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湛這一驚楞,頓時就被一個村民砍了手臂,好在他反應快,只是被砍傷,否則絕對半截手臂都給全被砍了。
竇湛一腳踢飛了那村民,捂着流血的手,俊美的臉已經呈現了怒容,如黑曜石的眼裡瞬間密佈濃重的殺意。
“給我全部抓起來!”
竇湛顯然被氣得連本將軍三個字都忘記用了,這些人竟敢動他們的兵!
這一聲怒吼讓進門的皮虎等人回過了神,一個個同樣臉色憤怒難看至極,直接就朝着人羣中的那些村民殺了過去。
雖然他們離那廚房有一段距離,而且那門就那麼一點寬度,他們能看到的有限,但是那被吊着雙手在半空搖擺的人,那血肉模糊的身軀足以讓他們看個清楚。
“你們這羣畜生!”皮虎憤怒的大喝。
手中的長刀揮舞着,頓時就砍在了猶如蠻牛一般衝過來的一個瘦小的村民身上。
鳳夜則在第一時間朝着季君月而去,一路走過時遇到舉着殺豬刀砍過來的村民,直接擡起腳就將人給踹飛了出去。
好在這個時候沒人有時間關注他,就連一直覺得他奇怪的夜硯,也被兩個村民糾纏着沒時間去看他。
否則若是看到新兵‘李二狗’一腳就將一個力氣極大的村民踢飛五六米,落地後一動不動的趴着進氣多出氣少,肯定會大爲震撼和吃驚。
這可是同時期訓練的新兵裡,連最出色的樑鈺等人都做不到的!……
季君月站在門口將手裡的木棒一扔,就朝着裡面正在舉着殺豬刀衝過來的一個瘦瘦小小的男人丟了過去,一擊命中腦袋,頓時就將那人砸暈了過去。
若非不想這人死的太容易,也不想再讓竇湛太過懷疑,她會直接將那人的腦袋砸爆!
“嗯嗯嗯!”
一聲聲求救的悶哼聲傳出,廚房裡被綁在一旁嘴裡塞着一塊破布的三名新兵在看到季月的時候,紛紛露出了驚喜的神色,那一雙雙看着季君月的眼神殷紅的、恐懼的、充滿了害怕的淚水。
那是一種死裡逃生的慶幸,一種重見光明的激動。
季君月走過去將三人身上的繩子解了,三人剛被鬆綁,就癱軟在地大哭起來。
季君月見此,倒也沒有呵斥他們,在地獄裡走了一遭,從來沒有見識過何爲地獄的人,是該哭一哭發泄一下的。
鳳夜隨後跟進來,濃郁的血腥味讓他不適的蹙起了眉頭,可是當他放眼掃向四周的環境和畫面時,這股不適就變成濃濃的殺意和憤怒。
“這些人簡直喪心病狂!”
只見這廚房有一個大大的半人高的石臺,四周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鍋,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石臺上流淌着絲絲殷紅的血液,石臺的頂端放着兩顆人頭,石臺上還有很多殷紅的碎肉沫子。
旁邊一人被綁着雙手吊着,身上胸脯被人用刀剮下一層層皮肉隱隱可見骨頭,不僅胸脯上,就連手臂上,大腿上全都血肉模糊去掉了一層層血肉,看起來慘不忍睹。
好在下手的人似乎有意讓這人活着,並沒有傷及他的要害,若是救治的及時的話,倒也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這殘破的身軀,以後怕是會讓這人留下心理陰影……
“殺……殺了我吧……”翁羊虛弱的說道。
此時他聳拉着眼皮似乎下一刻就會這樣睡過去,可偏偏那眼皮下混沌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季君月,透着一絲祈求和麪對痛苦的難以忍受。
他不想再堅持了……
季君月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那表情甚至可以說冷漠:“想死?不過是點皮外傷而已,難道你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牽掛了?”
翁羊吃力的搖了搖頭:“我……是孤兒……”
他的父母在三年前就死了,他喜歡的女子也在一年前嫁給了一個知縣家的公子,否則他也不會跑來從軍,其實來軍營也頗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想法。
現在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樣的身軀自己看了都會害怕,何況是別人,這叫他有何勇氣再活下去……
季君月冷漠的看着他沒說話,其實這樣的情況這人是死是活她都無所謂,想死那就去死,她最看不慣這樣懦弱的人。
可是轉念一想,季君月也能明白,這是尋常人都會做出的選擇,都會生出的想法,她不能怪他太軟弱,這是普通人普遍的心理。
這世間不是任何人都有勇氣面對一切困難和痛苦的,死,對於大部分普通人來說,是解決困境與痛苦的最簡單的方法。
儘管她不贊同,卻也無法替別人決定。
鳳夜走過來,凝眉看了翁羊一眼,又看了看季君月,他知道若是這人真想死,主子也不會浪費口舌勸解,哪怕主子有辦法讓他活下來,甚至有可能讓他的身軀看起來不那麼慘烈……
“你想清楚,命只有一條,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活着你還能改變一切。”
翁羊看了鳳夜一眼,他知道這人,是季將軍的親衛隊長,聽說之前還和季將軍有仇。
翁羊搖了搖頭,他已經沒有活下去的理由和堅持了,他孜然一身,這世間沒有人會因爲他的死而難過,會因爲他活着而期待,這樣他死不死又有什麼關係呢。
鳳夜沒再出聲勸說,只能說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機會改變命運的,機會在眼前不懂得把握,這樣的錯過當真叫人惋惜感嘆。
季君月撿起地上掉落的刀,上面還沾染着翁羊的血,她就這樣舉着在翁羊面前晃了晃,挑眉冷漠的看着他。
“你確定要我殺了你?你確定要死在這羣食人魔的地盤?而不是死在戰場上?”
季君月的聲音磁性而性感,卻帶着幾分冷冽和讓人心寒的冷漠,可是就是這三句反問,讓翁羊微微愣住了。
看了一眼季君月手裡的刀,那上面的血是他的,那般殷紅刺目,那鋒利的刀反射出來的光芒只看一眼都讓他打從靈魂深處恐懼害怕。
那種遍體生寒的惶恐,那種被刀子割去血肉的疼痛,現在想起來,似乎讓他已經麻木不仁的身軀再次感覺到了疼痛,尖銳的疼痛。
是啊,他確定要死在這裡嗎?以這種屈辱的悽慘的方式死去?
他雖然不是什麼達官貴人家的子嗣,卻也是一家布衣店老闆的兒子,若非他沒什麼經商的頭腦,若非他父親死的早,那家店也被舅舅霸佔了,他也不會一無所有,喜愛的女子也不會被家裡人逼着嫁給旁人……
他的一生難道要連死,都要死的這麼屈辱慘烈嗎?
或許……
他真的應該換個地方死,至少死在戰場上看起來要英勇壯烈一些……
“救我……”
兩個字,讓翁羊混沌的眼多了一抹光亮,那是對生命的渴望。
季君月沒再多說,給他餵了一顆中品固元丹,手中殺豬刀一揮,繩子斷裂,鳳夜主動出手扶住了跌落的翁羊。
季君月將九丹沁香膏遞給鳳夜,鳳夜會意的給翁羊塗上。
季君月瞥了翁羊一眼,此時服下固元丹的他已經恢復了一些氣力,整個人已經不如一開始那般虛弱了。
“記住,你這條命是本將軍救的,好好留着,等我想要你這條命的時候你再給我,否則就是你自己也已經沒有資格取走。”
她可是浪費了一枚固元丹和一盒九丹沁香膏,若是這小子還想找死,那她直接讓他重複之前未完成的結局!
季君月說完就擡步踏出了廚房,夜硯和竇湛幾人正好走進來,見她出來,紛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廚房裡面,在看清楚裡面的情景後,一個個臉色更加難看了。
偏偏這個時候皮虎還粗線條的來了一句:“那兩個新兵的屍體呢?”
所有人一愣,第一反應是跟着一起疑惑不解,可或許是因爲那些村民都被抓了起來,旁邊五個火堆上架着的大鍋裡水還在沸騰,裡面香噴噴的肉香肆意飄散入了衆人的鼻息。
之前忙着對付那些村民,現在空閒下來,倒是叫人無法忽略這飄香的氣味了。
一個個紛紛尋着氣味轉頭看向那五個大鍋,個別人的臉上開始出現一種詭異的神色。
遠處見所有村民都抓起來後,沈轅走了過來,見竇湛幾人的神色都有些怪異,出聲問了一句:“怎麼了?”
皮虎神色怪異而有些僵硬的看着前方的大鍋,出聲道:“有兩個新兵的屍體不見了,只剩下頭顱。”
所以?……
沈轅奇怪的看向皮虎。
皮虎見此,直腸子說話不太過大腦,直接就將心中詭異的猜測給說了出來。
“老子懷疑這羣喪心病狂的傢伙會不會把那兩個新兵給煮了!”
得!皮虎這暢快的一吼,頓時讓不少人都泛起了噁心,哪怕覺得不太可能……
星初是第一個起了反應的,因爲他沒忘記當初在密道里看到的那些變態的東西。
或者該說不僅是星初,就是當初一同在密道里的夜硯、貴禮、張慈山三人都有些白了臉色,這裡該不會又碰到一羣變態吧……
竇湛神色一緊,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隨即便見季君月走了過去,那步伐緩慢隨意卻優雅清貴。
她就那麼慢悠悠的走到一個大鍋旁,從旁邊拿起一把大勺在鍋裡來回攪動了一下,然後從肉湯中撈起了一勺子的肉骨頭。
在場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隨着她的動作放在了那擡起的大勺上,然後,那冒着熱氣的被宰割的大塊大塊的肉骨頭,有筒子骨,有小排,還有兩節煮的嫩嫩軟軟的……手指。
那手指就搭在肉骨頭的最上面,所以讓衆人一眼就注意到了。
空氣中頓時一片詭異的靜默,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向那兩節很像手指的手指。
片刻後,似乎有人慢慢確定了那東西確實是人的手指,於是,整個院落開始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嘔吐聲。
星初和夜硯等人繼密道里的酒罈子之後,再一次因爲一鍋肉而劇烈的嘔吐起來,那叫吐得一個撕心裂肺。
因爲很明顯,那鍋裡雖然還有肉,但是那下去了大半鍋的痕跡明顯告訴衆人,這一鍋鍋肉湯並非剛煮好,而是已經被吃剩下了一半!……
這一回,別說星初等人,就是皮虎和沈轅,也都忍不住的狂吐起來,就連竇湛,喉嚨裡也翻涌出一陣陣酸澀噁心。
好在這樣的情況他雖然是第一次見,卻並非第一次得知有人吃人肉,那些塞外的胡人都有吃人肉的習慣。
尤其是西羯族的貴霜國和西鮮族,那些胡人行軍打仗只待少量的糧食,大多數的糧食來源都是秦國人。
所以那些胡人把九國的人稱爲雙腳羊,是食物!
因此,竇湛忍住了喉嚨裡的噁心感,若非季月快他一步,現在站在那鍋邊拿着打鐵勺的人就是他。
季君月神色平靜,不見絲毫異樣,只是那雙鳳眸很冷,冷的鋒利而殘酷,眸光流轉,落在旁邊被綁起來的四五十個村民身上,慢悠悠的開口說道。
“若是沒猜錯的話,這些人從來沒有出過這個村子,因爲這裡的人體內生來都帶着毒素。”
衆人聞言,微微一愣,生來體內帶毒?這是什麼意思?……
誰都沒有出聲詢問打斷季君月的話,因爲衆人都知道季君月的話語還未說完。
季君月丟下手裡的大勺,繼續道:“那條清水河之所以夜晚會泛起綠瑩瑩的光芒,並非亡靈索命,而是那河裡長了有毒的植物,河底的泥沙也是有毒的物質,若是長期飲用河裡的水就會中毒,這毒毒不死人,卻會讓人體器官發生變異,尤其是這些人的後代,幾乎出生就身有畸形。”
聽到這裡,所有人的視線都掃向了那些村民,剛纔打鬥的時候他們就看到這些人長的極其畸形可怖,現在再重新看,越發覺得這些人跟怪物沒兩樣,異常的醜陋可怕。
季君月掃了一眼那些用警惕的貪婪的眼神看着她們這羣人的村民,將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
“既然沈將軍說香米村的村民已經在這裡居住了百年之久,應該是老一輩中了毒,樣貌發生了病變導致不敢再出現在人前,所以就常年躲在這村子裡。”
“之後的後代子孫更是因爲生來就畸形而很少離開村莊,慢慢的纔會將途經此地的一些正常人,一些與他們長相不相同的人當成如同山裡的狼一樣的食物,獵捕,宰殺,烹食。”
沒錯,就是食物,看看這些村民的眼神,那種貪婪的,冷漠的,猶如看到食物一般的眼神。
不僅如此,若是尋常幹壞事被逮到,這些人一定會找各種理由解釋,哪怕是求饒也好。
偏偏這些村民被抓後,不但沒有求饒,不但沒有恐懼,反而更加兇殘甚至是憤怒,似乎在憤怒到嘴的食物竟然反抗了。
就好似一個拿着刀要殺雞的人,那雞突然飛走了,到處亂跑亂跳,那個時候是憤怒的,是好玩的,是無奈的。
這些村民此時臉上所呈現出來的神色就是這樣。
“我的娘呀!原來這根本不是什麼香米村,還香米呢!連小麥都沒見到,更別說是大米了!這裡根本就該叫食人村!全他孃的是一羣以人爲食的畜生!”
皮虎看着遠處那羣眼冒綠光長的極其醜陋畸形的村民,只覺得遍體生寒噁心不已。
竇湛神色肅殺的看着那些村民,冷冷的出聲道:“原來那些消失的人根本不是什麼亡靈索命,而是被你們這羣畜生當成食物給獵捕烹食了!”
鳳夜也覺得驚震不已,弄半天這根本不是什麼普通的村落,根本就是個食人村莊,這些人竟然一輩子都沒有出去耕田買賣,一直以這裡的野獸和路過的人當食物!
季君月看向鳳夜:“你帶一隊人去四處搜索,將其他睡了的村民也全部抓過來。”
鳳夜應了一聲,就在竇湛的示意下帶着三四十新兵和五六十竇家軍的人出去了。
很顯然竇湛也是贊同季君月的說法的,這裡的人絕對不是整個村子的人數,其它屋子裡肯定還有已經睡下或者躲起來的村民。
不一會兒,軍營裡的援軍就趕到了。
阮墨帶着兩百新兵和五百竇家軍趕了過來,在看到院子裡的情況後,就留下了一部分人守着,隨後便帶着其他人隨着鳳夜等人一起去四處搜索抓捕村民去了。
沈轅暗自看了一眼那個站在火堆邊從頭到尾神色都一片平靜的少年,心中暗暗驚奇。
這種情況就算是他和皮虎這樣久經沙場的老將都忍不住神色鉅變,他一個新兵,一個十九歲的青年,竟然可以如此波瀾不驚,當真叫人驚異又好奇。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這幅不動如山波瀾不驚的?……
有這樣心思想法的人不僅沈轅,就連夜硯和舒未都有些好奇又探究的看着季君月,總覺得季月這個人身上覆着一層朦朦朧朧的紗。
他明明那般耀眼邪肆又帶着幾分霸氣,看起來很好懂,可是當你真的要去探尋的時候,卻發現,無論你怎麼探究,怎麼挖掘,都永遠無法揭開那層覆蓋在他身上的紗。
那般神秘,神秘的令人好奇,好奇中又忍不住去靠近,然後慢慢的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竇湛也不自覺的將視線落在了那被火光映照的絕灩風華的少年,總覺得他就像一個發光體,極爲引人注目,可又像一個朦朦朧朧的若隱若現的神秘體,讓人忍不住去探尋,慢慢的彌足深陷。
竇湛突然想起了巷子裡那柔軟的觸感,看着少年那張精緻絕灩的臉時,耳朵漸漸染上了一抹紅暈,然後有些倉促而慌亂的移開了目光。
該死!他到底在想什麼!
季月可是個男人!
等鳳夜等人將搜遍了所有的房屋,將所有的村民都帶回來後,院子裡被捆綁的村民從一開始的四十五人增加到了一百零二人,不連地上以及成爲屍體的。
對於這個人數,在這麼偌大的一個村落,顯然是算少的。
“怎麼纔有這些?……”皮虎數了人數後有些疑惑道。
季君月掃了衆人一眼,隱隱看出了問題的所在,緩緩的開口爲衆人解惑。
“這裡的人中了毒後雖然短時間內沒有生命危險,但壽命卻會因此縮減,若是判斷的沒錯的話,這裡的人都活不過五十。”
衆人一聽,紛紛朝着人羣看去,發現這些人當中年紀最大的確實不過四十多,根本沒有超過五十的。
“那現在怎麼辦?”皮虎看向竇湛。
沈轅也看向竇湛,可夜硯和阮墨等人卻下意識的看向了季君月。
“全部殺了!”
“全部殺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竇湛和季君月兩人同時說出了一句一模一樣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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