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峰這一槍很快,其上所蘊之力道強悍絕倫,槍方出,尖銳的槍嘯聲便已如猛虎咆哮般驚天動地,這已不是比武,而是存心要取了蕭無畏的性命了,哪怕是場邊圍觀的普通軍民都能感受到這一槍上所蘊含的強烈殺機,因此而失驚尖叫者不計其數,然則蕭無畏卻是一派遲鈍至極之狀,面對着這絕殺的一槍,既沒有出槍格擋,也沒有撥馬閃躲的舉措,似乎是無動於衷地端坐在馬背上,俊秀的臉龐上連一絲的表情都沒有,整個人就像是完全呆傻了一般。
“小三,躲,快躲,快躲啊!”一見蕭無畏有危險,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唐大胖子急了,跺着腳,氣急敗壞地嚷着。
“王爺,小心啊!”寧南、寧北等一衆王府侍衛見狀,也齊聲高呼了起來,拼着老命地嘶吼着,試圖將蕭無畏從神遊狀態中喚醒過來。
“王爺,出槍,快出槍!”燕鐵塔也急了,握緊了雙拳,一邊吼着,一邊便要向場中闖去,若不是燕雲祥、白長山幾人見機得快,合力拽住了這黑鐵塔,只怕這廝還真就敢赤手空拳地殺進場中去。
“啊。”站在唐大胖子身邊的唐悅雨顯然也感受到了蕭如峰槍上的濃濃殺意,再一看蕭無畏那神遊物外的樣子,不由地驚呼了一聲,激盪得面上的蒙紗波瀾起伏不已,一雙美眸中滿是焦急之色。
“殿下威武,殿下威武!”
這一頭關心蕭無畏的衆人驚呼不止,那一邊列陣在場邊的神騎營五千將士則是齊聲吶喊了起來,爲自家主將即將到手的勝利盡情地歡呼着,聲浪之大,生生蓋住了滿場的噪雜聲,氣勢之壯,倒也有氣吞山河之底蘊。
旁人驚呼也罷,喝彩也好,對於蕭無畏來說,卻是半點影響都沒有,哪怕是蕭如峰槍勢中所暴出的驚天殺機,也絲毫都不能影響到蕭無畏那止水一般的心境,此時此刻,蕭無畏的眼中只有一個點,那便是蕭如峰槍頭上包紮着的石灰包。
眼瞅着蕭無畏沒反應,蕭如峰頓時笑了起來,笑得分外地猙獰,可卻沒有一絲一毫手下留情的意思,不但不就此收手,反倒猛然一個加力,雙手全力前挺之餘,也沒忘了雙腳一夾馬腹,藉助着馬的衝勁,原本就快的槍勢陡然間更快了三分,只一息之間,便已突破了空間的距離,刺到了離蕭無畏的咽喉不過僅有五寸的距離上,銳利無匹的槍風瞬間撞擊在蕭無畏的咽喉上,頃刻間便令蕭無畏咽喉處的皮膚微微開裂,一絲絲血痕乍然而現,只要再多半息的時間,蕭無畏的性命就將成爲永久的過去時。
半息是什麼概念,若說一呼一吸之間算是一息的話,半息也就是眼皮一眨的時間而已,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可以做的事情又能有多少,從這一點來看,蕭無畏的死局幾乎已是註定了的,不過麼,幾乎也就僅僅是幾乎,卻不是絕對,就在這無數人都以爲蕭無畏必死無疑的當口,蕭無畏終於動了起來,動作很小,僅僅不過是偏了下頭,就跟平常時扭頭一般隨意,可就是這麼個隨意般的動作,卻正好足夠解開這死亡的絕殺,但見呼嘯襲來的石灰包緊緊地擦着蕭無畏的脖頸而過,激盪的槍風再次將蕭無畏一側脖子的皮膚炸出點點的血花,可也就僅止於此了,已老的槍勢對蕭無畏已是再無絲毫的威脅可言。
不好!蕭如濤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蕭無畏竟然如此勇悍,竟敢冒着幾乎必死的危險作出這麼個規避的舉動,待得發現自己的槍勢已老,心中暗叫不妙,待要變招下壓之際,卻已是來不及了,正自懊喪之際,卻見蕭無畏雙臂一擡,蓄勢已久的搶終於出擊了,槍勢不算快,比起蕭如濤先前那一槍來說,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道都大有不如,可角度卻是刁鑽至極,這一槍竟是由下而上,從側面斜斜地刺向蕭如濤的小腹。
躲不開了!蕭如濤乃是騎戰高手,此際雖因一槍落空而心慌意亂,可判斷力卻依舊還在,只掃了一眼槍勢的來路,便知曉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在兩馬相交的瞬間躲開這一槍的挑殺,心中頓時滾過一陣驚怒,將心一橫,斷喝了一聲,拼着命地運轉體內殘存的內力,將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小腹上,與此同時,雙腳竭盡全力地夾/緊了馬腹,以圖扛過這刁鑽的一槍。
若是在戰陣之上,蕭如濤這就是在等死,道理很簡單,就算是宗室級別的高手,也不可能在兩馬相向對衝之際,用肉體強扛長槍的攻擊,問題是此時乃是校場演武,蕭無畏刺擊過來的不是真正的鐵槍,只不過是個石灰包而已,即便挑中了小腹,卻未必一準能將蕭如濤挑下馬去,蕭如濤縱使因此而受了些內傷,也不見得便會有多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蕭如濤自信只要能熬過這一槍,在接下來的交手中,他還有扳平,乃至取勝的機會,雖說此舉有些耍無賴的嫌疑,可事到如今,蕭如濤卻已是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蕭如濤的賴皮算計固然是很美,可惜蕭無畏卻不可能如他的意,爲了這一線的勝機,蕭無畏付出的不可謂不多,先前那一側頭,看似隨意,實際上卻是冒着死亡的危險,賭得便是蕭如濤在勝利即將到手時的忘形,否則的話,在那一霎那,只要蕭如濤稍留有一分的餘力,便足以稍微地調整一下槍勢,等待蕭無畏的命運就是身死當場的結局,即便如此,蕭無畏的脖子處還是留下了些傷,雖說傷得不算重,卻有着留下疤痕的可能性,簡直跟破相也無甚區別了,哪怕蕭無畏再不怎麼注重儀容,卻也絕不願帶着疤痕在世人面前出乖露仇,這等仇隙說來自然是不小,蕭無畏又豈能讓蕭如濤好過,此時見蕭如濤做出了硬抗的姿態,蕭無畏冷冷地一笑,雙臂一振,槍勢陡然間一變,由挑變成了橫擺,藉着馬的衝勢,如鞭子一般地狠狠地抽向了蕭如濤的小腹。
說時遲,那時快,沒等蕭如濤再次作出調整,就聽“嘭”地一聲巨響,蕭無畏手中的槍柄已重重地抽擊在了蕭如濤的小腹之上,可憐蕭如濤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腹部一陣劇疼之下,原本夾/緊了馬腹的雙腳不由地爲之一鬆,瞬息間整個人已如同騰雲駕霧般地飛了起來,在空中翻滾了幾下,重重地砸在了演武場上,撞擊的力道之大,生生將堅實的地面都砸出了個淺淺的人形凹坑,塵土飛揚間,蕭如濤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忍不住狂噴了出來,即便他乃是堂堂一品高手,這一摔之下,卻也是受了不輕的傷,再已無交戰之力,只能是氣惱萬分地坐在地上,怒目瞪視着縱馬跑向了場邊的蕭無畏之背影,心裡頭一口怨氣憋不下去,不由地再次噴出了幾大口的鮮血來。
震撼,實在是太過震撼了,瞬息之間,原本佔盡了優勢的蕭如濤竟然成了徹徹底底的失敗者,而原本看似難逃殺身之禍的蕭無畏卻成了最終的勝利者,這一來一去的轉變之劇,叫人看得眼暈目眩,沒幾個人能看得清楚其中的變化,絕大多數的圍觀者都覺得這一幕簡直就是不可思議至極,一直到塵埃落定,所有的圍觀者全都失語了,滿場寂靜中唯有蕭無畏胯下戰馬馳騁時發出的“嗒嗒”聲在輕揚。
“小三威武,小三威武!”一片寂靜中,唐大胖子第一個反應了過來,跳着腳便高呼了起來,那副興奮狀,就跟他自己獲勝了一般,這也不奇怪,這廝曾被蕭如峰藉故狠狠地收拾了幾回,與蕭如峰之間可是苦大仇深的,平日裡是沒膽量去惹蕭如峰,可此時見蕭如峰吃了憋,唐大胖子的心裡頭比喝了蜜還甜,這便不管不顧地放聲嘶吼了起來,他這麼一喊,一衆項王府侍衛們自然跟着高聲喝彩不已,到了此時,演武場外圍觀的軍民才徹底地醒過了神來,叫好聲,歡呼聲響得直上九霄雲外。
“呵,好個小畏,不錯,能置生死於度外,勇者無敵,有趣,有趣,賢弟還真生了個好兒子,不錯,不錯。”高臺之上,弘玄帝一見到蕭如峰已敗,瞳孔飛快地收縮了一下,旋即便笑了起來,對着坐在下首的項王蕭睿笑着誇獎了一番,只是這話裡的意思似乎有些複雜曖昧,一衆侍候在旁的重臣們都不敢輕易跟進,全都閉緊了嘴,卻都豎起了耳朵,就想聽聽項王蕭睿會如何作答,可惜衆朝臣們怕是要失望了,項王蕭睿壓根兒就沒有開口,只是對着弘玄帝微微躬了下身子,以示遜謝之意,而弘玄帝似乎也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淡淡地笑了笑,便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演武場中。
險,實在是太險了!蕭無畏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裂口,發現傷得並不算重,心中稍安之餘,後怕卻就此涌了起來——別看先前那一交手中,蕭無畏似乎勝得很輕鬆,可他自己卻知道這一勝有多僥倖,不說別的,只要當時蕭如濤稍稍留些神,不那麼自大的話,蕭無畏壓根兒就沒有攻出絕殺一槍的機會,又或是蕭無畏沒有進入那種玄妙的空寂狀態的話,也絕無可能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過蕭如濤那兇悍絕倫的一槍,倘若此時蕭如濤沒受傷,兩人再次比劃一場的話,蕭無畏自忖必敗無疑,好在如果也就僅僅是如果罷了,卻不會是現實,如今的現實便是自己勝了,而且勝得無比的漂亮,儘管付出的代價並不算小,可只要是勝了,那一切便都值了!
勝是勝了,然則在不清楚自家老爹與弘玄帝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啥藥的情況下,蕭無畏並沒有表現得太過興奮,甚至不曾繞場接受圍觀軍民的喝彩,也沒有去管蕭如濤如何離場,徑直撥馬便回到了己方侍衛所在的地兒,方纔一下馬背,還沒站穩腳跟,一陣微風飄過,一道人影突兀地閃到了近旁,其來勢之快登時便嚇了蕭無畏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