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睿突然收住腳。玫果一頭撞在他後背上,揉着被撞得痠痛的鼻子,正要使橫,握着她的手的大手慕地一鬆。
她下意識的去抓,卻抓了個空,愣在原地,“瑾睿。”
等了一會兒,不見回答,也聽不見他任何動靜,伸手摸了摸,不管哪個方向都尋不到他的一方衣角,他就象突然在自己身邊蒸發了,一陣心慌。
“瑾睿……”
“瑾睿……”
“瑾睿……”
喚了幾聲,仍是得不到迴應,臉色慢慢變白,再也笑不出來。
“瑾睿,你在哪裡?”
“你在哪裡啊?”
瑾睿靜站在距她兩步之遙的地方,抿緊薄脣,眼裡帶着怒意,冷眼看着她,任她怎麼急。硬是不出一聲。
不管她往哪兒走,他人影晃動,隨她移動,但絕不容她摸到自己一縷髮絲。
玫果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不知爲什麼他會突然不見了人,急得幾乎哭出來,“瑾睿,你在哪裡,你回答我……”
“你怎麼了?你在哪兒?”
她一邊喚,一邊往前摸索尋找,聲音啞了下來,帶着哭腔。
瑾睿俊美冷蕭的面頰崩得更緊,揹着手,凝看着她蒼白的小臉和她眼裡露出的恐懼與焦急,忍住不去想去握住她伸着的小手。
玫果的心慌意亂,走出幾步,又怕自己走開,他回來尋不到自己,又自退了回去,然退來退去,卻失了方向,手觸到黃土小路邊的一株蘭竹,轉過身,再也分不清自己在何處。
久違的恐懼再次襲來,依着竹杆滑蹲了下去,咬着脣忍着淚不涌出眼框,喃喃的輕喚。“瑾睿,你在哪裡?”
“不要玩了,快出來……”
“瑾睿,你在哪裡?”
“瑾睿……”
“瑾睿……”
瑾睿站在她身前,看着她欲哭,不敢哭的樣子,楚楚可憐,一陣心疼,伸出手去扶她,尚沒碰到她的身子,握成拳,又再縮回。
玫果聞到淡淡的竹香飄過,眼裡閃過驚喜,伸手來尋,“瑾睿,你在,是嗎?”
伸出的小手,握到的只是一片飄落的竹葉,笑意斂去,淚再也忍不住的滾落下來,抱着膝蓋輕泣。“瑾睿,你在哪兒,我害怕……”
冰冷的手指拭去她臉上淚珠。
玫果抽着鼻子,僵了僵,飛快的抓住那隻冰冷的手,緊緊握住,唯恐一鬆手,他又再消失。
“瑾睿,你去了哪裡?”
瑾睿沒再後縮,任她緊緊握住,冷冷問,“知錯了嗎?”
玫果怔住了,嘴動了動,咬緊脣瓣,沒敢出聲。
“別再跟我提別的女人,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如同以前一樣,一個人過。”他聲音冷得讓她從腳寒到背脊。
玫果感到他的手在慢慢抽離,慌忙死死拽住,帶着哭腔,“不要走,不要走。”
瑾睿輕嘆了口氣,將她摟進懷裡。
玫果緊緊反抱住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自她醒來,心裡再疼,都不曾這樣放聲大哭過。
瑾睿也不勸,只是緊緊抱着她,任她哭。
玫果剎時間。心裡壓抑着的所有傷痛與委屈盡數涌了上來,再也不顧其他,伏在他懷裡哭了個夠,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身。
他是極愛乾淨的人,卻絲毫不反感,只是將環抱着她的手臂緊了又緊,等她哭得沒了力氣,只剩下抽咽時,將她打橫抱起,慢慢回走。
玫果緊緊攬着他的脖子,到了這時,她才明白,不論是眼睛,還是心,她都離不開他,正象他說的,他是她的眼睛。
“瑾睿,對不起。”
瑾睿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吻。
回到家中,將她放進洗漱間,擰了溼巾,拭淨她哭花的小臉。放下溼巾出去準備晚飯。
玫果自行重新梳洗乾淨,摸到廚房一角的小板凳上坐下,聽着他忙碌的聲音,心被塞得滿滿的,眼前隱約有火光跳動,可惜看不見他,“瑾睿。”
瑾睿回頭看了看她,“嗯”了一聲。
玫果咬着脣,輕輕笑了笑,又喚了聲,“瑾睿。”
瑾睿又應了聲。
玫果又笑了笑。接着喚,“瑾睿。”
瑾睿終於沉不住氣,“怎麼?”
玫果抿抿嘴,“我怕你不要我了。”
瑾睿崩着的臉終於緩了下來,眼裡的冰霜慢慢融化,塞了裝着豆角的小竹箕到她手上,“去皮。”
玫果歡歡喜喜的的接過,麻利的着剝着豆角。
第二日,他當真佈置了房間,到處的紅,桌上擺了紅燭,紅棗,桂圓……
一身紅衫掩去他身上的冰寒,俊美非常。
他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紅裝,心裡不知是何滋味,過去的他,幾時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再看身邊玫果,紅衫紅裙,鳳冠,將她嬌小的身子緊緊包住,襯得一張雪白小臉,如粉團一般,黑眸在燭光下爍爍閃動。
他靜靜的看着,眼裡盡是柔情,忘了下面要做的事,只想這麼一直看着她。
玫果對着光,能看到到處的紅,歡喜得小臉放了光,將他扯到燭臺前,隱約也能見個影子,更是喜得沒了魂,揚着闊袖,腳尖輕點,身子旋轉,翩翩起舞。
他立在原地看着,她一直就很美,這時卻美得讓他忘了思考。忘了一切,忘了自己還有着仇恨,只想這麼永遠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才坐到榻邊,手指撫上琴,眼睛卻是留駐在她旋舞的紅影上,片刻不捨得離開。
有他伴奏,玫果舞得越加輕盈,歡快,直到曲畢才半蹲下身,做了個謝禮,擡頭望向他所在方向,只是笑。
瑾睿放下琴,握了她的小手,將她拽進懷裡,深深的吻上她的脣,過了良久才放開,牽了她的手,按着禮節,一絲不漏的拜過天地。
將她重新攬在懷裡的時候,心裡再也沒有這許多年來的孤單,他知道自己以後的生命中,多了個她,再也無法改變。
他不說話,玫果也不說,緊緊依在他懷裡,有他在,以後再也不用怕。
過了不知多久,轉過身,讓他對着燭光方向,伸手摸着他隱約的影子,臉上竟是溫柔,總有一天,一定要再看看他,湊近他,在他脣上輕輕吻了吻,“瑾睿,我們成親了,你以後再也不許丟下我。”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收緊手臂,將她緊緊箍在懷裡,吻上她的脣,他怎麼能再捨得丟下她……
那夜,他們誰都不捨得脫下那身喜服,相擁着依坐在榻上,整夜不捨得入睡。
瑾睿背靠着牀角牆壁,手臂環過坐在他懷裡的她的腰,輕撫着她的小腹,“可有想好,孩子取什麼名字?”
玫果將手覆在他手背上,“你說叫什麼好?既然你要他跟你姓,那名自然也該你取。”
瑾睿低頭沉思片刻,面頰貼着她的耳鬢,“叫不凡,可好?”
她不知他已從佩衿的來信中猜到她腹中孩兒是末凡的,深吸了口氣,咬咬牙,“不好。”
瑾睿料到她會如此,微笑了笑,吻吻她的耳廊,癢得她泛起的酸楚,很快消散,低聲道:“叫平凡吧,我想他平平淡淡的過一生。”
她不願腹中的孩兒象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過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也只有平凡的人,才能過上平淡的生活。
象他親生父親那樣出色的人,註定不能過上平凡的生活。
過平凡的生活在她這一世成了夢,希望孩子能圓了她的夢。
瑾睿略爲沉呤,淡淡的笑了笑,“也好,平凡就平凡吧。”
末凡爲弈風渡完氣,全身疲憊不堪,溼漉漉地隨便躺倒,頭枕着弈風的小腹,斜着眼睨視了雙目緊閉的弈風一眼,“你何時醒來,我們換上一換。”
他自然得不到迴應,苦笑了笑,合上眼,不想這一閉眼,竟睡了過去。
眼前煙霧繚繞,他站在原地轉了個圈,遠處象是一個繁華的村莊,他繞開村莊,正想離開,聽見遠處有小孩的哭聲,那聲音十分耳熟。
聲聲牽引着他內心最深處的某根弦,停下腳,辯清了方向,尋着哭聲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撥開雲霧,看見一處簡樸的小院,院子裡晾着許多草藥,小茅屋內有炊煙冒起,一片祥和,他站在原處,遠遠的望了許久,羨慕不已。
他做夢都會想起,她說過想開間醫坊,過平凡的生活,她說的只怕就是前面那戶人家那樣的吧。
良久長嘆了口氣,打算轉身離開,突然腳上被什麼東西緊緊纏住,邁不動腳。
低下頭,見一個粉嫩嫩,團乎乎的嬰孩,扁着小嘴緊緊抱着他的腿,喚着“爹爹。”
他從來不曾見過這麼漂亮的嬰孩,只道是哪家的孩子丟了,認不得人,見了人便叫爹爹,但那聲爹爹卻叫得他全身酥軟,心裡升起愛意,蹲下身抱起他,“你爲何叫我爹爹?”
嬰孩小嘴一扁卻象要哭,“娘壞,爹爹也壞。”
末凡樂了,捏着他的小臉,“我怎麼壞了?”話出了口才想起,忘了自己並不是他的爹爹。
嬰孩吸了吸鼻子,“爹爹不認孩兒。”
末凡更覺有趣,又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臉,“那你母親又怎麼壞了?”
嬰孩馬上露出一副可憐瓜瓜的委屈相,“我想叫不凡,我娘偏要給我改名叫平凡,我不喜歡平凡。”
末凡笑着摸摸他的頭,“平凡自然比不凡更好。”心裡更是涌上一股說不出的情緒,這寶寶竟與自己同名。
嬰孩見他這麼說,頓時惱了,“爹爹和娘一樣壞。”從他膝蓋上跳下去不見了。
末凡一個叮嚀,醒了,原來是個夢,雖然明知是個夢,滿腦子都是那個粉團團的嬰孩,心裡卻生出許多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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