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還有什麼事麼?”吳用見那少女低着頭,似乎有話要說。
“我,以前的事我真的不記得了……能不能別……”半夏說到此處,由於長時間未進食,胃痙攣了一下,痛的厲害,不由得捂着腹部,眉頭緊蹙,本是夏天,又因爲疼痛,額頭上不覺冒出細汗。
“你怎麼了?”吳用一把輕輕拉過她的右手,替她把脈。
知了在此時開始了鳴唱。陽光透過院子裡的大樹,又透過窗櫺,照耀屋內一地光影。
這一切,多像只是個夢
吳用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摒除蟬鳴的干擾。
半夏看着吳用的臉,不禁出了神,怎麼會有男人的臉長的如此極致。
不知過了多久,吳用睜開了眼睛。
半夏連忙將頭垂了下去。
“姑娘,你的脈搏仍舊很虛弱,尚未緩過來。可吃過午飯?可吃過藥?”吳用收回自己的手。
半夏搖了搖頭。
吳用看了看窗外,轉而對半夏說,“姑娘,暑氣正盛,如若不棄,就在此房中歇一歇吧。”
半夏機械的點點頭。
吳用走至門邊,推開門,對外面候着的人說,“端碗粥來,務必清淡些。”
又向半夏走來,半夏低着頭,看他的一雙白鞋,幾乎一層不染,而自己粉色的繡鞋,卻已風塵僕僕了。
“姑娘,去榻上靠一靠吧。”
半夏不知道這樣合不合禮數,但看見吳用似乎有些擔心自己的神情,好像不是在客套,隨即起身走到榻前,她早想躺着了。
“躺在這個上面,要脫鞋子麼?”半夏指着那張湘妃榻。
吳用似乎有些啞然,尷尬的笑笑,“姑娘請便。”
一彎腰,頭便一暈。
還好,半夏撐住了,脫完鞋子,嘆了口氣,躺倒在榻上。
真熱。
於是拿袖子給自己扇風
半夏正閉着眼睛,自己給自己扇着風,突然有涼爽且不間斷的清風襲來。
睜開眼睛,原來是吳用執一把羽扇,坐在一旁,對她慢慢的扇着。
她立馬起身,“不好意思,我自己扇就可以了。”
然後攤開手,示意吳用將扇子給她,吳用略微頓了頓,給了她。
“軍師,你去忙你的吧。”半夏一邊扇着扇子,一邊尷尬的望向別處。
“好。”吳用點點頭,便走開了。
半夏歪在榻上,不一會兒便抱着羽扇睡着了。
後來只聽得吳用將門拉開的聲音,“覆之,你怎麼來了?”
“哥哥中午不午睡麼?聽說哥哥要吃粥,覆之親自熬了,送了來。”這是晁覆之的聲音。
“多謝覆之了,給我便是。”
“我想看哥哥將粥吃完再走。”
“這粥不是給我備的,是給半夏姑娘的。”
沉默了一會兒,覆之問道,“半夏姑娘呢?”
“榻上小憩。”吳用答道,“給我吧。”
半夏掙扎着想從榻上起來,不想惹得覆之誤會,因爲半夏沒看錯的話,覆之是喜歡吳用的。
吳用似乎聽到了後面有響動,轉身一看,只聽得覆之搶了一步說道,“姑娘且慢,就在榻上臥着。”
“呃……不用的,把粥給我,我拿回去吃。”半夏穿好鞋子,擠了張笑臉。
“外面暑氣大,姑娘就在這裡歇着吧。”覆之端着托盤,托盤上擺着碗粥。
“也好,覆之也無需急着回去,陪陪半夏姑娘。”吳用說着關上了門,“半夏姑娘,你還是躺回榻上。”說罷向自己的書桌走去。
“來吧。”覆之對她微微一笑。
半夏值得從命,乖乖的重新躺回榻上。
覆之看見枕畔的那柄羽扇,呆了一呆,轉而一笑,坐在半夏身旁“姑娘,這粥還有些燙,待奴家吹一吹來餵你。”
半夏連忙起身擺手,“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那姑娘是嫌棄奴家手笨,不要奴家服侍了?”
“不是,不是,我不敢要姑娘你服侍。”半夏只得推諉。
“半夏姑娘,覆之要照顧你,便遂了她的願罷。”吳用突然插了一句。
半夏聽了,覺得再推就不好了,“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覆之輕巧的掀開碗蓋,盈盈的端着,舉起調羹,輕柔的吹。
半夏當然也不能幹坐着,等人家喂,用手邊的羽扇,給覆之扇着風。
覆之趁半夏一邊扇風一邊看向別處的時候,在碗的中央,舀了一調羹,往半夏嘴邊送。
半夏見調羹,纔回過神來,那滾燙的粥瞬間灼傷了半夏的舌頭。
不由得吐了出來。
“你……”半夏瞪了武松一眼,“喝就喝,怕個鳥啊!”隨即,舉起碗,閉着眼睛咕咚咕咚的往肚子裡咽。
“好”“好”“好”好漢們都在叫好。
半夏整個人都覺得暈暈乎乎的。
這時,門外有人來報,“軍師有請林教頭前去說話。”
半夏正覺得氣悶又委屈,接着酒氣站起來,拍了桌子,“滾回去,告訴你們內個什麼吳用,就說我們在喝酒,叫他別來掃興!”
“這位姑娘醉了,小哥,我這就隨你去。”林沖起身,卻被半夏拉住了。
“林教頭,你是我武二哥請來喝酒的貴客,不散席誰都不許走!”半夏起身,搖搖晃晃的走到那通報的人面前,“你滾回去,告訴那個鳥人,就說,要說話可以,讓他過來,憑什麼他叫誰去,誰就得去啊!”
“放肆!”那傳話的人直起了身板,話語裡帶着訓斥。
武松卻攔住了正欲起身的林沖和魯智深,意思是繼續看看,他從沒見過哪個女孩子這般。
“放肆?你說誰呢?還不滾出去!”
“衆位頭領,林教頭若不隨小的來,小的只有把這姑娘拿回去覆命。”那人又彎着腰。
“你敢!”武松站了起來,那人嚇得跪倒在地。
林沖拉下武松坐着,“我看這姑娘對咱們的軍師哥哥有些積怨,冤家宜解不宜結,索性就讓她去軍師哥哥那裡吧。讓他們好好談談。”
武松聽罷,沉默了會兒,“好吧。可是……”
“一個時辰後,我去接她回來,畢竟軍師哥哥有事和我商議。”林沖笑着揮揮手,示意那人帶着半夏去吳用處。
“去就去,他不是生病了麼,活該!看我怎麼去收拾他!”半夏醉了,罵罵咧咧的去了。
吳用臥病在牀。
強撐着身子坐着,每每咳嗽,蒼白的臉上就會泛起紅色。
背後的傷由於沒有及時清理還是發炎了。
他一向是喜歡安靜的,他的院落也是梁山上最僻靜的地方,靜到難以想象,春天可以聽到山茶花開的聲音,秋天可以聽到落葉的聲音,冬天可以聽到飄雪的聲音。
除了夏天,蟬鳴的聲音使這裡不再沉寂。
只是暴雨後的夏天,再一次的無聲無息。
他有時也想熱鬧些,可梁山上的大多數兄弟都是習武之人,文人甚少,話語投機者幾乎只有宋江一人。兄弟們敬他,甚至是有些怕他,大家又知道他喜靜,有熱鬧自然不來叫他,更不會來他這兒熱鬧。
“秉軍師……林教頭沒有來,不過我把這姑娘帶來了,是她不叫教頭來的。”
半夏?她不是有傷麼,如何走得了路?
“吳用!你給我出來!”是半夏的聲音,可顯然是喝醉了。
“好,你下去吧,把門帶上。”吳用吩咐那人,那人“是”了一聲,便關上門走了。
半夏走了進來,搖搖晃晃的東張西望,卻讓吳用想起了一個詞,憨態可掬。
吳用強撐着下了牀,扶着旁邊的擺花瓶的架子勉強站立,“我在這裡,姑娘何故不讓教頭來?”
半夏聽到吳用的聲音,看見吳用立在那裡,便嬉笑着,搖搖晃晃的朝吳用走來。
如果剛剛訓斥那小廝,半夏是藉着酒氣,那麼此刻便是真的醉了。
吳用明知道她醉了,卻想看看她到底對自己有什麼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