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她有病,毫無意義的要陪着冒險尋死;她說他有病,他自己都死活未知,卻偏偏非要強求着讓她活。
這到底是誰有病?
海水旋動的吸力仍然帶着她們在下沉,小安那一頭黑絲的長髮,在海里盪漾,沒有了二階段硬質化的狀態,衣裳被空氣炮炸爛了的她早就赤着身體,卻完全沒有扭捏之態,只是認真的,一次又一次的擊打獨立意識橫在陳逢時脖子上的胳膊。
不知道爲什麼,陳逢時看着小安,突然覺得特別的平靜。
可是,她們的處境不平靜。
背後獨立意識的左手一直在嘗試對抗他的抵抗,然後前伸抓住小安。
“安美女,能別鬧嗎?你先走行嗎?”陳逢時不想跟她吵,因爲早被證明了,她們越是懟,越不會有結果,反而平靜些溝通,總是能有結果。
“如果是另一個人來極北之地,我會如安全部期待的那樣,當第二批支援作戰的帶領者。但因爲是你,我願意承擔當先鋒的一切未知和風險。當初你替我擋子彈,我很意外,因爲我們沒那麼熟,你對我也沒有第一眼的好感,你討厭我的冷傲,當時就故意懟我索要菌魔核心,可爲什麼還不熟你就要替我擋子彈?”小安很冷靜的,或者說,極力保持冷靜的狀態說着這些。
“其實我也不知道。那次我有後怕過,而且也不明白當時自己爲什麼那麼做,我自認爲不是一個同情心氾濫的人,幫助人的事情願意,但得看情況,看心情,考慮是否力所能及。至於犧牲自己保護人這種事情,我覺得不應該是對一個還不算很熟的人會做的事情。可能……你胸大外加漂亮,導致那個瞬間我腦子不正常?”陳逢時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想過這些。
這是當時最真實的自我剖析,正常情況都不會願意讓人知道,可他早就不會介意小安知道,只是不介意之後,小安就沒再問過這件事情。
“反正因爲這件事情,我知道你是很值得長期信賴的好朋友,事實也證明是如此。我以前說過,你陪我沉船,我扶你上岸。你現在非要我一個人求生,你覺得可能嗎?”小安的語氣很平靜,眼睛凝視着陳逢時,但她的拳頭,仍然在一次次的,打着獨立意識橫在他脖子前的手臂。
誰都知道這樣的打擊不會有決定性的作用,但哪怕能消耗一點點,多消耗哪怕一點點,小安此刻也會去做。
“當是成全我的自私,你求生行嗎?因爲我就是希望你活着,不管我能不能活着上去,我都希望你活着!”陳逢時絞盡腦汁的希望說服小安,他覺得下沉的很深了,他覺得身體裡的力量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一旦他的能量先衰弱,力量減弱,獨立意識就會掙脫,揪住小安!
如果現在可以一腳把小安踢的離開她們,陳逢時肯定會這麼做,即使那之後小安還會追下來,他也會這麼做!
但問題是,背後的獨立意識根本沒準備給他活路,雙腿反扣在他大腿上,死死的壓着,完全不給他掙脫的機會。
“你就當我有病吧。別再說了,省點力氣。”小安不想爲這種無謂的問題繼續爭論下去。
陳逢時抓着小安的右手,一次次的試圖甩脫她,可是不行,她抓的很緊,他又怕太用力的衝擊會消耗掉她所剩無幾的能量,到時候連浮上去都辦不到。
他們已經沉得很深了……
陳逢時把心一橫,突然說:“今天開始,友盡!”
“……有意思嗎?”小安覺得這簡直是侮辱她的智商,她這時候能搭理這種話?
“非要逼我說讓你忍無可忍的話?這麼利用你的弱點我覺得很不夠意思,但你再不走,我就只能說了!”陳逢時祭出最終手段,小安最恨愛情愚蠢病,更恨好好的朋友對她表白,一旦有人這麼做,她就像心理疾病發作似得,必然是失控。
但這麼做,就是拿着信任獲悉的秘密傷害她了。
“我不信你會那麼做!在我眼裡,我們的交情比命重要;在你眼裡,難道是命更重要?”小安咬着嘴脣,死死的盯着陳逢時。
“在我眼裡,你的命更重要!我數到三,你不走,我就說,你知道我不是開玩笑!”陳逢時從決定上最終手段開始,就沒準備半途而廢。
“陳逢時——你應該知道,你說了,就算今天我們都還活着!從今以後也當不了朋友了,我每一次看見你,就會想到你嘴裡吐出讓我噁心的發狂的字眼,然後我就會情緒失控,就會恨不得打死你!”小安死死的盯着陳逢時,情緒激動之下,下意識的咬破了嘴脣,血流了出來,被藍色光霧層排了出去,在海水裡,淡化,淡化……
“我說了,你的命更重要。一……二……”陳逢時表情嚴肅的報着數,直面小安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這一刻,他想起的是曾經她們大吵一架,不計後果對怒,甚至彼此傷害,直到他去了基地,還被小安激烈打擊的事情。
他們曾經約定,再不發生那樣的事情,不是言語上的約定,而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默契。
可是今天,他卻要主動破壞這個約定。
他知道,一旦說了,小安是真的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就如她說的那樣,即使冷靜的時候很清楚他爲什麼說,見到他,仍然會被他親口說出讓她抓狂話的情景刺激的失控。
這就是小安的弱點,心理上的陰影,她自知而無法、或者說根本不願意主動消除的陰影。
“好!你要我走,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就能說服自己獨自求生!否則的話,你敢說,我敢死!”小安深吸了口氣,沒等陳逢時數到三,竟然破天荒的主動退步。
直至此刻,她仍然遵循着慣有的默契,還寧可主動讓步。
“好!你說!”陳逢時十分高興,這當然是喜出望外的結果,他本來都已經做好了不惜友盡的決絕打算。
“我給你生個孩子!讓我帶着你的孩子走,這個理由可以讓我丟下你一個人求生。你如果回不來,因爲孩子的緣故,我有足夠的理由照顧你父母終老,替你承擔這些責任!”小安語出驚人,陳逢時險些懵了,於是背後獨立意識那隻手,差點就掙脫了他的抓握,他急忙揪住,瞪大眼睛看着小安,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
“答應、我就走,不答應就什麼也別說了。你什麼表情?別想多了,這跟愛情愚蠢病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怎麼可能是會得愛情愚蠢病的人?只是我本來就沒打算結婚呀什麼的啊,既然我們是生死與共的、一輩子的最好的朋友,替你留個後,生個孩子什麼的又有什麼關係?萬一沈愛沒懷上呢?多個保險很好啊!”小安看着陳逢時的表情,忙不迭的解釋了一大通,最後又覺得這麼多的解釋完全多餘,好像心虛似得,於是不耐煩的說:“反正就是這樣,你要麼就給我這個理由,要麼就閉嘴別說走走走的廢話了!”
“……你……”陳逢時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我想你活着。”
小安聽見,貼到他身上,眼裡透着哀傷,注視着他片刻,輕輕的說了句:“那我給你生個孩子……”
深海幾乎不見光亮,陳逢時背後的獨立意識爲了力量狀態必須維持黑金生命之力,否則瞬間就會因爲力量差距被金色血人擺脫。
這種生死之際,它是做夢都沒想到情景突然轉換成這般模樣的……這兩個人,這兩個人竟然突然決定在這裡生孩子!
不按常理出牌,行事天馬行空般讓人無從預料,這些的確是特別的,可是,可是……不能這麼離譜吧?
然而,沒人理會獨立意識的感受,它在海里也發不出聲音,說不了話。
小安和陳逢時卻在藍色光霧層的光泡裡,水不能侵。
而光泡裡,小安和陳逢時成了負距離……
小安不壓抑的肆意呻吟,在光泡的小世界裡,異常的響亮,她眼裡掛着淚,可悲傷彷彿又反過來成了催化情感,粉碎一切多餘雜念的力量,讓她沉浸,讓她比主城聯合行動在車裡時更釋放……
倘若這能是永久……小安真希望就這麼定格成永久,又或者就這麼定格着一併沉默在冰海之底。
可瞬間不會是永恆……
小安浮出水面時,頭臉,身體都覆上了冰霜,她忍着淚水,忍着情緒,遊向臨時支援聯絡站點,還沒到,就看見浮冰之間,漂着她們帶來的,藏好的包。小安游過去,從裡面取出充氣艇,工具,還有備用的衣物。
坐上充氣艇,她把身體裹在自熱的衣袍裡,這時候,眼眶裡壓抑的淚水才肆意的流了出來。
小安卻又很快抹去,把包裡定位的設備開啓,就那麼靜靜的坐着,看着海面,等着,等着陳逢時浮出來……
深海之中,陳逢時把小安推上去,可是她卻仍然不鬆手。
“說好了,活着出去給我生個孩子。”
小安死死的咬着牙關,她想毀約,可是看着陳逢時眼裡的情感,她又說不出那樣的話,她狠了狠心,手鬆了些,卻又突然緊緊握着,問他:“孩子叫什麼?”
“……永念。”
“行!她的呢?”小安與其說是關心沈愛,倒不如說是想多留片刻。
“永愛。”陳逢時知道小安的心思,催促說:“快走!”
陳逢時說着,甩手,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發怒要發作的時候,小安終於把心一橫,鬆開手,朝着海面方向頭也不回的全速遊動!
她不能回頭,否則,她怕不會願意再走。
眼看小安的身影越來越遠,快要看不見了的時候,陳逢時突然感覺到冰冷的寒氣,意識到背後的獨立意識轉化了白藍生命之力,他急忙掙脫它的胳膊,發力甩動的時候,驚見他周圍,以及一路往小安離開的方向的海水,正在迅速結冰!
獨立意識——不讓她走!
陳逢時轉身的時候,同時解除手臂的硬質化狀態,靠着能量在手臂的運轉,強行催動了在臂彎處爆開,頓時炸斷了手臂,緊接着把自斷的手臂裡的能量凝聚當作的黑金聚合物那般,發動黑金空氣炮的能量運轉方式——
斷臂,轟然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