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成越哭越傷心,可又哭的讓人摸不着頭腦。
殘月開始還耐心的安慰,但過了一會,發現勸說無效,又同時兼顧着記錄各方面信息的責任,最後終於放棄幻想說:“看來他不會繼續講故事了,我忙去啦,挖掘後續內容就靠你們了!”
殘月丟下這話,溜了。
其實陳逢時不介意,反正沈愛在這裡,等若是難得結伴活動了。
銀色戒指勸慰了很久,仍然耐心十足,大有繼續下去的打算。
陳逢時只好勸說:“先不用管他,雖然不知道觸動了他什麼傷心事,但等他哭夠了,情緒宣泄完就好了。走,我們到外面透透氣。”
雖然不明就裡,也覺得此刻的連成脆弱的可憐,但銀色戒指帶着對陳逢時的信任,沒有多問的直接跟着他出去了。
門關上後,陳逢時往夜風臺上走,邊給殘月信息說:“把關押房間裡的影像信息實時傳過來,開異常情況警示系統。”
“瞭解。”殘月答應了照辦。
銀色戒指並不意外,本來就覺得陳逢時可能另有打算。
兩個人在夜風臺坐下,陳逢時卻沒提連成,而是關問她在紅葉大廈的情況。“荒女王不是個安份的人,在紅葉大廈有沒有遇到什麼難堪?”
“她的私生活很亂,也可能……是故意讓我難堪嗎?”銀色戒指覺得當時很糟糕,荒女王屋子裡本來就有好幾個男魔將,後來還更多。她爲了責任,當時又不能拂袖而去,就只是離開客廳,眼不見爲淨。
“故意的成份肯定有。”陳逢時知道荒女王對於生命之力的擁有者的態度就是:能欺負就欺負,不能欺負也噁心你,噁心不了就哄你,軟硬不吃她也得時不時想方設法的讓你鬧心。
“我想也是的,但進會這麼久了,經歷了很多事情,這些也能很好的面對了,我覺得自己成長了挺多的。可能這種想法本來就是稚氣未脫吧?”沈愛心裡還在想着連成,他敘述的那些過去,挺值得同情的。
她是在有愛的家庭裡成長的,對於那些家庭無害,甚至缺愛到讓她覺得人性缺失的事情,總沒有辦法以爲是少數,認爲是非常罕見的特例。可是,加入滅魔會之後,她卻聽聞見到了不少,再也沒辦法維持着特例這種定義的判斷了。
“我們都還很年輕,理所當然會這樣吧。本來閱歷、經驗的基礎值就低,提升一點的幅度就很大,等人到中年了,明明提升的比現在更多,但幅度卻小的波瀾不驚。”陳逢時感嘆的是沒有生命之力之前的自己,現在回頭看,已經能對比出他變了不少。
明明時間過去的很短,可他現在沒有興趣幹那種唸詩揍劫匪、摩托車坑口臭男之類的事情了。司空見慣往往就是麻木的基礎條件啊……總糾結這些社會整體中的細節,視野也就很難變寬了。
他變了,他知道小安也變了。
全國聯盟成立之前的她,身上還有高興就任性的一面,而現在,眼裡只剩整體而少了對很多細節的關注和在意。
好吧,難得跟女神在夜風臺看星星,聊聊生命感悟之類的走心話題,他無端端把小安的變化一塊拿出來放心裡感嘆算什麼鬼?
“你也會這麼想嗎?”銀色戒指的口氣顯得很意外。
“當然。”陳逢時用更意外的口氣作爲迴應,但實際上他當然是故意裝的。就是要表現出,從沒想過被沈愛看的那麼老的感覺。
“我覺得你很成熟,不僅超乎過去的印象,甚至很吃驚大家一樣的年齡,爲什麼你可以做到這麼好。覺得就像是一位非常睿智的長者……”沈愛說到這裡,看見陳逢時看了眼筆記本的屏幕,然後很直接的站起來,打斷她說:“我回去守着。”
沈愛不由自主的咬着下脣,有些話,她早就想說了,今天她決定不再沉默,因爲這樣的情況已經太多,足以證明不是她心存誤解。“我覺得每次我表達出諸如長者,或者信任、敬意的時候,你都會很拒絕,是這樣嗎?”
陳逢時早就有心理準備,沈愛遲早會問出來的,所以,很淡定的坐了回去,注視着她說:“是這樣!我喜歡平等、互相尊重的朋友關係,不喜歡那種因爲虧欠而放低,導致不平等的交流。尤其是作爲同伴,共生死,互助,這些本來就是很正常的情況。當我感覺你的友善,還有信任是源自於曾經對你的救護時,沒有辦法認爲你所表達的自己,還是最真實的那個你,因此,這樣的交流還不如及時中止。”
沈愛很認真的傾聽,消化了一會後,注視着陳逢時說了句:“這中間存在某種誤會,金血七前輩的片面形象讓我的確心懷對長者的尊重。但知道金血七就是副會長後,這種狀態就不可能繼續保持了。我對你的信任,不僅僅是因爲感激,更因爲——我本來很容易對成熟的人信服。”
陳逢時很高興,終於等到沈愛這種表述了,不管是她本來就這麼清醒的瞭解她自己,還是他的堅持不懈達到了效果,現在他都不會放棄徹底鞏固戰果。
“年齡和閱歷的限制很明顯,我肯定沒有你以爲的那麼成熟,就如這件事情上,因爲我本身的敏感,就做不到很好的包容,即使現在你這麼說了,我仍然想請你:能夠用避免那類表述的方式進行交流。”
“好的,我會盡量避免。”沈愛很乾脆的答應了,然後,又笑着說:“可能我高估了你的成熟度,但我還是認爲,你讓人驚奇。自知自明本來就是很難的事情吧?”
兩個人聊着,一如既往的愉快。
而這時還有一雙耳朵在聽着,當然是基地控制中心的殘月。她覺得陳逢時跟銀色戒指的對話太沒意思了,毫無驚喜。
最重要的是,她莫名其妙的就覺得不開心。她對陳逢時早就沒念想了,就只是覺得,明明金色血人跟小安閒扯時聽着更讓人開心。
所以,殘月很高興的手動發了提醒音給他們。
“連成沒哭了,正在設法掙脫束縛,副會長和銀色戒指要不要去看看?”殘月這話聽起來,她的打擾好像很理所當然。
但實際上,連成是掙不脫那些束縛的,他的力量被陳逢時反覆攻擊過程中耗損殆盡,送回基地後又監控了肌體狀態,只維持低消耗所需的基礎,沒有給他補充的途徑。
簡單說就是,連成現在餓的沒力氣,根本用不出生命之力,就算能用,大概也就能把一根頭髮硬質化,還是變化不出利刃口的那種。
而束縛他的特製材料,本來就有針對性,他怎麼可能掙脫?
不過,陳逢時看了情況後,很淡定的說了句:“哭完了就有機會聊聊,戒指一起去嗎?”
“好的。”銀色戒指當然願意,她對連成情況也很好奇呢。
當然不止是對於連成的身世經歷,這也不是陳逢時想問的關鍵。
連成的個性、認知形成,那是學術範疇的問題;往小了說,也是八卦系列的故事問題。
對,因爲連成單方面的敘述,並不會是完整的事實,那麼客觀的人太罕見,就連成那樣的,更沒什麼可能是這種人。敘述偏離事實越嚴重,就越靠近故事的價值。
陳逢時和沈愛回到關着連成的屋子裡時,他已經沒有掙扎了,因爲身體虛弱的狀態不支持。
陳逢時觀察連成的神色,覺得現在看起來正常多了,就問:“願意聊聊了?”
連成看着他,自嘲的笑了聲,說:“你說命運這種東西怎麼就讓人捉摸不透?我莫名其妙得到了神仙一樣的力量,我以爲自己是註定要成神成佛的人,高高興興的殺到現在,突然碰上你這樣的——打的我否定了本來規劃的人生!我的存在算什麼?有什麼意義?就他嗎的是爲了今天給你們搞笑的啊?還是給你們留一個長期的、茶餘飯後的話題?”
原來,這就是連成剛纔痛哭的原因。
他不是真的瘋了,如果是,倒不會有這樣的崩潰了,因爲瘋了本身就是長期的崩潰狀態。
正因爲不是,連成那解釋自己遭遇的、成神成佛的夢纔會碎,纔會被落差極大的現實狠狠抽打。
陳逢時很淡定的看着他,雖然對於這種情況的交流他並沒有多少經驗,但連成此刻的狀態相對正常,所以哭的理由也還正常,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不止你想搞清楚,而這唯一的途徑就是,從多角度去回顧過去,而一個人基本做不到。你很走運,現在有我們給你幫忙,繼續聊吧,既是你獲得解答的途徑,我們也能記錄下你的生平。或許在這種回顧中,你的敘述提供的線索,會變成你生命的意義。”
陳逢時說完,就聽見連成叫着說:“有煙嗎?不,看你們這挺好,有雪茄嗎?還要酒,要貴的,怎麼着也得三百塊一箱的啊!”
殘月笑了,看見連成說出三百塊一箱時的自信臉,她無法沉默的把房間的聲音開到最大,然後告訴他:“三百塊一箱的酒這裡沒有,最少的也是八百一瓶的,一般只用來做菜,有時候用來調酒。”
連成的心情是震驚的,嘴裡卻嘀咕着說了句:“城裡人就是錢燒的!咱們那一百多一箱的酒就能走人情啦!你們看着給吧,反正我也沒多久能活了,你們願意拿什麼樣的浪費就拿什麼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