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逢時直到上飛機,仍然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他只是在起飛前問了句他們的情況,知道他們都還在屋頂上吹風,等着天亮。
飛機上也不好通訊,陳逢時乾脆就懶得多想,繼續睡覺,畢竟去銀市不是玩,是支援,雖說應該平安無事,但也無法確保,無精打采的跑過去不叫支援,叫累贅。
大地之母倒是很想聊聊天的,但是,他們一人一艙,她只好帶着興奮的心情,在飛機裡面各種拍拍拍……然後又想起來她現在又換了張臉,手機也是臨時配發,並非她自己的,回頭就得上交。
雖然有點失落,但想到接連見識到宣城滅魔會強大的資源,又覺得特別自豪。過去她何曾想過這些?對小安這個聯盟長的概念就只是——有錢,帳號裡有很多錢,很多零的一串長數字,能承擔起很多滅魔會的開支。
而現在她眼裡的聯盟長小安,簡直就是霸道總裁,調動的這些資源,她簡直做夢都沒能想像。
這一刻,她對小安的崇拜之心更強烈,也更堅定。
飛機還在前往銀市的途中。
綠巨人和銀色戒指還在屋頂上吹風,直到天亮了。
其實他們並沒有聊什麼關鍵性的話題,基本上都是圍繞剛經歷過的艱險和曲折。無關私人感情,實際上這種時候綠巨人也不會笨的提私情方面的話題,他還處於多次判斷錯誤的尷尬期呢,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丟臉、最糟糕的一天。
在這種狀態下談私情,那得有多傻?那就像是用蓬頭垢面,最邋遢不堪的形象去表白一樣莫名其妙。
天亮了的時候,他們看見遠處有房子開了大門,有人從裡面走出來,於是跳離屋頂。
隨着太陽升起,打開的大門越來越多。
不過,從時間上看,綠巨人和沈愛都覺得跟過去書裡看到的不一樣。
他們早就餓了,身體需要補充儘量多的能量,就近找了戶看起來好說話的婦女,約莫五十多歲。他們謊稱是來這野外探險,結果揹包掉了,從山裡走出到這裡,又累又餓,想借地方歇腳,吃點東西。
綠巨人很說完故事,又很及時的從包裡亮出鈔票,自信威力槓槓的。
沒想到那阿姨笑着說她們家裡本來就要吃早飯,多兩雙筷子沒什麼大不了,不要錢。
綠巨人有些發懵,沒想到還有這種事情,非親非故的,請吃飯不收錢?還是拒絕他主動給的錢?
沈愛見狀連忙說:“請收下吧,我們餓太久了,而且飯量很大。還希望多點葷腥,少不了得麻煩您在廚房忙乎,費時費力又費食材,您如果不收錢我們也不安心。”
那女人倒也直爽,想了想就收下了,說:“行!你們屋裡坐着,大娃呀,給人倒茶,洗點桃子。我去別人家裡給你們買點肉,魚,什麼的,羊肉要麼?”
“您就往多了買吧,我餓的覺得能吃下一整頭牛!”綠巨人恨不得真吃下一頭牛,但又恐怕嚇着人,只能含蓄的說往多了買。
那女人拿了錢去了,屋子裡一個八九歲大的男孩出來,喊他們進屋,然後給他們泡茶,又洗了盤新鮮的桃子。
聊起來,他們知道這孩子跟剛纔出去的女人是奶孫關係,這孩子的爺爺、父母親都出去打工掙錢了,每年過年纔有空回來。
綠巨人覺得奇怪,就問不用種地麼?
但孩子太小,說不清楚這些,等了會,孩子的奶奶從村裡養羊的那買了羊肉;有冷凍牛肉多的那買了牛肉;長年網魚的那買了大魚;還有雞鴨蛋豆腐什麼的,肉她自家有存貨。
這些情況才讓綠巨人和沈愛對農村有了更深的認識,跟城市不一樣,村子裡城鎮遠,不是說想吃什麼就有什麼。
等做好早飯,吃着閒聊時,才聽孩子的奶奶說了些情況。
對於村裡人來說,自留的通常就一點水田,別的地都用二十年長租的形式賣給搞種植開發的公司了,一畝地當年才賣三千多塊。
這價錢在綠巨人和沈愛聽來簡直不可思議,土地怎麼能如此不值錢?放哪也不值得賣呀。
但很快他們就明白了,這種事情對於他們而言不可思議,但對於這裡的實際情況,又顯得理所當然。
當年租地出去的時期,種地人工,農藥,化肥,種子這些成本下來,收成好也沒什麼錢賺,遠遠不如去大城市找份工作,基本都有兩三千,好點的行業又會撈外塊的話,收入還能超過工資。
與其人那麼辛苦的扎地裡辛苦一年,不如出去務工一兩個月賺的多,當然是把地長租出去算了,能工作的勞動力就全到大城市,收入比種地高多少倍。退一步,這些承租的公司又需要務工人員,不想出去的留在村裡也能領工資幹活,雖然工資不如外出,但本地消費也低,還能就近照顧老的,帶小的。
即使是這幾年政策好多了,打工也還是更划算。
而且賣地的錢當年來看,可不少,那時候蓋新房子也就十萬出頭,現在差不多的房子就得二三十萬了。
沈愛聽着,想着,止不住感嘆的說:“那這樣,租了那麼多地的不就等於是地主階級嗎?一旦將來大環境有變化,可能會爲這些地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代價,賣掉真比放着好嗎?”
她其實特別想說的是,靠務工的收益,完全可以選擇不賣地,至少也不必要選擇那麼長的出租期限,但覺得對於旁觀者的立場,說的太斬釘截鐵了,極可能太片面。
“哎呀,那麼遠的事情誰知道嘛。不賣地,荒手裡也麻煩,到了季節人還得回來,城市裡的工作哪能說請假就請假,還不如換點錢。”
沈愛默默的吃着東西,可覺得入口變的不是滋味了。她知道這是不合適的,就像是聽說的基層選舉花錢買票的行爲一樣。人如果爲了能從實質性改變生活層次的利益出售權益,那還無可厚非;爲這種多一點富不起來,少一點也窮不下去的利益捨棄長期權益,那根本不值得,只會讓未來的處境越來越難。
但她沒再說什麼,因爲她聽着這婦女的敘述,意識到一個她無法深刻體會、但可以有朦朧概念的現實。
那就是有資本等待未來和沒有資本長期守候的差別。
綠巨人的想法跟沈愛不同,他就是覺得這些人太荒謬了,爲蠅頭小利就把長遠的權益給賤賣了,讓他覺得,果然資源和財富逐漸轉移到少數人手裡是不可逆的合理必然。
尤其聽這婦女說到這兩年政策變化大,他們縣城反腐也厲害,好多人都貸不了款,破產逃債的有很多,租了附近許多村鎮大量土地的公司也陷入困境,拖欠了村裡人一兩年的工錢。
綠巨人就更覺得荒唐了,租他們的地,再僱他們在地裡幹活,完了還拖欠長達一兩年的工錢沒發,而這些人竟然還在繼續幹活!
而理由竟然是:繼續幹活將來這公司弄到錢了就會發給他們,不幹了更要不到錢了,破產了欠他們的錢就完全沒戲了。
綠巨人無法理解這種毫無止損意識的想法和做法,太複雜的不說,就說開不出來工資時就及時抽身跑出去務工,被拖欠的工錢就不會越來越多,就不會被越滾越多的拖欠工資捆綁的越來越難做出解綁的決定。
不過,這婦女家裡的三個勞動力本來就沒在這裡幹活,她爲了照顧孫子讀書才留守,在公司裡給負責做飯,她的工資沒拖欠,說起來,她沒有掩飾自豪和得意。
“聽說他們找到大老闆投資一個億,很快就有錢了。”那婦女說着,又表示拖欠多個村子工錢的情況只是暫時。
綠巨人聽的忍不住說了句:“其實早點一起告,讓這公司破產,你們的收益更大。”
“人家縣城有人,告不贏,得罪了人家欠的工資就更拿不到了,人家老闆欠銀行好多錢,縣裡也不能讓他們破產呀。再說人家公司老闆挺好,各個村裡誰家紅白喜事老闆都去一趟,寫個兩三百的禮……”
綠巨人暗暗冷笑,這種小恩惠是做的漂亮,但一個真正有道義的公司,應該是把不拖欠放在首位,那纔是真正的有德。而不是平時小恩惠,拖欠起十里八鄉那麼多人工錢的時候,毫不手軟。
至於說告不贏?明明這婦女自己也說這幾年反腐厲害,參與的人多,相關人等還敢不作爲?
但他覺得沒什麼可說了,索性低頭吃飯,因爲再說,肯定又會讓沈愛覺得他高傲。
因爲這些事情,他們也沒胃口吃,也不想讓那婦女再耽誤更多時間了,知道她還得忙乎家裡的活,完了中午早早的要上去給地裡務工的人做飯。
那婦女說錢沒用那麼多,要退還,沈愛費了番口舌才讓那婦女收下,大約覺得過意不去,又給他們收拾了些村裡種的新鮮桃子,還把小孩子喝的飲品搬出來讓他們喝。
儘管這些東西對於綠巨人和沈愛來說不是好東西,相反還是平時不碰的飲品,但拗不過盛情,只好勉強的喝了一口。
那婦女忙着出去做事時,突然想起來提醒他們說:“你們爬山還是找別的地方,這片有一夥瘋子,帶頭的腦子有問題,想當什麼皇帝,外地人讓他們碰上都得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