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逢時異常的沉默,沉默的讓小安心虛。
她覺得這情緒來的太莫名其妙了,作爲會長也好,作爲朋友也好,明知道陳逢時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她對事件進行有必要的編輯,隱去其中他無法接受的部分,既利於會裡的團結,又利於陳逢時個人的情緒感受,這種事情完全沒毛病,她爲何心虛?爲何會覺得沒底氣?
“你覺得現在這情況怎麼處置妥當?”小安決定打破沉默,於是拋出問題,又試探着說:“爲了人心不離散裝聾作啞?還是說,嚴懲不貸?又或者是,我們一起約他們好好聊聊,試着用溝通的方式喚起他們的正義感和道德感,把他們從沉溺於力量提升的泥潭裡拉出來?”
“此事關係重大,非會長不能決定。”陳逢時沉默半天,就回了這麼一句。
但這不是小安需要的答案,而且,這回答讓她覺得反常,心裡甚至虛的發慌。
“這可不像你的風格,這麼大的事情沒點想法?”小安立即又信息過去,必須知道陳逢時的想法,她才能針對性的處理他的情緒問題。
“沒有。”陳逢時回覆的很快,小安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手機,她感覺很不好,因爲她意識到,這分明是因爲某種理由,故意拒絕溝通!她深呼吸着穩定情緒,告訴自己,這很正常,這可以視爲就是陳逢時的‘反應’。
可是,她身體裡還是莫名其妙的躥起來了怒火,不、不純粹是憤怒,還有羞愧的元素,於是就摻雜成了羞憤!
“你到底什麼意思!”小安明知道這不理性,卻仍然不由自主的、無法控制的發出去這條信息。
“我沒什麼意思,作爲會長,你決定就沒錯,這不是我該管的事情啊。”陳逢時本來就壓着情緒,說服他自己,不要爆發,不要爆發,不應該也沒道理爆發。
小安那頭沒了聲音,陳逢時放下手機,坐在學校外面的商店門口,看着陸陸續續走進去的、三三兩兩的人,心裡的情緒怎麼也沒辦法完全壓下去。
失望?義憤?兼而有之。
可與之同時,理性又不斷提醒他自己,應該理解,寬容。
可是,失望和義憤的情緒沒有因此消失,反而如巨浪般一波又一波的、一浪高過一浪的持續拍打着他的心。
他就這麼一個人坐那,也忘了一會畢業典禮就該開始了。
突然,他聽見發動機的聲浪,而且有點熟。
一個念頭在陳逢時腦子裡閃動時,他手機響了,是小安。
“到你學校了,出來聊!”
陳逢時擡頭看見黑色的野馬已經開到視線範圍內,車裡的小安顯然也看見路邊的他了,靠邊急減速,車剛停穩她就開門下來了。
那氣勢洶洶的架勢,分明是來吵架的!
這是學校大門口,路邊還有不少趕着參加畢業典禮的人呢。
陳逢時直接跳過欄杆,按着她肩膀往車裡推,嘴裡說:“上車說。”
還好,小安還能忍這麼一小會,坐回車裡,陳逢時關上車門的時候,一回頭,看見沈愛家的那輛車從旁邊開了過去……
而這時,小安駕駛位的門又開着。
陳逢時想撞牆的心都有了?
不,因爲車突然減速停了下來,然後,沈愛開門下車,直接走過來,笑着打招呼說:“陳逢時早,一起進去嗎?”
“啊,我還有點事情,你先進去吧。”陳逢時多麼想答應啊……但事有輕重緩急,只能默默可惜了。
“噢,那不打擾你們,我先走了。”沈愛回了車裡,車往前開到校門口,沈愛下車,進去了。
你們……不打擾你們……
陳逢時注意到沈愛的用詞,可是,他又能說什麼呢?可是,轉念一想,又暗暗奇怪沈愛怎麼突然會這麼熱情。
“喂,看完了沒有?”小安耐着性子等到沈愛走進去了,照着外面陳逢時的腿踢了一腳。
陳逢時回過神,他剛準備到後排,小安就直接發動車子起步,他再擡腳,車又起步。
得!
陳逢時繞過去,上了副駕駛座,然後說:“我要參加畢業典禮。”
“我的畢業典禮也是今天!”小安很不客氣的反擊,他們都有事,而她現在還不在自己學校的外面。
陳逢時深吸了口氣,還是壓不下煩躁情緒的說:“你到底想幹嘛?跑過來到底想幹嘛?”
“說清楚——你到底怎麼想?你覺得該怎麼解決!”小安抱臂胸下,冷冷然盯着陳逢時,一副這事不談好,就不放他走的架勢。
“你想讓我怎麼說,你說吧——我照你的劇本念。這樣行了吧?”陳逢時很不耐煩的直接甩臉了,他本來就憋着火,他還沒發作了,小安還有理了?還跑過來找他發脾氣?
這不是惡人先告狀嗎?
小安本來就不知道幹嘛要跑過來,但她覺得今天不解決這件事情不行,就過來了。
而現在,她也炸了!
不假思索的直接把手機丟給陳逢時說:“你自己看!趕緊看!你不就是覺得我沒對你說實話嗎?是不是?現在給你看真相!”
“我沒興趣看。”陳逢時直接把手機遞回去,心裡的火氣稍微消了點,他剛纔所以壓着火,就因爲小安明顯是騙他。
“好!你不看,我念!”小安解鎖手機,把信息照着讀,從苑城少女的開始,一路往下,剛讀沒幾句,陳逢時皺着眉頭打斷說:“我真的不想知道——喂!你能不能先聽我說?”
小安停了,不念了,看着他,深吸了口氣,說:“好,你說。”
“我有氣,是因爲你騙我。其實你瞞着我不說沒關係啊——我也不會沒道理的非得什麼事情都知道!你覺得我無法接受你的決定所以編故事,但是,我雖然不能接受,並不意味着我一定會反對。除了接受和反對之外,還有一個選項是置身事外,我沒準備改變誰,我只是不想改變自己,這沒問題吧?所以我沒興趣知道你怎麼做,我只管自己不參與這些破事就行了!喂——你幹嘛?我說了不想知道,你別念了,別念了行不行!”
“你等我念完了,聽我說完行不行?”小安停下來喊了句,然後又繼續複述事件。
陳逢時聽的無名火起,即使沒傷人命,即使理性上知道這是酒精打擦邊球……可是,他就是覺得憤怒!
尤其是苑城少女還抱着那是測試實力的單純想法,這樣的對比映襯之下,他就更覺得酒精和小火他們形容可怖了!
力量的成長,總是伴隨着一顆越漸喪失道德的心嗎?
小安終於唸完了,然後異常冷靜的盯着陳逢時說:“這就是真相!我也同時告訴你我最真實的想法。我騙你,是爲了不失去你這個朋友,也爲了會裡不失去你這個重要的力量!你不要說話!先聽我說!”
陳逢時擡手做明白,會停止不打算的手勢,示意小安繼續。
“至於酒精她們的想法,實際上我真的早就在蒐集資料,事實上現在就能拿給他們、讓他們開始行動!我本身就認爲,我們必須利用優勢發展壯大,但不能當第一個這麼幹的人,理由你該知道。現在人心離散,我認爲該選擇提前着手,既避免團隊分裂,也能避免將來他們以此作爲指責我決斷遲緩,錯過時機的理由。”
陳逢時很想說,這些理性角度的考慮他都明白,所以他纔不想知道,他只是決定了不參與。因爲從本性上來說,他本來就受父親影響很大,帶着渴望自由,不喜歡被人束縛的特質。
但是,小安的話沒說完,他就只能憋着,先聽她說。
“真實的我就是這麼黑暗,你覺得一個不幸家庭環境裡成長起來的人,還能對世界帶着滿滿的善意和熱愛?還是說,你覺得我能被團隊的友情感染的滿身心都是愛?”
“……我不這麼以爲。”陳逢時如實回答。
“那就好!現實就是——我相信的人性角度決定了,酒精的做法從長遠來說是對的,有利於工會發展,也就有利於未來工會的立足。今天我們當道德衛士,不惜分裂團隊,弱化自身的力量,也要維護正義;明天我們秉承信念,高舉道德的旗幟繼續維護全聯盟的正義;後天那些不斷壯大的工會,會夾帶着被我們打壓的利益受損的工會一起,把我們拉下去,再狠狠踩進泥裡,而那些一直用嘴巴恭維我們是正義使者的人們,沒有幾個會出力,只會站在一邊看戲,然後在未來繼續用嘴巴歌頌我們的傳奇!可是,那對於現實而言,就是煞筆的傳奇!”
陳逢時剛準備開口發表意見,小安就做停止手勢說:“聽我說完!我說這些不是爲了改變你的想法!對於你這種光明寶寶,根本不會認可這種想法!”
陳逢時於是示意她說下去,他不打斷,不打斷,不打斷……
“我相信的人性就是這樣,我也就是這種黑暗屬性的人!我對於友情是認真的,但是,我從認識一個人開始,就做好了某一天會因爲任何事情分道揚鑣的準備。因爲改變就是人性的本質,我很清醒的做好了接受任何變化和結果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