爲,卻分明法力浩大,肉身強絕,可比擬散仙,我等此前,卻從未聽說過?廣陵宗除嶽羽之外,何時出了這等強絕人物——”
闌無憂目光陰沉,再催法力,使那影像更爲清晰。而後把視線,轉向女子的身旁,那個滿面虯鬚,看起來是極其憨厚的壯碩男子。身旁同樣有着幾件寶物,兩口巨斧,盤繞身周。手中則握着一塊玉圭,紋刻着九頭麒麟圖案。光是其上的那些符文,便令人是隻覺是玄奧無比。
也不知爲何,從方纔看到此人起。闌無憂便只覺此人。比之那女子,更爲危險,亦更加的難測。
而下一刻,二人便只見那青年男子,突然裂開嘴,向衆人呲牙一笑。
而後他那大腳,猛地重重一踏。然後整個天地,都發出了一聲轟然震響。
那九麟玉圭之上,驟然散溢出一波土黃色的光華。整個天空中,數萬幻心宗修士,竟足有足足兩成,身軀都被當場撕裂。無數血雨,紛紛落下。
“十一重兩儀離合元磁大法!”
百靈子驀地長身站起,眼裡是既驚又恐。他對嶽羽那磁力裂殺的手段,是熟悉之至。這兩儀離合元磁大法,在東勝大陸,亦是聚集起無上兇威。當那粗壯青年踏足之時,便已然是認出是這門神通。
還有那玉圭,也不知是什麼樣的仙寶,與這兩儀離合元磁大法配合,竟是相得益彰,威能激增數倍!
幻心宗曾深受元磁撕裂之苦,對那元磁之力也不知沒有防範。卻仍舊被這青年一擊,便誅殺數千餘人。
隱隱間,百靈子心裡已是多了幾許不安之感。
而那邊的闌無憂,則是目光閃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