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瀾雪和季君月一同在那把象徵權勢的龍椅上坐下時,身後跟着的小靈子清了清嗓子,揚聲道。
“文武百官有事稟報,無事退朝!……”
這一聲音調瞬間拉回了衆人飄忽的神思,頓時神色一震,賀太傅第一個就站了出來。
“臣有事啓奏!”
賀瑧一開口就帶滿了火氣,一張老臉雖然鬍子邋遢的,倒是氣勢十足,活脫脫一個佔着滿身才華就高高在上的高傲大儒。
不需要秦瀾雪和季君月做出反應,小靈子眼底冷笑一閃而逝,熟練的開口:“賀太傅請說。”
衆人對於小靈子代替帝王說話明顯已經習以爲常,因此並沒有在意,反而將注意力集中在了賀瑧的身上,各黨派的人眼底帶着點點晶亮的興奮。
賀瑧雙目帶着點猩紅的血絲,顯然昨晚上並沒有睡好,這一得到迴應,眼珠子一瞪,擡頭直指上方的帝后,怫然作色道。
“臣要狀告皇后目無法紀,濫殺無辜,霍亂朝綱!”
此話一出,朝堂上頓時陷入一片靜謐無聲,可下一刻,隊伍裡就接二連三的走出了一個個文武官,站到了賀瑧身側,痛心疾首的一陣哭訴。
“臣亦要狀告皇后,所謂殺人償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濫殺朝臣之女!”
刑部尚書趙然雙大義凜然的怒斥出聲,看向季君月的眼神藏匿着殺意,顯然今日不刷下季君月一層皮,他誓不罷休。
“皇上,雖然您賦予了皇后共掌江山的權利,卻也不代表皇后就能濫殺無辜,臣等的女兒纔剛剛及笄就死於非命,而是死無全屍,這得要多大的仇恨才能夠如此喪盡天良殘忍無情,臣等的女兒可從未得罪過皇后娘娘,不過是想要服侍皇上,難道這樣也有錯嗎?”
戶部尚書李崇盛傷心疾首的說着,那眼眶裡甚至暈染出了一層水霧,不知道的還以爲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刑部侍郎張行出更是演的入木三分,只見他欲哭無淚的跪在地上哭訴道。
“皇上一定要爲臣等做主啊,臣的女兒可只有十五歲,她還那麼小,還沒能嫁人相夫教子就慘死宮中,還是屍骨無存,臣昨晚都夢到香兒來跟臣叫冤了……”
季君月脣角微勾,看着下方一羣惺惺作態的臣子,一個個哭訴的表情那叫一個情真意切痛心疾首,簡直堪比現代的影帝。
秦瀾雪見季君月看得津津有味,也就沒有出聲打擾,這些人既然急着來送死,他成全就是了,正好缺了換掉的理由,既然送上門來,今日就全部換掉。
站在隊伍裡的工部尚書張毅年悄悄的擡眸看了看上方無動於衷的皇帝,在觸及皇后脣角若有似無的弧度時,頓覺後背寒涼,連忙低眸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昨日死的人中也有他家的女兒,雖然不過是庶女,可那也是姓張,要是皇上追究起來,整個張家都不夠殺的。
他原本是平國公府的黨羽,若非皇上親政前的某個晚上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府邸,還用那不知是何詭異的邪術招來無數毒物將他圍困,若非他聰明的選擇了投靠,恐怕早就被那羣毒物給吞的只剩下白骨了。
要知道他身邊的兩個小廝就是在他眼前被那羣毒物給吃成了白骨,若非因爲懼怕,他也不會臨時倒戈,成爲擁護皇權的一派。
前夜他就已經左叮囑右叮囑的讓家裡的女兒們不要參與宮妃的選拔,沒想到那個不省心的居然敢癡心妄想的進入後宮。
現在人死了就算了,還有可能連累整個張氏一族,早知道,他還不如在府中的時候就掐死她!
現在別說跟着一起討伐皇后,他恨不能徹底消失在這大殿,千萬別讓帝后想起自己的存在……
就在張毅年暗自恐慌的時候,秦陽侯也慢慢走了出來,衝着上方的帝后拱手道。
“皇上,臣的女兒雖然是庶女,可也是秦陽侯府的女兒,侯府之女就這樣沒有理由的被皇后娘娘殘殺,若今日皇上不能給衆臣一個交代,只怕會寒了文武百官的心。”
季君月看向下方說話的男人,一身侯爵官袍身材修長,看起來倒是俊朗無比,可偏偏生了一張極爲秀麗陰柔的臉,若非膚色呈小麥色,給那張臉添了三分陽剛之氣,可就活脫脫似一個漂亮的小娘子!
他整個人因爲張的太過秀麗,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但季君月知道這個人,秦陽侯奚巍瑛,今年三十有八。
別看他長相似女人,實則身手不錯,當年先皇在世時打退過胡人,還殺了好幾個胡人的頭領,大大小小的戰役幾乎有贏無輸,算是上一輩比較出名的將軍。
自從秦瀾雪上位,出現三黨執政後,秦陽侯就投靠了平國公府,手裡的兵權也被平國公府收回,成爲了一個有名無實的閒散侯爺。
昨日在菊園用她打賭的三人中,就有一個是秦陽侯的嫡子,只是可惜,這秦陽侯寵妾滅妻是出了名的,因此奚耀這個嫡子還不如一個側室生的庶子得寵。
大殿裡一片喧嚷,全都是討伐之音,清王、溫國公和平國公全都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這場他們推波助瀾的好戲,帝王黨派的臣子也安安分分的站在兩旁的隊伍中,不勸說,不出聲。
因爲這件事情,他們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麼,不跟着一起討伐已經是對陛下的一種忠心,身爲臣子的本分了。
畢竟說實話,皇后娘娘這一次做的確實太過出格,一出手就如此慘不忍睹殘酷無情,讓他們震驚的同時,也有些心底發寒。
一個陛下就已經讓人心驚膽戰了,現在再來一個同樣可怕的皇后,而且還同樣擁有執掌江山的權利,兩者加在一起,更加叫人心驚肉跳。
討伐的大臣們說的嘴皮子都有些幹了,這才猛然發現他們說了這麼多,上面的人都沒有一點動靜,於是一個個終於安靜了下來,帶着滿心的狐疑擡頭看向了龍椅上坐着的一對帝后。
只見尊貴美麗的帝王從頭到尾根本就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視線始終停留在了身邊的女子身上,專注而溫柔。
而旁邊與帝王同坐龍椅的尊貴皇后,竟然睜着一雙妖華斂漣的鳳眸滿是興味的看着他們,那脣角若有似無的笑意,不知怎麼的,竟然讓幾人看得腳底驟然寒氣肆意,心口一跳,一絲不安慢慢蔓延開來……
“說完了?”
季君月含笑的睨着下方停着討伐的大臣,臉色的笑意愜意而邪肆,明明是笑意盈盈,卻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危險。
“既然說完了,那麼就換本宮說。”季君月慢條斯理道:“本宮確實削了那十五名女子,那又如何?”
不輕不淡的一句反問,讓衆人一愣的同時,參與討伐的一衆人等,尤其是家裡死了女兒的,頓時怒意橫生,面色漲紅的就要破口討伐。
不過季君月並沒有給他們機會,在丟出一句反問後,只停頓了一瞬就繼續道:“爲人臣子,在於知事,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季君月從容不迫的看着一張張幾乎被怒意扭曲的臉,眼底幽冷一片:“皇上曾在九國盟會上當着九國的面親口宣稱,只要本宮和白骨,但凡入秦國後宮者,需變成白骨。”
說到這裡,季君月脣角邪氣的笑意變得冷酷而威嚴,開口的聲音更是冷的讓衆人身軀一顫。
“君無戲言,爾等身爲秦國子民,想的不是擁戴帝王,身爲秦國朝臣,想的不是爲君解難,反而在皇上一回國時就將皇上推入不仁不義、出爾反爾的尷尬境地,逼迫皇上成爲口中雌黃的昏君小人,爾等如此做,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
最後一句話猛然炸響在大殿之中,迴音陣陣入耳的同時,一股強大的壓迫之氣將整個大殿的朝臣籠罩其中,那可怕的威壓,壓得衆人心口一窒,面色頓時就退去了一層血色。
一個個猶如被一塊大石壓身,窒息,顫抖,寒涼,沒有武功傍身的文臣瞬間被這股子強烈的威壓震的雙腿一軟,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有武功底子的人雖然還能抵抗的站着,不過那打顫的雙腿卻猶如篩子一般不斷顛簸,冷寒直冒,看起來狼狽至極。
所有人全都驚恐的擡頭看向上方端坐在龍椅上的女子,那一身鳳袍滿身清貴,雍容絕灩的臉龐冷酷至極,威嚴駭人,只一眼,就給衆人一種神靈降世的畏懼感,連忙收回視線,再不敢多看。
清王、王濟賢和皇甫聖等人眼底也都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誰也沒想到這個女子竟然如此可怕,只憑身上霸氣側漏的威壓,就壓的在場一衆人毫無反抗之力,甚至打從靈魂深處涌出畏懼。
這……這種可怕的威壓就是在皇上身上都沒有出現過的……
此時的衆人並不知道,不是秦瀾雪身上沒有,只是他從未用威壓壓過朝臣,因爲在他眼中,沒有警告,只有死亡,但凡挑釁或者不聽話的,不死,也別想完好無缺。
而季君月散發出來的威壓,不帶絲毫的能源之力,完全是以一個磨練了近二十年的王者之勢來鎮壓他們的。
一個天生的王者的威壓,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然足夠,若是季君月用上能源之力,足以直接將在場的所有人撕裂成碎片。
一時間,整個大殿陷入了一片沉鬱的死寂,所有人眼中均染上了不自知的驚恐,牙齒打顫的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更別說是討伐。
而且季君月話語裡一道陷君於不義之中的罪名壓下來,也弄得他們百口莫辯。
其實真要較真起來,這件事情皇后並沒有錯,她不過是在執行帝王之言而已。
而且這件事情難就難在皇上說出這樣的宣告和承諾時,並非只在秦國,而是當着九國帝王的面,相當於昭告了天下,在九國面前許下了承諾。
他們居然在皇上回國沒多久就忘了這金口玉言,逼皇后爲皇上納妃,這確實應了皇后的話,將皇上逼入自食其言的絕境之中……
頓時,參與討伐的人全都慌了,之前他們只是一心想着抓到了皇后的把柄,卻忘了那至關重要的金口玉言,現在若是帝后以此爲藉口處置他們,那可是完全說得過去的……
一羣人,之前討伐的有多歡,現在就有多恐懼,一個個全都癱軟在地,面色煞白如鬼,也不管之前商議的目的了,連滾帶爬的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求饒道。
“臣一時糊塗,還望陛下和皇后娘娘恕罪,此事皇后娘娘完全是爲了陛下,這是遵從聖旨,錯的是那十五名女子,她們膽大妄爲,狼子野心,竟然想要陷皇上於不義,簡直罪有應得!”
一個在其中推波助瀾的臣子出聲求饒後,其餘一衆跟着推波助瀾的臣子也紛紛跪地求饒,氣得那十五家爲女討公道的臣子們七孔生煙,暴跳如雷。
這羣混蛋,爲了活命臨時倒戈也就算了,居然還將他們推出來送死,這簡直就是踩着他們的命過活!
“你們這羣混蛋!……”
一時之間,整個大殿陷入了一片對罵之中,一羣臣子在下方爭吵的唾沫橫飛,面紅脖子粗,那模樣看得周圍一衆人等大汗淋淋,只覺若是再不阻止,這羣人怕是要在殿前失態的羣毆了……
旁邊的人飛快的擡眸掃了上方一眼,見帝后居然又安靜了下來,擺明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帝王黨們心中了悟,眼角抽了抽,全都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一旁。
反正是帝后帶頭的,既然如此,有戲看,不看白不看!
清王、溫國公、平國公等人之前本來摘得乾淨,只讓下面的黨羽活動,可完全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居然演變成了如今這番境地,現在看到一羣人幾乎就要當場打起來,頓時臉色都黑了。
這個季月實在是太黑了,先用氣勢碾壓衆人,將衆人心中的恐懼逼出來,再讓他們幾方的黨羽相互殘殺,最後來坐收漁翁之利,簡直黑心黑肺!
眼見原本統一戰線的人居然分成了兩派對罵,一羣人猶如市井潑婦,甚至有人竟然擡起腳要脫鞋砸人,溫國公等人的臉色更是黑如鍋底。
“夠了!”王濟賢猛然一聲怒喝炸響開來,指着眼前一羣被他唬住的大臣們:“你們看看自己像什麼樣子!這裡是奉和殿不是市集!你們是朝中大臣,不是市井潑婦!當着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面你們居然殿前失儀,還不快跪下認錯!”
“沒錯,你們還不跪下認錯,陛下和皇后娘娘寬宏大量,說不定看在你們認真悔過的份上饒了你們,不過若是你們再如此不知悔改,別說是陛下和娘娘,就是本國公也第一個不饒你們!”皇甫聖站出來詞嚴厲色的說道。
王濟賢和皇甫聖這話說的,擺明是想大事化小,不過秦瀾雪和季君月豈會如他所願。
季君月若有似無的掃了一眼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的清王,一襲白衫外披一件青藍外袍,不着官服,氣質清雅如蘭,聖潔飄逸,就好似不染塵世的世外人,站在這朝堂之上,當真獨樹一幟,成爲一道極爲惹眼的亮麗風景。
饒是到了此番境地,這人還是安然不動穩若泰山,叫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季君月鳳眸微眯,劃過一抹暗沉之色,若說王濟賢和皇甫聖一個野心勃勃,一個老奸巨猾,那麼這個清王就是蟄伏在黑暗的黃雀,藏得太深。
心中有了底後,季君月轉眸看向一羣停戰的大臣,緩緩一笑,問道:“知道錯了?”
這個時候,哪怕明知道皇后不懷好意,哪怕知道這個問題分明就是一個陷阱,衆人也不得不跳,不論是回答知道,還是不知道,主動權都一樣的握在季月手裡。
王濟賢和皇甫氏眉心一跳,心中已然有種無法挽救的預感。
饒是心中不甘,這一刻,面對這局勢,兩人也束手無策了,這根本就是一個死局!
在衆人不甘又認命的回答了一句‘知道’後,季君月便不說話了,將剩下的事情交給了秦瀾雪。
秦瀾雪直接乾淨利落的開口:“秦陽侯、賀太傅、戶部尚書、刑部尚書、刑部侍郎……”
秦瀾雪將十五名女子的父親唸了一個遍後,道:“身爲臣子,不爲君分憂,反而藐視皇權,陷朕於不義,對皇后不敬,念於爾等已知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秦陽侯降爵一級,改侯爲伯,禁足半年,其餘人等各降一級,罰俸一年。”
“戶部尚書由侍郎衛玉祥擔任,刑部尚書由侍郎李曉擔任,刑部左侍郎空缺,其餘參與討伐的六名官員,罰俸一年,各打二十大板。”
那些參與推波助瀾的臣子一聽不用降級,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連忙磕頭謝恩,就好似害怕帝王反悔似的。
而那十五名被降級的官員心中落下一口氣的同時,全都仿似丟了魂似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雖然他們保了一條命,可是官職卻被降了,被升任的那三人可不就是一年前被皇上提拔上來的,他們一直擔心皇上要用這些人頂替他們,都是小心再小心,可沒想到今日居然自己把機會送到了皇上的手中……
王濟賢和皇甫氏陰沉着臉並沒有開口說什麼,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好說的,貌似皇權,陷皇上於不義,說重了可是足以滅族的。
現在皇上只是讓這些人各降一級,簡直是輕的不能再輕的懲罰了,若是他們開口勸說,無疑是惹火燒身。
可偏偏這輕輕的懲罰,對於他們幾個黨派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往身上割肉!
兩個尚書大權旁落,這可相當與把戶部和刑部徹底交到了皇上的手裡。
現在六部除了吏部、禮部、兵部外,其餘三部可算是完全被皇上的勢力吞沒了,今日當真是損失慘重!
清王微垂着眼簾讓人看不清絲毫情緒,那風輕雲淡的神情看得季君月脣角劃過一抹幽冷。
今日細細算起來,吃虧的都是王氏和皇甫氏,清王雖沒討到便宜,卻也沒有失去什麼,因爲那十五個臣子裡面,沒有一個是他的人。
小靈子見秦瀾雪都處理完了,就再次對着下方沉默不語的文武百官道:“各位大人可還有事啓奏?”
各黨派的人聽言再提不起絲毫的情緒,一個個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倒是帝王黨的右都御史樑蕭遠站了出來,恭敬的行了跪拜之禮後,出聲道。
“臣有事啓奏。”
“說。”這一次不再是小靈子代替開口,而是秦瀾雪親自出聲了。
自己提拔上去的人,秦瀾雪多少還是會給予一些優待的,何況這個樑蕭遠是個懂事的,一般不是重要的事情從來不會在朝堂上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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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大概五點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