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曉的這個問題彷彿觸及到了葉錦蓉心底深處最迷茫的一個方向。
沒有碰到這種事，沒有經歷過這種情況，葉錦蓉真的不知道當同樣的情況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會有什麼樣的表現？
徐曉曉這般反問她，也不禁給了她一個假設的機會。
葉錦蓉在心裡假設，如果是段瓊樓突然死在任務中，突然在她身懷六甲即將臨盆時，有人上門告訴她，段瓊樓爲國犧牲。
那時，她會有什麼樣的表現？
關於這個假設，關於同樣的場景，葉錦蓉在心裡構造了許久許久。
她想了好多好多…
卻實在想不明白，她葉錦蓉會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這種情況？
她葉錦蓉還會不會那麼強大，會不會到了那種境地時，還能說段瓊樓很好，段瓊樓很光榮…
她爲段瓊樓的犧牲而驕傲？
天哪。
葉錦蓉真不敢想象，這種話從她嘴裡說出來，該有多虛僞？該有多違心？
她恐怕恨不得拼盡一切衝過去殺了那些讓段瓊樓犧牲的敵人…
就算跟段瓊樓一樣死在前線，可能都比她一個人活在這繁華虛無的城市要好。
葉錦蓉，心內是這樣想的。
“他上次走之前，來家裡找過我……”
突然間，徐曉曉睜着眼睛看向天花板，慢慢悠悠的開口敘述。
她的話，打斷了葉錦蓉的思考。
葉錦蓉不僅投目向她，認真傾聽她的話。
“那一次，他來得很突然。沒有一點徵兆，有沒有事先打電話給我……就是很突然的……告訴我，段首長給他放了半天假，讓他回來陪陪我…”
徐曉曉這些天一直在回憶那一次王亞東特意在家裡陪了她半天的事。
他連洗頭洗澡都希望徐曉曉能在衛生間裡陪他，那一個下午的時間，他不讓徐曉曉在她眼前消失一秒。
他全程拉住徐曉曉，像個粘人的蒼蠅一樣，硬是不讓徐曉曉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那天下午，徐曉曉被他這一罐蜜糖喂的不知道有多開心。
她告訴王亞東，她非常支持王亞東的決定，不管王亞東做什麼樣的決定。
可現如今，再回想到當時的情形，徐曉曉心裡有的只是白般無盡的懊悔！
“那天下午，他一秒鐘都沒有浪費……他在我的身邊，不停的轉悠，轉悠……就連我上廁所都要跟着……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種事，根本沒有意識到……他是在跟我作最後的告別…”
徐曉曉不緊不慢的說着，語氣斷斷續續，每幾個字的段落之間，她都會抽泣一下，強忍住她即將要蹦破的情緒。
可是這情緒真的非常難忍…
說着說着，眼淚又不自覺的往下落，從她的眼眶奪出，一路滑落至耳根，滴在白色的枕頭上。
葉錦蓉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經皺起了眉頭，心頭一陣疼痛。
“我早該意識到……早就該想到……他當時跟我說的話……他一直在問我……常常問我……他說……”
王亞東說：曉曉，如果孩子臨盆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你會不會怪我？
這句話，裡面根本沒有暴露任何危險信息。
徐曉曉哪能怪得了他呢？
那時候，徐曉曉只能用寬容的態度去接納他，並且告訴他，她願意在這裡等他，她一個人可以，他可以好好的在部隊拼搏，不用擔心她。
現在回想起她徐曉曉當初說的這番話，徐曉曉真覺得自己好大度，心好大！
她當時爲了王亞東退讓的時候，王亞東怎麼能看不出來，她其實也希望王亞東能爲她退讓呢？
她不是個自私的女人…
她本身也願意爲王亞東付出很多。
可是有的時候，她也會在心裡想，如果王亞東能夠爲她多付出那麼一些，多割捨那麼一些，她也會很開心的。
就像段首長，偶爾有那麼一點點時間，都會選擇陪葉錦蓉。
王亞東到底對她徐曉曉還是不在心的。
他習慣了徐曉曉對他一如既往的退讓跟付出，他在最後一刻沒有想到徐曉曉，選擇了他的戰友們…
他王亞東不愧對戰友，不愧對軍區，不愧對祖國，也不愧對人民…
可是他這輩子，他對不起徐曉曉，對不起徐曉曉裡的孩子，也對不起他母親！
作爲這世上，鮮少的，被王亞東虧待的人……
徐曉曉認爲，她有足夠的權利去恨王亞東。
所以她選擇了恨。
她是真的非常非常恨王亞東，恨到生了那種見到他的屍體都想鞭打一頓的感覺…
“曉曉…”
葉錦蓉見她突然又沉默不繼續往下說了，便悄悄握緊她的手。
“曉曉，不管你怎麼想，我都覺得你的想法是對的。你很棒……真的。”
葉錦蓉朝她眨了眨眼。