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吳韜和張帥“失蹤”的原因,說起來還得怪盛行遠。

好吧,這只是個藉口,但是不如此說服自己,吳韜會忍不住掐死眼前瑟縮着脖子裝熊的張帥。

“現在怎麼辦?”吳韜雙手環胸,不悅地質問。

“報,報告……”張帥怯怯地偷覷他一眼,低聲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揹着我亂跑?!”吳韜鼻子都快氣歪了,事情發生到現在他簡直就跟做了場噩夢一樣!

明明在兩軍對壘時,他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打算,就在身邊的通信員翻了牌子“陣亡”之後,他也抽出□□準備和敵軍死磕到底了,可任誰也沒想到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張帥,會出其不意地把自己給扛了起來!

對,你沒看錯,他真是的用扛的,抓住自己的一手一腳像扛豬那樣把自己這個大活人給扛了起來。

然後?然後就在敵軍的錯愕目光中,一個人扛着一頭豬,不,扛着一個大活人——一路狂奔!!!

一想到那丟人的場面,吳韜真想給自己毀容了。

戰死沙場很光榮,可是被手下以這種不光彩的方式“救”走,這對一個軍人來說,實在是莫大的恥辱!

或許是張帥的舉動太突兀,追到陣前的敵軍甚至都沒能把槍打準,藉着幾棵大樹的掩護,兩人順利逃生。

可是,這他媽的活着比死了還讓人難受!吳韜瞪着瑟縮成一團的張帥,再度涌起了掐死他的衝動!

“你再說一遍,誰讓你救我的?”吳韜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要冤枉一個好人。

“盛,盛哥……”此刻才知道自己做錯了,張帥囁嚅道。

“他怎麼說?”吳韜摸摸自己的臉皮,發現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笑來。

張帥偷偷看着他,打了個哆嗦。“他說,您活着,就能……就能指揮我們。”

某種意義上說,這話確實沒錯。

吳韜微笑着點點頭,就在張帥以爲危機解除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立即變了臉色,厲聲道:“你他媽聽人說話就不知道動動腦子嗎?!”

呃,張帥被他的怒吼震懾住了,半天沒敢吱聲。

“說話!”吳韜拍着地面大吼。

“說,說什麼?”

“說什麼?”吳韜冷笑一聲,道:“全連的人都快死光了,你他媽留我個光桿司令幹什麼?這麼活着不比死了還難受?!”

“留,留得青山在,不怕……不怕沒柴火燒。”張帥吭吭哧哧道。

“你還會用成語了?”吳韜真是被他氣得差點背過氣去,一手指着他,微微地發抖,卻頗有種秀才遇到兵的無力感。

天要亡我啊!吳韜在心裡哀嚎。

更糟的是,這蠢貨揹着他一路亂跑,也不知道衝進了哪個山溝,高大的樹木遮掩了天空,兩人轉來轉去,竟然迷失了方向。

好吧,這還不是最糟的,最最糟的是,在張帥把自己放到地上時,因爲掙扎太過,一腳踢空,落地不穩,崴了腳。

什麼時候崴腳不好偏偏現在崴,吳韜看着自己的傷腳,再次發出了天要亡我的感嘆。

“也不知道外面打得怎麼樣了。”吳韜望着天空,鬱悶道。

拜張帥逃跑時慌不擇路之福,兩個人跑到了一個背山的山溝裡,有着林木的遮擋,自然錯過了天上綠色信號彈的光芒。可惜,兩個人都不知道,礙於演習的進行,也不敢放槍請求救援。

“要不,我出去看看?”張帥心虛道。

“出去個屁!”吳韜怒道:“黑燈瞎火的,就憑你那狗屁方向感,還找得到回來的路嗎?”

“我……我……”張帥語塞,承認了自己的不行。

“待着吧。”吳韜無奈道。

其實要張帥揹着他找出口是可以的,但是經過剛剛的一路狂奔,這傻小子身上都汗溼了,他不想讓人背,也不想累死手下這個窩囊兵,只能靠着樹幹靜靜地等。

“你們說什麼?連長和張帥一起失蹤了?”盛行遠和韓睿一回到連隊駐地,就聽到了這個驚人的消息。

“是啊!”吳韜的通信員急道:“當時敵軍都衝到咱們陣地前了,估計是通過信號測到了連長的位置,一上來就猛攻我們戰壕,我和小王都讓人餵了黑棗,眼看就要打到連長了,結果張帥……”

“張帥怎麼了?”韓睿追問道。

“他,他……”通信員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道:“他抄起連長扛肩上就跑!你們別說,當時敵軍都看傻了,等他們回過神來,張帥都揹着連長跑出二百米了!”

“那他們安全嗎?”

“估計是沒打中,要不早就回來了。”通信員忍俊不禁道。

“會不會是出什麼事了?”盛行遠擔心道:“演習結束的信號彈早就打出來了,我和韓睿都從敵軍山頭回來了,沒道理他們不回啊!”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弟兄們都出去找了。”

盛行遠與韓睿對視一眼,道:“我們也去找。”

剛丟下的揹包又揹回到身上,既然張帥和吳韜已經“失蹤”了一段時間,那麼所有能用得到的裝備還是得帶着,只是槍就不用了,因爲演習已經結束了。

“你說他們能到哪裡去呢?”韓睿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們到現場看看,然後順着他們的蹤跡追蹤。”

韓睿點點頭,終於想起他們的專長就是偵察與追蹤了。

兩個人帶好手電,走到了吳韜與張帥逃跑的源頭。

“就是這裡嗎?”盛行遠問通信員。

“嗯,就是這裡!”地上的痕跡還很清晰,通信員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已經出動了幾撥人了,你們注意聯絡。”

“我明白。”盛行遠道:“你就留在原地休息吧。”

“那就辛苦你們了。”通信員已經揹着沉重的器材跑了兩天了,此刻實在是有點支撐不住了。

看着他憔悴的臉,盛行遠點點頭,與韓睿一前一後離去。

“連長,你冷嗎?”晚上草原的氣溫本來就低,更別提他們還是在與草原相鄰的山溝裡,那溫度……真是秋意襲人啊!

奔跑時流出的熱汗已經不見蹤影,張帥冷的抱着肩,來回地蹦跳。

吳韜也覺得有點冷,兩個人逃跑的太狼狽,身上除了槍和望遠鏡,什麼都沒帶。摸了摸口袋裡的打火機,又不捨地放下了。現在演習還未結束,真要是生堆明火出來,他們就白跑了。

再說,這山林子裡,怎麼可以生火呢?吳韜搓搓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無聲地嘆了口氣。

“連長,對不起……”蹦了幾步,看到吳韜的傷腿,張帥停止了動作,滿含歉意道。

“都這樣了,道歉有個屁用!”吳韜沒好氣地瞅他一眼,道:“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的煞星,明明都把你派去養豬了,你他媽都能轉着圈地再跑回來!”

張帥尷尬地笑。

“笑什麼笑?牙齒白啊?”吳韜用沒受傷的腳踹他,張帥不敢動,老老實實讓他踹,沒想到吳韜更來氣了。“我說你傻啊,踹你都不知道躲?”

“我……我……”張帥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我躲了您不是更生氣?”

“媽的,我在你眼裡就那點肚量?”

張帥無言以對。

吳韜氣到內傷。

兩個人就這麼尷尬地沉默着,突然,吳韜身後的草叢動了一下。

張帥看到了,一雙帶着綠光的獸眼一閃而過,他使勁揉揉眼,以爲自己看錯了。

“你幹嘛?”吳韜奇怪道。

“沒什麼。”他探頭過去又看,什麼都沒有,一切彷彿是他的錯覺。

“到底怎麼了?”吳韜不耐煩道。

“我好像看到了一雙眼。”張帥老老實實道。

“眼?”吳韜驀地回身,發現身後的草叢裡什麼都沒有,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不由得怒道:“你他媽是不是產生幻覺了?”

“嘿嘿……”張帥不好意思地撓着頭笑。

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兩聲尖利的叫聲。

在月黑風高的山溝裡,這聲音真的挺滲人的。

張帥不自覺地往吳韜身邊湊了湊,吳韜瞅了他一眼,默許了他的動作。

“連長,那是什麼叫聲?”張帥低聲問道。

“你山裡出來的你問我?”吳韜挑眉,手指不由得緊了緊,道:“我怎麼知道?”

“我覺得像呱呱鳥。”

“呱呱鳥是什麼?”吳韜疑惑道,他保證自己沒聽說過這個鳥名。

“就是晚上逮老鼠的那種鳥,俺不知道城裡人管它叫啥。”不知道是晚上太冷,還是黑燈瞎火的地界太嚇人,張帥的家鄉話全出來了。

晚上逮老鼠的鳥?吳韜嗤笑一聲:“就是貓頭鷹嘛!”

“對,對,”張帥狂點頭,“我記得貓頭鷹就是這麼叫的!”

吳韜心說一個貓頭鷹有什麼好怕的,那還是專捉老鼠爲民除害的益鳥呢!可是還沒等他說話,就聽到身後草叢裡傳來簌簌地聲響。

“什麼聲音?”他狐疑地回頭看,彷彿錯覺一般,後面什麼都沒有。

“連長,咋了?”張帥也跟着回頭。

吳韜示意他噤聲,把腰間的□□抽了出來。

兩個人繃緊神經看着,吳韜甚至還往出現異動的草叢裡扔了一塊石頭,然而半天過去,還是沒什麼反應。

一番折騰,吳韜覺得背後冷汗都冒了出來。“這他媽什麼鬼地方!”

張帥摸了把汗,道:“連長,這裡不安全,我還是揹你出去吧!”

“你知道怎麼出去嗎?”吳韜沒好氣道。

“我……”美好的想法不能付諸於現實,張帥愈發感覺自己沒用。

“再等等吧,我覺得演習也該結束了。”吳韜看看手錶,已經夜半時分,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讓張帥把自己揹出去,前提是他能找準方向,不讓兩人陷入更加無力的險境;第二,待在原地,等待救援。

看着眼前這不靠譜的兵,吳韜覺得還是第二種選擇比較保險,眼前的情況已經很壞了,堅決不能繼續壞下去。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一陣風聲,還沒等他回過神,肩膀就被抓了一下,迷彩服被抓破,有血跡順着衣服的紋路流了出來。

“什麼東西?!”吳韜驚道。

張帥傻傻地看着面前弓起身體,用泛着綠光的眼眸兇惡地瞪着他們的動物。

“山貓?”他傻乎乎地叫道。

“這是貓嗎?”吳韜看着比普通貓大上幾倍的動物,驚叫:“這他媽都是小型豹了吧?”

胳膊還在流血,但是他已經把□□拔了出來。

“連長,咱真要殺它嗎?”眼前的動物矯捷又美麗,張帥有點不忍心。

“不殺它它殺你怎麼辦?”吳韜開了保險,對着眼前的強悍生物。

兩人一貓就這麼對峙起來,槍裡還剩兩顆子彈,還是空包彈,不到萬不得已,吳韜絕不想射殺這隻動物,但是當生命遭受威脅時,自保是人的本能。

關鍵時刻,張帥又想到了盛行遠那句給連長擋子彈的話,他毫不遲疑地走到吳韜身前,擋住他。

吳韜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山貓,被張帥這麼一攪和,最佳防衛時機已經過去,慌亂之中,他一槍打在了地上。

砰!——山貓沒打中,張帥也沒動。

吳韜氣得一把扯住張帥,怒吼:“你他媽找死別拉着我當墊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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