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逢時卻並沒有頓悟了什麼的喜悅,而是很淡定的說了句:“看懂了遙不可及層面的模樣又能怎樣?無非閒聊扯淡。”
小安眼裡洋溢着笑意,少見的暖和,單掌託着臉,注視着陳逢時說:“說不定將來會用上,而且——總比糊塗活着好吧?”
“……倒也是,感覺我還是想當個儘量更明白的人。”陳逢時不由想起他父親了,他相信,他父親肯定是個活的很明白的人。
小安聊過了她父親的事情之後,兩個人就如過去那樣隨意閒聊,於是時間也就過的特別快,一晃,鬧鐘響了,到了該登機的時間。
陳逢時揹着厚衣服褲子安檢完,回頭看了眼,小安還在那站着,只是黑髮下的是硅膠面具的陌生臉。
過了安檢,陳逢時想了想,信息給她說:“好像很久沒見過你的本相了。”
“好像是。”
陳逢時摸了摸臉,笑了,是啊,他又何嘗不是?
到處支援,總是不斷換臉和身份證件,習慣了鏡子裡總不是自己的那張臉。
陳逢時記得以前聽起些親長們說讀書就是玩,輕鬆,那時候還覺得其實學生很辛苦,很多人都盼着快點長大,覺得工作掙錢了,就能更好的支配自己的人生。
然而,現在回想起來,他才發現,讀書時期可支配的時間,其實更多。
陳逢時上機後,意外的發現,旁邊位置坐着的竟然是認識的人,不,應該說是他本來的那張臉認識的人——小遙。
搖姐的妹妹,當初學校外面開斯馬特載過他一程,後來因爲受菌魔感染製造的虛假記憶影響,迫使搖姐跟他假裝情侶關係,以絕了她的念想。
其實並沒有很久不見,但今天看起來,小遙目光消沉,他位置在裡面,過去後他表示了抱歉,小遙迴應時展露了短暫的微笑,那一刻她眸子裡還是沒有過去那種無憂無慮的簡單。
而小遙,在陳逢時坐下後,也對他頻頻打量,好像發現了什麼很奇怪的事情。
陳逢時知道,小遙是因爲聲音,因爲這些支援用的面具比較薄,爲了更逼真,也就不方便安裝變聲設備,只是隨身攜帶的有,平時並不需要使用。
但是,陳逢時並不擔心。聲音像沒什麼值得奇怪,正常人不會單憑聲音,就推翻眼睛看見的容貌。
陳逢時翻看沈愛的信息,其實也沒多少,她一個半小時前登機,早就關機了,也在趕場似得去下一個需要支援的城市。
是的,目前他們這類戰鬥就是這麼多。
理由很簡單,有能力消滅菌魔的地方滅魔會很少。
雖然都不甘心把所在城市的菌魔核心拱手讓人,但各種努力之後仍然做不到,甚至直接眼看着菌魔反擊力度威脅性很高時,也就只能選擇一個大滅魔會求助了。
而目前爲之,支援作戰戰鬥力最高的還是宣城。
綠巨人最近一週時間又吃了三顆核心,那次去銀市支援的核心沈愛照例讓給他了,所以力量提升了一大截,本來單獨一隊壓力就不大,現在從容的很;沈愛就不用說了,完全是菌魔殺手,支援作戰的效率非常高,方式跟金色血人和小安一樣霸道,去一個地方,確定情況,無人機測量,估算菌魔位置,然後直搗黃龍……
他們三個的支援作戰時間通常在兩個小時至八個小時,而其中最主要的是無人機測繪菌魔覆蓋面積,真正的戰鬥時間只佔總時長的十分之一二。
咖啡和大地之母剛完成第二場支援作戰,配合的很好,本來就是戰鬥類的強大生命之力,從戰鬥影像來看,值得放心。
而這一週裡,陸續自願被收編的單人型滅魔會有十八個,二至五人組成的滅魔會有十二個。
這部分羣體正在整編,很快也會安排投入支援作戰,但因爲生命之力特性的關係,也都是大部隊形式出動了。
所以陳逢時在內,包括酒精、小火他們,這些有職務的元老都不是光桿子部長了,內務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雜。
沈愛的信息裡,除了正經事,就是一種對恩人的態度,每當這種態度的信息出現,陳逢時就直接不回覆或者回復一句結束話題的話。
簡而言之,他跟沈愛的關係其實並沒有突破,無非是彼此多了些關問對方的話。
飛機起飛前,陳逢時關閉手機。
身邊的小遙打量他沒那麼頻繁了,看起來最初的好奇心過去了,他考慮了片刻,還是好奇她有什麼心事,於是故作疑惑的打量了她一陣,看的小遙也留意到他的關注時,他故作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唐突了。我略懂相術,看姑娘你近期運數不好,應該跟你雙親有關?”
陳逢時只好裝神弄鬼了,因爲這實在是挺有效的辦法,至於效果,只要不是堅定不移完全不信這些的人,就能用一個有說服力的開頭打動對方。理由很簡單,這東西被歷史長期反覆暗示,本國人天然帶着被洗腦或者半被洗腦狀態。
至於他爲什麼猜測是雙親,因爲陳逢時推測,小遙本身是個很樂觀的人,突然變的這樣,要說跟他有關吧,也可能,但這都距離搖姐跟他特意裝情侶的事情過去有些天了,沒道理情緒還調整的這麼差。
而別的原因,以他對小遙的瞭解,不會有太多事情能讓她這樣。
那麼,最大的可能是她父母出了什麼事情,聯繫搖姐對其父母的特別冷酷想法,這個可能性也就是最大的了。
一句話出口,小遙的眼睛果然亮了,透露出毫不掩飾的震驚。
她難以置信的說:“叔叔你……一看就能知道?”
陳逢時故作困惑的說:“看起來,如果真跟你雙親有關,起因又很可能是跟你的姐姐有關。你命裡應該只有一個姐姐。沒錯吧?”
“……太不可思議了!”小遙完全被震驚了,瞬間涌出非比尋常的熱情問:“大師能看出這麼多,那能告訴我該怎麼做嗎?”
陳逢時默默嘆息,哎,多麼單純的小遙,看着她那張鵝蛋型的臉上,一雙眸子裡流露的崇拜熱情,他差點都不忍心騙下去了。
但是,不忽悠怎麼能知道是什麼情況呢?沒點理由,小遙會是那種隨便對陌生人說家裡事情的人?
“哎——小姑娘也別把這些想的太神,註定的命運只是常規的大概情況,可能會被各種因素干擾而改變。即使是註定的命數,也只能知道大概,至於細節過程,那就不一定了。如果你真遇到難事,倒是可以聊聊,或許我的想法能給你參考,但那就不是相術能辦到的了,只是恰逢豈會的緣份。”陳逢時並不能肯定小遙會不會說。
雖然他知道繼續裝大師的概率會更高,但他覺得,如果小遙並不願意聊,那說明她雖然有心事,但還處於自己能夠處理的程度,即使不說,也沒關係了;如果說了,就意味着她已經沒辦法,很需要別人的助力。
小遙聽了這話,失望之色寫在臉上,說了句:“是呀,一個人的性格又怎麼能突然就變了呢?”
“性格不會,但想法會。只要有足夠的力,就能改變想法本來的運動狀態。”陳逢時推測小遙的感嘆,到底是說搖姐。
搖姐跟家裡關係糟糕,小遙肯定有想法,如果事情起因是她,這話也就更應景了。
“真的嗎?”小遙的眼裡又亮起期望,陳逢時頂着貌似長輩的臉,淡定的微笑點頭。
於是,小遙陷入了短暫的猶豫,然後又突然說了句:“大師的聲音很年輕,跟我認識的一個人特別像。”
陳逢時仍然淡定的微笑注視着她,因爲這句話並不需要回復,只會偏離話題的軌跡。
小遙沉默了一會,明顯是在考慮,是否跟身邊這個陌生人透露。片刻,她到底還是決定說了,因爲聲音給了她很好的第一印象;又是年齡差距不在一個階段的長輩臉,直接剔除了搭訕泡她的嫌疑;最重要的是厲害的相術水平展示,讓她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事情說起來很複雜,可能大師會很吃驚,如果不說說前因,就很難理解現在的情況,大師願意聽嗎?”
“旅途漫長,相信時間是夠的。雖然細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姐姐跟你父母命裡前三十年水火不容,她應該是性情偏激乖戾之人。”陳逢時恰時的繼續深化大師的形象。
小遙已經不震驚了,但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單憑面相,竟然就能看到這麼多信息,這簡直顛覆了她過往建立的、科學的認識觀啊!
於是她就說了起來,還說的很多,很細……
小遙眼裡的家庭和雙親,跟搖姐眼裡是不一樣的。
搖姐眼裡,她父母偏心,到後來完全不當她是女兒,對她各種嫌惡,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小遙,對她則早就不在乎了,連給她錢,都只是爲了顏面;可是,在小遙眼裡,父母一直很愛搖姐,但認爲她是姐姐,就對她要求嚴格很多,偏偏搖姐太有主見,越嚴管、越強壓,她就反彈的越厲害,行爲也就越出格。
這種對抗久了,越來越激烈,到後來雙方都更沒有顧忌,傷害也就更深了。
“……我知道爸爸媽媽說起姐姐都很痛心,所以我想,我必須做的更好,儘量讓爸爸媽媽開心,他們希望的我就去做,他們很不喜歡的,我就也讓自己不喜歡。如果我也不能讓他們開心點,那他們就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