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幫頑童拖着玫果到了離一個河塘十來步遠的空地上。才停下,放開她。
退開幾步,圍成一個半圓,將來路堵死,只留了通向河塘的方向,在地上挖了泥巴握在手中,衝玫果笑着叫道:“瞎子,過來啊,過來啊。”
玫果在地上趴了一會兒,小心的呼吸,腹痛有所減緩才慢慢起身,也分不清方向,深吸了口氣,擡高下巴,一臉的漠然,平直的往前走,只走出兩步,一團泥巴向她擲了過來。
泥巴雖是軟物,但打在身上仍十分疼痛。
玫果咬咬牙,又換了個方向,接着走。剛邁步,兩團泥巴又自飛來。
她聽到風聲,本能的護在小腹間,雖然她曾不想要這孩子,但眼見要被別人傷害,心卻撕裂般的痛,那團泥巴重重的砸在她護在小腹間的手背上,手背頓時青紅一片,痛得她握了握拳,又自攤開護着小腹。
接連換了幾個方向,均有泥巴團飛來砸在身上,她蒼白的小臉,越來越白,冷寒得如萬年冰山。
那兩大些的小孩望着她面頰上的清傲,突然生起一股自卑,就象他們在她面前有多卑微惡劣,惱羞成怒,“砸她,使勁砸。”
玫果背轉身,任那些泥塊砸了在身上,一言不發,慢慢的發現前方竟沒有泥塊飛來,擡了腳向着河塘方向一步步走了過去。
身後泥塊砸得更緊,她全不理會,只是靜靜的往前走,突然腳下一空,身子下墜。心裡一緊,跌進一汪冷水中。
她不會水,慌亂中想起佩衿教過她的簡單的水中閉氣之法,忙在頭探出水面時,深吸了口氣,可惜還沒有來得急閉住,水又沒了上來,嗆得她頓時鼻子發酸,一口水下肚,以爲自己會這樣淹死了,心裡反而釋然了,也好,就這樣結束。
突然聽見那個對她示威的男孩一聲淒厲慘叫,小孩的鬨笑聲頓時消失,接着銀杏帶着哭腔的聲音,“他是我弟弟。”
再接下來,聽到一聲水響,她的身子飛快的躍出水面,被緊緊的圈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鼻息間是她所熟悉的那股淡淡竹香,試着輕問。“瑾睿?”
等了片刻,沒等到迴應,難道自己真的弄錯了?
瑾睿看着全身盡溼的她,漆黑的發生緊貼在面頰上,水順着黑髮自頸項蔓延進她的衣襟,小臉慘無血色,心疼得象有隻手狠狠的揉捏着他的心,拇指撫過她青腫的手背,眉頭緊緊擰死。
銀杏抱着那個仍在鬼叫的男孩,對瑾睿尖叫,“他是我弟弟,你怎麼能弄斷他的手。”
瑾睿森寒的轉眸橫向銀杏和那幫孩童,銀杏猛的打了個寒戰,她幾時見過他這般可怕的模樣,平時他只是冷,但這時卻象發怒的野獸,眼裡閃着的寒光象是隨時要將人切成碎片,半張着嘴再也不敢出聲,抱着弟弟的手,也有些發抖。
她懷中的頑童也嚇得咬緊牙不敢再叫痛,哆嗦的呆望着瑾睿。
另外那些頑童嚇得面上失了顏色,後退幾步,轉過身,抱頭鼠竄了。
整個空地片刻間安靜下來。
瑾睿收回目光,脫下外袍將玫果包住,將她打橫抱起。
玫果算是明白,剛纔那聲慘叫是怎麼回來,雖然覺得他只是個孩子,但心裡仍有些痛快。正想問那頑童傷得怎麼樣,突然腹間一抽搐,排山倒海般的痛襲來,抓緊他的手臂,透不過氣來,“孩子……孩子……”
瑾睿見她神色有異,眉眼因痛楚扭曲,蒼白脣瓣哆嗦的厲害。忙將她輕輕放下,撩開她的衣袍,鼻間聞到淡淡的血腥,心裡一片冰冷,忙取了銀針,尋了穴位紮了下去。
銀杏雖未成親,但也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被這一副嚇得更說不出話,自己弟弟竟害人家掉了孩子……
玫果精通鍼灸之術,強忍着痛,緊扣着他的肩膀,背脊陣陣發冷,“別保了……”
瑾睿冷着臉,銀針穿插,針針落在給她保胎之位。
玫果痛得幾乎暈過去,全憑意識強行支持。喘息着,“別保了,我眼睛瞎了,即使是保住了,我也沒辦法養活他……這樣對他何嘗不是好事……”話雖這樣說,心卻絞痛不堪,淚卻順着面膛滑了下來。
瑾睿一手抱住她,一手拈着一支針尾輕輕轉動,柔聲道:“忍着,孩子我養。”
轉頭去看她腹間的銀針。
一道驚雷在玫果頭頂炸開,這聲音……這聲音……再也沒有了懷疑……慘白的臉更是沒了半分血色。掙扎着想離開他的懷抱。
他將她抱得更緊,不容她動彈,“別怕,沒人知道我在這兒,以後這兒只有你我,不會有別人。”
玫果掙扎着的身子瞬間僵住,眼裡涌出更多的淚,哽咽着小聲低泣,“瑾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高超的醫術,淡淡的竹香,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將脣在輕輕印在她額頭上,“不要怕,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他也不知這句話是說給她聽還是自己聽。
銀杏睜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過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你,你會說話?你不是啞巴?和她……”
瑾睿慢慢撥出她腹間銀針,收入針包,看向她腿間,然透溼的錦褲無法看得真切,又不便在這戶外除去玫果的錦褲查看。
側了身,用身體擋住銀杏的視線,探手進她褲內。
玫果慘白的臉頓時漲得象是可以擠出血來,忙伸手要攔。
他攬住她的手臂收縮,硬是箍得她動彈不得,看着她羞紅的臉,眼眸裡的寒冰慢慢融化。
玫果羞得無地自容,明明看不見他,仍習慣性的垂下眼瞼,別開臉。
瑾睿等了片刻,確定不再有血滲出,長鬆了口氣,退出手,這孩子真是多災多難……
放開她,剛放手。便察覺到她身子輕輕的抖,心酸不已,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玫果,竟被折磨得如同驚弓之鳥,捏捏了她的小手,“別怕,有我。”
他向來少話,難得出聲也僅是一言片語,玫果卻瞬間心安。
銀杏看着他走近,一雙大眼滾着淚,巴巴的粘在他身上。
他視而不見,飛快的抓起她懷中頑童的手,一聲骨骼聲響,頑童又是一聲慘叫。
銀杏驚過神,忙將頑童護住,哭道:“你做什麼?你做什麼?你弄斷了他的手,還要怎麼?”
瑾睿眼皮也不擡,臉色寒到極點,轉身走回玫果身邊,將她抱起,大步離開,可不能讓她裹着這身溼衣太久。
銀杏又氣又急,問懷中頑童,“弟弟,你覺得怎麼樣了?”
頑童停下慘叫,轉了轉手腕,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不痛了。”
銀杏是學過武的人,愣了愣,便自明白過來,起先他只是將弟弟的手關節扭脫了臼,剛纔那一抓之下已是將他手腕接上,出手又快又狠,這得多高的功夫?
愣了半晌,放開懷中頑童,追上瑾睿,直視着他,“她是你什麼人?”
瑾睿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我的妻子。”
銀杏如同五雷轟頂,呆若木雞,再也出聲不得,半張着嘴看着他抱着玫果離開,他居然有妻子……
玫果也是一臉的怵然,擡頭看他,又哪裡看得見,暗歎了口氣,“你功夫恢復了?”
瑾睿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她,輕‘嗯’了一聲,便擡眼看向前方,加快了步子。
銀杏無力的慢慢坐倒在地,捂臉痛哭。
那頑童走到她面前,望着瑾睿的背影,一臉崇拜,“他真棒。”
玫果只覺全身虛弱無力,真怕自己撐不了多久,“我尋到了冰蜥,按你的方子解了佩衿的蠱毒,他沒事了……”
瑾睿腳下一頓,走得更快,“這些以後再說,保住元氣。”
回到住處,他將她放在牀邊,伸手便去解她身上的溼衣。
玫果耳根一熱,“我自己來。”
瑾睿垂下手,卻見她睜着一雙無神的眼望着自己,背轉身,“我轉過身了。”
玫果感激的朝着聲音傳來方向投了一眸,飛快的脫下身上溼衣,摸索着上了牀,蓋上綿被,才低聲道:“好了。”
瑾睿轉過身,取了粒藥丸,放到她脣邊。
玫果聞到脣邊的藥香,柔順的張口服下,她看不見瑾睿脣角勾起一絲難得一見的淺笑。
瑾睿爲她挾好被角,拾了溼衣開門出去,輕掩上門,去廚房燒熱水,又將方纔煮好的粥重新熱了熱,留在鍋中溫着,重新回到屋中,見玫果已沉沉睡了,放輕了腳步,慢慢退出,剛開了門,聽身後傳來輕喚,“瑾睿,是你嗎?”
瑾睿重新掩了房門,應了聲,“現在可有體力沐浴?”她落入河塘,被冷水泡過,如果不用熱水泡泡,逼些汗出來,怕晚上又會發燒。
玫果本有些潔癖,從水塘裡被撈出極爲難受,聽有水洗澡,自是歡喜,忙點了頭。
瑾睿取了自己的衣衫遞給她,“先穿着我的,過兩日再去給你做幾身換洗衣衫。”
玫果點了點頭,將他的衣衫披在身上,用手攏着,還沒下地,便被他抱起走進裡間放入一桶熱水中。
接着聽見他有意放重腳步離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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