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分成兩撥飛撲而來的回紇騎兵大隊,史、張、柳三人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心裡頭不禁滾過一陣的後怕——前番要不是蕭無畏強令收兵,三人就這麼直統統地率兵追殺了過去的話,其後果就是被人打上一個漂亮的伏擊,還能不能逃出生天,那可就只有天才曉得了,一念及此,各自的心裡頭對蕭無畏的能耐都不由高看了幾分。
“不好,是烏骨教聖戰者!”就在史豐恭等人驚駭的當口,柳府一名親衛統領認出了從戰場左側包抄過來的騎兵大隊之來歷,登時便驚呼了起來。
“嘶……”這一聲驚呼一起,史豐恭等人不由地皆倒吸了口涼氣——史張等人雖都不曾上過陣,可身爲世家繼承人,對於燕西軍政大事自然是心中有數的,往日裡就沒少聽說過烏骨教聖戰者的狂熱與好戰,對其戰鬥力也有個大致的瞭解,很清楚就己方這麼點兵力,壓根兒就無法抵擋住對方兩路兵馬的夾擊,雖都有些子奇怪這一大羣聖戰者是如何深入到燕西腹地的,可如今聖戰者已然出現卻是不爭之事實,擺在衆人面前的形勢便已險峻到了極點。
“小王爺,敵軍勢大,我等寡不敵衆,趕緊撤罷!”張潮陽見一衆手下皆臉露驚惶之色,不由地便有些子急了,顧不得會不會傷了軍心士氣,急急忙忙地嚷了一嗓子。
“撤不得,此時要撤,必將潰敗,拼了!殺光這羣賊子!”史豐恭的見識顯然比張潮陽高出了一籌,一看回紇騎兵來勢洶洶,自是知曉此時撤不得,一撤就是全軍潰散的結局,當然,他同樣清楚的是:戰也是死路一條,然則史豐恭身爲將門之後,對於死亡卻是絲毫不懼的,骨子裡的血性一上涌,怒吼着便要率軍衝上去拼死廝殺。
“小王爺,您先撤,某率部誓死斷後!”柳鳴禮同樣被洶涌而來的回紇騎兵之衆多所震撼,可還是沒忘了自己的責任,一見情形不妙,忙策馬上前,高聲呼喝道。
逃麼?此際若是蕭無畏丟下衆人自己先逃,或許有很大的可能可以逃得掉,問題是他能逃麼?很顯然,不行!不說唐大胖子以及寧家兄弟都是蕭無畏無法捨棄的臂膀,便是史、張等人蕭無畏也不能丟棄,否則的話,就算是順利逃回了晉昌城,只怕也無法平息燕西各世家的怒火,最終的結果極有可能他蕭無畏就得成爲千夫所指的替罪羊,這等蠢事蕭無畏是不會去幹的,問題是戰又如何?能勝麼?看起來希望也同樣渺茫得很,正面應戰的結果十有八九是全軍覆沒,這同樣不是蕭無畏願意面對的結局。
逃不得,死戰也不成,唯一的希望就是固守待變,問題是這個守又該如何守?蕭無畏沒理會一衆人等的咋呼,飛快地掃了眼四周的地形,待得望見一座湖邊的小山之際,心中已然有了主張,一揮手打斷了衆人的嚷嚷,高聲喝令道:“史兄,張兄,禮哥,爾等各派一人回晉昌城求援,其餘人等皆隨小王走,佔據右側那座小山,快!”話音一落,也沒管衆人是否應命行事,一撥胯下戰馬,便往臨水的那座小山衝了過去,史、張等人見狀,忙各自喝令一名親衛趕回晉昌,餘衆亂紛紛地策馬跟在了蕭無畏的後頭,向三百步遠處的那座小山狂奔而去。
山不算高,僅有三十丈左右高下,並無喬木的存在,唯有滿山齊膝的綠草與灌木,對於縱馬狂奔的燕西一衆人等自是構不成障礙,一路狂衝之下,總算是搶在兩路回紇騎兵殺到前衝上了坡頂,亂糟糟地聚集在一起,各自大喘着粗氣。
“該死,這是個絕地!”張潮陽縱馬衝上了坡頂,只掃了眼四周的地形,登時便大吃了一驚,不由地脫口罵了一聲——此山不過是座孤峰,一面臨水,另一面是峭壁,僅有東、南兩面山坡,可卻都是緩坡,加之山又不高,既無退路,又無險可守,實不合兵家佈陣之道。
“奶奶的,弟兄們,無路可走了,跟賊子們拼了,殺一個算一個,跟老子上啊!”史豐恭同樣看清了地形,心頭火起,也沒心思去責怪蕭無畏的瞎指揮,一揚手中的彎刀便要順坡而下,去迎擊已衝到了小山不遠處的回紇騎兵大隊。
“史兄且慢!”蕭無畏一見史豐恭如此衝動,忙一伸手,拉住了史豐恭的馬繮繩,冷靜地開口道:“此雖絕地,卻是守禦之所,但得能拖到天黑,小王自有退敵之策!”
“天黑?”史豐恭擡頭看了看天色,見日頭方在正中,離天黑少說還有兩、三個時辰,就憑手中這麼點人馬想要拖到天黑又談何容易,至少他史豐恭絕不看好,這便一抖馬繮繩,怒氣衝衝地哼了一聲道:“此際離天黑尚早,此等地勢又如何能守得住?小王爺有話還請直接說好了。”
眼瞅着史豐恭態度如此惡劣,蕭無畏心頭自也有氣,不過這當口上並非置氣之時,蕭無畏這便輕呼了口氣,也沒先跟史豐恭廢話,直接了當地下令道:“寧南、寧北,爾等即刻駐馬爲牆,守住東坡,但有賊兵衝坡,以弩箭招呼,禮哥,爾率本部守住南坡,務必擋住賊軍第一撥衝擊,其餘人等下馬,就地待命,敢有不遵者,斬!”
“遵命!”寧家兄弟與柳鳴禮皆高聲應了諾,各自率本部兵馬回撤到半坡的位置,緊張地佈陣備戰,所不同的是寧家兄弟所部全都下了馬,將馬每六匹分爲一撥,以繮繩捆紮在深刺入泥土中的長槍柄上,列成馬牆,兩百餘王府侍衛手持強弩躲在了馬牆之後,而柳鳴禮則率本部一百五十騎依山列成騎兵陣於臨近湖畔的南坡,隨時準備借山勢縱馬殺下山去。
就在燕西人衆緊張備戰的當口,滾滾而來的回紇騎兵大隊已衝到了近前,最先抵達的是早先被燕西一衆人等殺敗的那撥爲數三千的回紇亂兵,一見燕西軍駐守的小山不高,坡度平緩,依仗着兵馬衆多,毫不停留地便順着東面的坡道向坡頂席捲而上,呼喝之聲大作中,很快便衝到了半山腰處,可到了此處之後,卻被馬牆所擋,無法再向前狂衝,不得不勒馬擠成了一團。
“放箭,放箭!”寧家兄弟見敵已大至,各自扯着嗓子高呼了起來,早已在馬牆後待命多時的一衆王府侍衛自是不敢怠慢,紛紛從馬牆的縫隙間將手中的弩箭射了出去,但聽鋼箭劃破空間的呼嘯聲大作之間,擠成一團的回紇騎兵們登時就被射得個人仰馬翻。
“放,再放!”面對着亂成一團,又無處可躲的如此多之上好箭靶,寧家兄弟又豈會放過,不斷地高聲呼喝着,督促着手下侍衛們不停地將死亡的箭雨灑向兀自滾滾衝上前來的回紇騎兵大隊,不過片刻功夫而已,慘死在馬牆前的回紇騎兵便已多達兩百餘衆,人馬屍體陳橫之下,竟堆起了一道數尺高的屍體牆,垂死者的慘叫聲、馬的哀鳴聲交織在一起,又怎個慘字了得,縱使回紇騎兵再勇悍,面對着如此慘重的死傷,自也吃不住勁了,亂紛紛地丟下死傷者,潰敗了下去。
“嗚嗚嗚……”已衝到了小山附近的那一撥聖戰者騎兵大隊見前鋒軍強攻失利,也沒再繼續投入衝擊,而是就在離小山不過五十步遠的距離上停了下來,吹響了整軍的號角聲,敗退回來的回紇騎兵大隊這才陸續歸陣,就在山腳下排開了陣型,將不大的小山團團圍了起來。
“哈,他孃的,幹得漂亮!”史豐恭顯然沒料到王府侍衛們手中的強弩配合上馬牆竟然有如此之威力,眼瞅着回紇騎兵死傷狼藉,登時便忍不住擊了下掌,興奮地高呼了一聲。
“是啊,這一下子就幹掉了兩百多賊子,再有幾個回合,再多的賊子也不夠殺的,還是小王爺手下的兵好使,佩服,佩服!”張潮陽見王府侍衛一個照面便幹掉如此多的賊兵,而自身不過僅僅只有寥寥數人中了流矢,以死一人傷六人的微弱代價,取得了如此之大勝,佩服之餘,不禁也跟着感慨了起來。
史張二人倒是興奮了,可蕭無畏不單沒跟着興奮,反倒是皺起了眉頭——此番出獵,王府侍衛們所攜帶的弩箭雖有不少,射獵之際又因着蕭無畏不曾出過手,一衆王府侍衛們所消耗的弩箭自是不多,然則每名王府侍衛所攜帶的弩箭數量畢竟是有限的,前番退敵以及此番狂射之後,只怕所餘的箭支已是不多,射一支便少一支,又沒個補充的去處,別說再來上個兩三回了,只怕敵軍再多衝上一回,手頭的弩箭就得消耗個精光,至於史張二人所部因着射獵之際大肆發箭之故,還存有的箭支只怕也是不多,要想憑藉弓箭守住山頭,幾無可能,更何況山下回紇騎兵的指揮官也不是傻子,自不可再幹先前那等以騎兵亂衝的蠢事,若是其下馬步戰的話,這一戰的結果還難說得很,然則擔心歸擔心,爲了軍心士氣之故,蕭無畏並沒有將自己的擔心說將出來,只是默默地看着山下整軍備戰的回紇騎兵大隊,心中不斷地盤算着堅守之策。
就在蕭無畏苦思的當口,山腳下的回紇大軍中一陣淒厲的號角之聲突然響起,一千多回紇騎兵紛紛躍下了戰馬,一手持圓盾,一手持彎刀,在幾名將領的統帶下,排成陣型,沿着山坡向半山腰攀爬而來,與此同時,一撥爲數約五百的回紇騎兵在一名壯碩將領的統帥下,從南坡發動了衝擊,目標直指柳鳴禮所率的那一百五十騎柳府親兵,至於那些頭纏白紗巾的聖戰者則穩穩地列陣于山腳之下,隨時準備沿着前鋒打開的缺口殺上山頂,一場蕭無畏百般不願面對的惡戰即將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